第四章
“哟,你去探望人家还空手去啊?谁教你这么不讲礼貌!啊?我教你了?”
“……哼。”
忽视秦柯那倔强的态度,秦妈妈把钱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还要不要我教你明天怎么说话办事儿?”
憋屈了半天的小子一听这话忽然咧嘴笑了,眉眼里尽是得意的神色。
“你儿子我知道,哪里需要你教!我洗澡去了!”
他妈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弯了——真不愧为我儿子。
结果到了第二天,秦柯也真的打起精神来了。
他提早和李政民出了门,然后一直往学校方向走。
学校后面是一座小山,坡度不大,上边儿磕磕巴巴长着几棵番石榴。现值初秋,正是果子成熟的时期,那些个大的颜色绿的都给摘走了,只剩零星几个小番石榴,摘下来估计也不好吃。
秦柯却一口气给弄下了,李政民负责拿个包装袋收,两人捡捡拾拾,好歹满了一袋。
趁着还有时间,秦柯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大番薯,就着一点热水和李政民分了吃了。
“想要让我买东西讨好那孙猴子?哼!做梦!有他吃就不错了!”
秦柯吃完,收拾利索之后顺手将那袋番石榴抱在怀里。
“阿姨给你钱了?”李政民往他那边坐近了点儿。
“哼,关你什么事?!就是给了我钱也不分你!你可别把这事告诉我妈!”
“不不不,我不要。”
“算你识相!”
“你……你真的要去看孙家宝?”
犹豫了一会儿,李政民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说呢?!我千万个不愿意!不过我也不会让那小子抓到我辫子!哼!”
“……”
李政民不太懂秦柯话里的意思,不过看他得意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舒服。要不他说呢,秦柯怎样都好看,生气好看,骂人好看,就连动手掐人也好看。自己是如何也看不够他的。
想到这里,他胸口那处痒痒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挠,挠啊挠啊,挠得他手没忍住就往秦柯脸上摸去了。
结果自然是被秦柯一巴掌打了回来。
回去上课,才刚进门就被围攻。以强子为首的一群小跟班把秦柯圈在中间,叽叽喳喳吵着问那天的事情呢。
秦柯敷衍地说了几句,随后拖拖拉拉走到自己座位处坐下了。
孩子们转而涌向李政民。他们一改往日不屑的嘴脸,对着李政民一口一个“哥”,只差没给他斟茶递水了。
强子还搂上了,一边捶他一边发问:“你使了多大力气把孙家宝推倒的?五成?八成?还是十成?改日我们比试比试?”
李政民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有点不知所措,他望望秦柯,见那小子没啥反应也就松了一口气,任他们
搓圆搓扁了。
放学之后,不用秦柯招呼,一群小孩自动跟上。强子占了秦柯右边的位置,嬉皮笑脸的,问他是不是去孙家“报仇雪恨”。
秦柯贼眼一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报什么仇?我们这是去他家吃大餐呢!”
“吃大餐?!吃什么大餐!?”
“去了就知道,跟着我能让你们吃亏?”
强子连忙摇头,“当然不能!老大说是就是!哎!你们几个小子快跟上了!我们去孙家,吃——大——餐!”
后面几个调皮小子听了“呼啦”一下围上来,追着问吃什么大餐。
然而秦柯还是守口如瓶,一个字儿都不透露。
到了孙家免不了一阵闹腾。孙老爷子又是水果又是饮料地伺候,他们才肯消停。
说是探望孙家宝,哼,其实就是来捣乱呢,病人需要静养,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为首的秦柯更是披着羊皮的狼,句句话不离孙家宝,还说什么,为了来看望他午饭都没吃,出手又不够大方,就一袋番石榴太过寒碜,心里过意不去。
说得老爷子歉意连连。
孙家宝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可是人家秦柯一没有和他对账,二没有随意敷衍,自己再看不惯他装腔作势也不能说些什么。
最后只能打碎牙和血吞了。
到了饭点老爷子果然好好招呼了他们一顿。
可怜孙家宝个病人不仅没得吃,还怄气地看着秦柯朝他挤眉弄眼。
有好几次没忍住,不顾老爷子的吩咐径自下床,说是上厕所。其实经过饭桌那会儿,眼睛一直粘在秦柯身上,恨不得用眼珠子把他后背烧出一个洞来。
瞧得多了,孙家宝发现秦柯和李政民两人之间的互动很奇怪。
秦柯那小子吃饭几乎都是他伺候的——看见想吃的动动指头,李政民立刻给他夹来。渴了使个眼色,二话不说把饮料递到他嘴边。
那小崽子还不乐意,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
好似到了秦柯身边,李政民就跟没了骨头一样,半点不见那日推他的狠戾。
想到这点他就来气。秦柯有的,他孙家宝也得有,而且还要好他百倍!
李政民算什么东西!看他服侍秦柯那模样,还不是一条没骨头的哈巴狗?!
心里愤恨得很,然而不能发作,孙家宝眼神恶毒地瞪了他俩一眼,随后趿拉着拖鞋回房了。
秦柯毕竟只是个孩子,捉弄孙家宝的心思是有,不过撑不了多久就被美食诱惑了。这会儿只顾着吃吃喝喝,哪里还管那孙小少爷是怨是恨。
一些大事都是由小事堆积而成的。
种因得果,不过如此。
日后秦柯想起这一出来,不止一次后悔没能彻底消除他和孙家宝的恩怨。
入秋以后,天气凉薄不少。虽说秋老虎秋老虎,可这山里不比山外,白天晚上,昼夜温差大得很。
秦柯这小子怕麻烦,早上裹着的棉衣,到中午脱下就不再穿了。
为此秦妈妈没少骂他。
骂他不管用,秦妈妈就吩咐李政民多多看着点。
李政民自然落实。他是宁可自己冷着,也不愿意秦柯受冻的。秦妈妈知道这孩子的心肠,到最后直接唠叨上李政民。
日子就在大人的唠叨声中悄悄过去了。
眨眼,又是一年中秋。
秦柯他爸放假两天,特地从矿区里赶回来。听说回来时搭了老乡的顺风车,不过三小时就到家了。
说到底就是归家心切。
秦柯他爸原来在山里尽做些粗活,农忙时候下地耕田,闲时上山砍柴,忙碌得很。
后来随了山里一些人去挖煤,一干就是两年。
这行饭不好吃,虽然工资很高,但都是命熬来的。当真是一分钱一分血汗。
好在秦柯这小孩懂事,对他爹一直没有半点怨言。平时也不怎么花销,还晓得分担家务。就是调皮了些,爱玩了些,功课差了些。
就那几个缺点,秦爸爸还视而不见,说什么小孩子就该活蹦乱跳的,老是宠着他护着他。
所以秦柯较粘他爹,逢年过节,总是催着他妈问——爸什么时候回来?爸回来了吗?
秦妈妈说不知道,这小子就一溜烟儿跑了。哼,还能去哪儿?到门口候着呗。
有时索性溜到山下那条清水河边,隔着一条河在那里徘徊。
夏天热时,这调皮孩子是直接下水的。李政民也是怕他贪玩,秦柯一跑下山去他就跟着了。
这次秦爸爸赶早回来了,秦柯没怎么等。
见到人时,小孩儿笑咧了嘴。他帮着他爹提了两袋东西,最后都过了李政民的手。
袋子里面有几样秦柯爱吃的,他手也没闲着,一样一样掏出来拎着吃。
他爹开心,忍不住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最后没忘李政民,想说也给他拿几样吃食,都被李政民一一拒绝了。
真不知这两人谁大谁小。
十五那天早上下了一场小雨,山路湿漉漉的,不好走。
然而秦柯还是一大早就抱着一个小桶奔下了山。
干什么去啊?摸石螺呗。
他还集结了强子一群小孩,约在柳荫树下,人到齐了就下水。
秦柯是很善水性的。小孩子“扑通”一下跳进水里,一片水花之后,人不见了。等到游上来的时候,嘴里叼着几根水草,正笑得气喘吁吁呢。
强子几个见了,也纷纷跟着脱衣服钻进河里。
十来个鲁莽的孩子在水中窜来窜去,玩得尽兴时,很快就忘了岸边的小桶。
李政民这时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河边。他也早起,就是给他奶奶做饭打下手费了点时间,之后囫囵吞了几口饭就下来了。
还不是害怕秦柯那小子乱来。
秦妈妈跟着村里的妇女跑到后山打栗子,秦爸爸出镇置办货物,两人都不在,没法管他。
“秦柯!”
李政民站在岸上低低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小河“哗啦”一下掀起几道水帘,秦柯就跟一条鱼似的扑腾出来。
“李政民!傻站着干什么啊!?下来啊!”小孩儿扒走额间的湿发,露出一张水溜的小脸。
李政民摇摇头,“我在这儿守着。”
“对!你守着!可别让牛郎偷了我们衣服!”
那边强子也冒出一个头。
“强子哥,你当我们七仙女呢!”
其他小孩一听这胡话,没有生气,反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地露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