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政民听了这话立刻脸色发白——枣树可是长刺儿的！他记得有一次秦柯犯了错，秦妈妈就让秦柯效仿书里那个什么负荆请罪，在他背上捆了几条枣树枝，痛得秦柯哇哇大叫。
事后解下麻绳，秦柯背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很是让李政民难受了一段时间。
他宁可痛的是自己。
“阿姨，你罚我，你罚我好了！是我推倒孙家宝的！”
情急之下，李政民不顾秦柯的吩咐说出了事实。
秦妈妈揉揉额头，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小子……该罚的还是要罚，秦柯给我跪着，政民你……你要是陪他，阿姨我也不管了。”
说完，头疼地走回屋里去了。
秦柯往屋里瞧，没瞧见他妈的影子，立刻放下盆子去掐李政民。
“你这蠢货！我掐死你！叫你别说！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是吧！？”
“秦柯……别闹。”
“谁跟你闹？！之前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你害我妈妈叹气！你混蛋！”
“是，是我混蛋，秦柯，你歇歇，待会儿再打。”
“我咬你！”秦柯说着龇牙咧嘴。
“我让你咬，先别闹。”
李政民毕竟力气大，很快就把秦柯这张牙舞爪的小鬼给制住了。
之后两人都没再出声——秦柯是真心累了，小孩儿折腾了一天，一到晚上就容易犯困，何况现在还饿着呢！
至于李政民，这小子虽然精神的很，但平时话少，秦柯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了。
这样捱了大概俩小时，李奶奶才偷偷从屋里出来把重新热好的饭菜送到两人手中。
小孩子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吃完了，蹑手蹑脚地钻进李政民窝里，不敢收拾，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柯就被秦妈妈揪着耳朵拽了出来。
小孩儿一边趿拉着拖鞋一边喊疼，那哭天抢地的架势惹得不少早起的人围观。
这不，后边儿还追着一个李政民呢，这个大家伙儿也是没来得收拾自己，衣服没穿整齐牙齿没刷脸没洗，看那眼神似乎还昏昏欲睡，但就是紧紧追在秦柯两人身后。
大家心里有底，看了一会儿就散了。
秦妈妈还拽着秦柯呢，手劲大得把他耳朵都快拧下来了。三人追追跑跑，一下子功夫就下了山。
下了山去哪儿？当然是直奔孙家宝那栋别墅楼啊。
要说孙家宝还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人家爷爷是共产党党员，早些年在政府吃着皇粮的，现在退休了威望还在，人人都得卖他一个面子。他爹呢搞头也不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未满18岁就捞了第一桶金，如今人到中年，生意做得更大，钱什么的真心不缺。
也难怪孙家宝气焰嚣张，人背景硬实得很呢，哪是你一个秦柯能得罪的？
秦妈妈在知道这事之后就晓得问题不好解决。
总之不能从小孩子本身下手。
有了这个想法，她一早就起来叫醒秦柯两小子，拖着拽着风风火火地下山去了。
清秋早晨，山里山岚挺大的，一眼远望尽是白白茫茫的雾。秦柯没穿几件衣服，昨晚又睡得不好，现在被冷空气一刺激，整个人都哆哆嗦嗦不舒服。
李政民看着心疼，连脱了两件衣服给他。
秦妈妈见了，心里真是难受。自己儿子自己照顾不好，还让另一个小孩子受罪，想来种种，她只能恨自己无能为力了。
孙家宝那小孩儿怎样，她心里能没有个计较么？儿子肯定是无辜的，只可惜惹着了个麻烦人。
不过这事儿也好让他长个记性。
做人做事，秦柯虽然还小，到底还是要知道的。
到了目的地，秦妈妈连着气儿敲门，人来开门了，她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
那气势，仿佛她才是来兴师问罪的。
见着孙家老爷子了，拉着秦柯“扑通”跪下，直把老爷子又吓了一回。
“秦老师，这是怎么了？”
“孙老爷子，我和我儿子赔罪来了！”
李政民也是早早跪下，挨在秦柯旁边，眼睛只一个劲儿盯着秦柯。
老爷子连忙去扶人。
“起来起来，起来再说话。”
“您要是不原谅我们娘儿仨，我们就不起来！”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跪下是干什么呢！”
这时，孙家媳妇儿听见动静也出来了。
“秦老师，你们这是干吗呢？”
这时秦妈妈不说话了，头低低的，看样子是打算沉默。
孙家媳妇儿只好咳嗽一声，细细说道：“我们家小宝没什么大碍，都是小孩子耍耍，秦老师不要计较了。”
老爷子也跟着打圆场：“对对，这事儿不怪秦柯，快让小孩起来！”
秦妈妈从善如流，赶紧拉着两孩子站起来了。
“老爷子，我还想见见家宝的，他还好吗？没伤着哪里吧？我知道这里面肯定费了不少钱，我这儿有一点，算不上多，但能补补……”说着低头往口袋里掏钱。
一张一张的人民币，用残旧的包装袋裹着的，拿出来还有一股烟味儿。
秦柯见了瞪大双眼，那不敢置信的表情，就差上前阻止他妈了。
老爷子和孙家媳妇面面相觑。
“你们可别嫌弃。”
完了把钱塞到老爷子手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忽然就按着秦柯和李政民让两人行了个大礼，嘴上接着说道：“我知道现在也不方便，改日我再让小孩子来看看你们家宝，这事你们大人有大量，就算原谅秦柯了，谢谢老爷子啊，谢谢孙夫人！”
话说完，领着孩子调头就走。
老爷子愣了许久，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最后叹了一口气。
“这秦家媳妇儿，倒是个明白人。”
回去途中，其他人问秦妈妈干什么去了，秦妈妈大声回答——给孙家赔钱。还大骂秦柯的不是。说是养个不孝子了，尽会闯祸。
路上秦柯忍着没问，回家秦柯就来脾气了。
他睁红着眼哑声问道：“你怎么能赔钱给他们呢？！你叫我磕头，我磕头认错就是！我们家这么穷！可你看看孙家！他们像是缺钱的人吗！？”
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秦妈妈叹气，道：“有些道理你现在也许不明白，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秦柯，你听着，这世上最难还的，是人情债。”
“人情债还得分许多种，像孙家那样的，我想你也该明白，他们的人情债我们是欠不起的。”
秦柯听了依然撅着小嘴，“我不明白！我就知道你把爸辛苦赚来的钱都给人家了！”
李政民在一旁给他顺毛，“钱没了我们再赚。”
秦妈妈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
“你看看政民，人家就比你懂事儿！要是那么点钱就能还清这个人情，我倒舒坦。你，还有政民，改天还得亲自去看看孙家宝。”
“我不……”
没等秦柯说不愿意，秦妈妈立刻接口：“你愿意得去，不愿意也得去！不去，行啊，我把这个房子都抵押了凑钱给孙家！”
秦柯不敢置信，他死死瞪着他妈，眼里还蓄着两泡泪水，要哭不哭的，甚是可怜。
可惜他妈不吃这套，话说完了，利落地回屋里干活儿。
李政民干巴巴看着，不知所措。两个小孩在外面站了许久，直到李奶奶喊吃饭，秦柯才抹了一把眼泪鼻涕一抽一抽地进了李政民家里。
吃过饭后，秦柯心里还不舒服，就跟李政民说，他生病了，不去上学，要他去跟秦妈妈知会一声。
李政民奉命，二话不说跑到了隔壁。回来时，秦柯已经缩进了被窝里，不肯下床了。
浑浑噩噩睡了一天，到晚上起来洗脸吃饭时，秦柯心情好了很多。小孩子毕竟不记仇的，他妈怎么骂他打他的，秦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吃完饭李政民洗碗，他就搬了一张小凳子在门口坐着看。
没看一会儿，忽然向李政民开口。
“我今晚回去睡了。”
“哎……”李政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神都暗了。
“哎什么哎？我现在就回去。”说完，倏地站起来，往隔壁家里走去。
李政民就这么盯着他离开，等秦柯推门进屋了，他才讪讪地低头，继续洗碗。
那边，秦柯一进门就看见他妈在做手工活儿。
低暗昏黄的灯光打下来，映着秦妈妈干净好看的侧脸。秦柯细细瞧了一会儿，没出声。
倒是秦妈妈知道他回来了，放下手中的细活儿，拉了旁边一张凳子喊他坐下。
“在李奶奶那边吃饭了吧。”
“嗯。”
“还生我气？”
“……嗯。”
“嘴硬。我给你说的那些道理，你现在不懂没关系，但是你要明白，妈这样做都是为以后着想。我看，你也不想一直被孙家那小子烦着吧？”
“嗯！”
“那晓得怎么做了？别＇嗯嗯嗯＇地敷衍我，给我一个说法。”
“……明天，去看孙家宝。”
“这里还有一点钱，明天买些东西去。”说着，秦妈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散钱。
秦柯皱着细细的眉毛，心里不高兴，小嘴又撅起来了。
“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