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九天
那玄光并没有一冲到底，显然也是忌惮这幅悬离半空的无极图，遂也顿在半空一端，与钟离野隔图遥视。
玄光上的黑影，一身黑衣，看不清面目，手持宝物似剑非剑似刀非刀，不像是黑袍的游龙剑，齐小天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眼前这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野目光凛凛出声喝道：“你是何人，有何所图，飘渺宗你也敢闯！”
黑影却不答话，眼观八方，忽地眼睛一亮，朝山腰处遁去。
钟离野一怔，随即看到小山岗上的人影，幡然醒悟，吼道：“大胆贼人，你敢动我门下弟子，今日决不饶你！”
“你敢追上来，他必死！”这个死字他特地加了重音，不容叫人有丝毫怀疑。
钟离野的身形明显一顿。
那人哈哈大笑……齐小天只闻笑声刺耳，下一刻，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
等到他醒来，四周劲风刺面，无数雨滴，像是利剑一样划着自己的肌肤，疼痛万分，他看了看，豁然大惊，自己飞在半空之上，脚下无尽青峰，在朦胧的雨中像一幅幅泼墨山水画！当然他无暇欣赏，因为自己被一个身着黑衣的黑衣人夹着，御着一根硕大的狼牙棒疾行。
“你是谁？”齐小天问道。
黑衣人撇过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一丝寒光。
齐小天心中一凛，头皮发麻，此人奇丑无比，面容扭曲，脸如焦炭，一边眼无眉，一边眉无眼，便是蒙着面，也叫人无法再看，当下寒风刺骨，寒芒更是扎人，忍不住歪过头道：“你干嘛抓我！”
“哈哈哈……我不抓你还能活命吗？也算你倒霉了。”此人虽在笑，却感觉比哭还难听，闻者汗毛倒竖，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你想怎么样？”齐小天皱眉问道。
“怎么样？你醒的正是时候，我正要将你扔下去！”
“什么？”齐小天大惊：“你要把我从这里扔下去？”
“嘿嘿嘿，怕了，没想到你们飘渺宗的人也会怕，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那白胡子老道肯定就在身后穷追不舍，只是怕我杀你才没动静而已，此时我将你丢下，他定要救你，至于来不来得及就要看你的命数了，哈哈哈哈……！”哗的一声，黑衣人乘风而去，而齐小天的心却如他本人一样深深的沉了下去，他在空中就像脱了线的风筝，被冽风卷上卷下，又如秋叶飘零，身不由己，再如流星一坠到底。
风雨中，大地变得越来越清晰，脑子却越来越平静，他闭上眼，往事种种，片片掉落，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身影、一张面庞、一双眼睛……
砰！他的身子被打飞了好远，撞到了无数草木，再也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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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齐小天走着，身边无数人跟他一起走，大家都不说话，冲着一个方向，前方似乎有水流的声音，似乎还有座桥，远远的望去像极了游漫星曾经叙述过的奈何桥！我果然死了吗？他苦笑一声，慢慢走去。就在这时无尽黑暗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透出一点白光，白光灿烂，越来越亮，一只手、一只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摸着自己脸颊，那手煞是好看，手心传来淡淡暖意，滑嫩、轻柔！后来他又看见了一张脸，啊！塞娅！
“你醒了？”
齐小天睁开眼，眼前一张有些模糊的面庞，不过可以肯定不是齐梦雪，他下意识要动，全却身奇痛无比，正要叫出声来，却发现连呼吸都像被利刃刺过一样，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那女孩见他如此痛苦，示意他不要乱动，然后在他全身上下摸过一遍，似是抹了什么东西，她道：“药已经上好了，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熬碗粥！”
这么一会功夫，齐小天又晕过去了，再次醒来，他只觉灯火昏黄，歪过头又是一阵酸痛，好在脖子还能动，有限的角度里，能看清一间小屋，一扇小窗，一缕烛光映出窗外，门口坐着一个农家姑娘，背对着他，低着头托着腮，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思索，或许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他艰难的叫出第一声：“你……你好？”
女孩闻声先是一顿，后而疑惑，回过头看了看，突然一阵欣喜道：“你终于又醒啦！”
齐小天这才看清她的面目，弯眉、圆脸、脸上有些细微雀斑，大眼睛，小鼻梁、小嘴巴，带着一块花布头巾，盘起长长的秀发，整个人不胖不瘦，也不是特别好看的那种，却叫人自然亲近。
“你是谁、为什么、我、在这里！”齐小天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胸口阵阵的疼。
女孩赶忙上来捂住他的嘴巴严肃道：“受了这么重的伤，别多话了！”她又轻柔道：“你听我说就行了，你啊当天从天上掉下来，不死已经是万幸了，应该是你师父救了你，就是那位白头发的道长，他说你受了重伤，全身骨头断了不知道多少根，暂时不能带着你回去了，于是就近找到了我们，让我们帮忙照顾你一下，我爹当时就同意了，说你们是飘渺宗的神仙，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那道长临走之际给了我爹一只玉瓶，让他每日给你服上一粒，说三日后你会醒来，九日后再过来接你！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你果然醒了，你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但那道长铁定是了！我去把粥热一热，喂你喝了，说来，你都三天没进食了，应该很饿吧！”
齐小天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多话，不过说的也足够清楚，当下确实饥渴难耐，当即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那女孩便端着一只粗瓷大碗走了进来，又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个抱枕过来，垫在他的脖颈，然后小心翼翼的吹了吹铁勺上的白粥，笑着道：“来，嘴巴张开。”
热腾腾的白粥冒着白气，入口即有暖暖的感觉，忽地他闻到一阵芬芳，忍不住道：“怎、怎么有一阵香味？”
女孩皱了皱眉道：“没有啊，粥里我没放其他东西啊。”说着她自己也闻了闻。
齐小天闻言也觉得奇怪道：“这香味、淡淡的。”
女孩忽地脸一红给他又喂了一口粥却没有答话。
一碗粥吃完，足足用了快半个时辰，中间女孩还去加热了一次，足见伤势之重，后来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互通了姓名，女孩便细心打理一下房间后离去，齐小天也眼皮沉重，就此睡去！
这一夜，齐小天睡得特别香，似乎还做了个梦，他梦见白日里闻见的那阵芬芳变得特别香，却怎么闻也闻不够。
早上醒来，那女孩也如约而至，继续上药、喂早餐，齐小天也乐在自在，虽然现在受伤了，但比起在飘渺宗的三年时光，好似更为轻松了。
他道：“李沁荣姐姐，这么长时间我怎么没见到你爹娘呢？”
“我爹娘需要做农活，本来我也要去帮忙的，但是你来了，我爹就让我在家里照顾你，负责一日三餐。”
原来这女孩姓李，名沁荣，是一位农家姑娘。
“做农活？”齐小天来到九州之后一直生活在首城里，听说过，却未曾真正见过九州人民是怎样劳作的，曾经有段时间还极其不适应九州的食物，如吃米、喝粥、青菜、萝卜等等。后来来到飘渺宗后除了猎食之外，其余素食饭菜皆是由宗门的‘柴米油盐部’负责，所以也未有机会得见。
“对啊，就是耕地啊、种菜啊，什么的，怎么？你没做过农活吗，也是，你可是神仙的徒弟啊，怎么会跟我们一样做这下等的活计。”李沁荣淡淡道。
“你们做农活很累吗？”齐小天自认为这个问题很无知，但还是问了出来。
“累！但很充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齐小天忽而痛苦的摇头：“我爹娘当初也如你们这般，但是后来他们都死了，你说人应该是这样吗？”
“死了！”李沁荣惊讶道。
齐小天低下了头。
“怎么死的，因为劳作吗？”女孩又问道。
齐小天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已经饱含泪光：“他们……”他不能说。
李沁荣很好奇，但见到他这么痛苦的模样一时不忍再问，只是轻柔道：“好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娘说过，人生有很多伤心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接下来的生活还得继续呢，你好好休息，我得去菜地里摘菜做饭了。”
第六、七天，齐小天身体渐好，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除了胸腔处还有些疼之外，手脚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他在李沁荣的搀扶下终于晒到了这么些天的第一缕阳光。
李沁荣道：“你运气真好，天气刚放晴，你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齐小天仰望着被洗涤过的蓝天，还有许多绸带一般还未散尽的浮云，心中积压许久的浊气一吐而出。
眼前绿油油的一片，无尽的禾苗与天地相接，风吹过，曲而不折，弯而不腰，小小波涛，绵延不断，打在了心底。除了这些，他也终于看到了许多人，三三两两，背着个竹筐，分布在各个地方，弯着身子，头没进绿禾里，频繁的将杂草扔进那个框子里。有人或许是累了站在原地扭了扭要，耸了耸肩膀，歪了歪脖子，霍而他迎着阳光看向这里，挥着手，爽朗的笑了起来！
齐小天看去，这男子满面皱纹，皮肤黝黑，或许是汗液让他的面庞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这就是我爹！”李沁荣挥着手，笑着道。
这时一位妇人朝着那男子走去，给他递了一条毛巾。
“这是我娘。”
齐小天嘴角一动，眸子里最深处，微光划过。
……
“你又要哭了吗？”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却是李沁荣笑着望着他。
齐小天赶忙揉了揉眼睛：“没……没有，这里风很大，阳光也有些刺眼。”
女孩甜甜一笑，不去点破，爽朗道：“那你就坐在门口多晒晒太阳吧，对你身体好，我要去帮忙了。”只见李沁荣戴上了一顶草帽，衣袖一卷，背了一个同样大小的竹筐，利索的下了田去。他们一家三口，并排而立，顺着禾苗中间的缝隙，弯着腰弓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尽头走去。
很快残阳似火，燃烧着半边天空，远方三个人，携着手，推着长长的斜影，缓缓归来。
……
第九日。
“你要走了吗？”
“嗯，应该是吧。”
李沁荣笑了笑：“那你以后可要好好的。”
齐小天笑着答应：“你也是。”
傍晚，天际一道淡黄光辉，划破云霄。
……
女孩深深的望着残云伫立良久，这时一位带着草帽，穿着布衣，高大健硕满面皱纹的男子走来：“丫头，回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