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大白鲨

在租住的公寓内，吕老躺在藤椅上老神在在地望着叶嫣然的背影，这个他从小看护到大的女孩已经出落成了倾城的女子，她既动了凡心，也不失对家族的担当。此刻，叶嫣然静默地站在落地窗前，纤细的右手轻轻搭在玻璃上，感受着那微微的凉意。在她看来，室外的大雪并不像撒落人间的盐粒，也不像因风而起的柳絮，它们太密集也太强势，就像是神明在天地间拉起的一道纱墙。

吕老感慨道：“上次在淮海市见到这么大的雪，恐怕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雪下的好突然，明明早些时候还能看到月亮的。”叶嫣然把整个手掌按在玻璃上，问道：“吕老，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吕老站起来走到叶嫣然身旁，和她并肩远眺，说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些什么，现在洛阳再次站在了钟山的对立面，而这一次双方也绝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了。你不忍心看洛阳一个人战斗，也不想因为自己牵连了叶家。”

叶嫣然前倾着身子，闭上了双眼。她把脑袋抵在窗玻璃上，泪水无声滑落的同时，哽咽道：“难道我和他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这是好事，但有些事情你反而就看不清楚了。”说话时，吕老负手而立，仿佛脚踩五岳河川般气势巍峨，他反问道：“你以为叶家能有今天的权势，靠的是临危而退、明哲保身吗？”

叶嫣然睁开眼，注视着身旁的老人。

吕老洒然一笑，说道：“叶家发迹于你曾祖父一辈，百年以来历经无数坎坷。几乎每隔二十年，叶家就会遭受一次灭顶之灾，可历代家主无一不是雄才大略，总能一次次将叶家复兴。比起他们当年遇到过的那些对手，现在的这个钟家，其实也不过尔尔。”吕老见叶嫣然依然愁容不消，苦笑一声，道：“好吧，我承认这个钟山确实挺不简单的，但你父亲绝对有能力保护叶家。既然如此，你不妨按照自己的喜好尽情地去做些事情吧。”

“吕老，如果我不动用家族的力量，只是自己一个人全力去帮助他，这样能不能避免钟、叶两家发生冲突？”话音未落，叶嫣然又自我否定道：“可是如果不动用家族力量的话，我也根本帮不了他。”

“洛阳确实具备很高的素质，但是在你身上存在着他不具备的力量。”吕老慈爱地看着叶嫣然，提醒道：“还有，你的全力并不意味着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啊。你难道忘了吗？我是你捡到的保镖，可不是叶家的客卿。”

叶嫣然怔了怔，往事悉数涌上心头。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一个濒死的中年男人伸出手和她的小手拉钩，庄严起誓道：“我会永远保护你。”一念及此，叶嫣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说道：“对不起，如果在这个时候丢下洛阳一个人，我一定会后悔终生的。吕老，我选择去帮助他，在这个过程中，请你保护我。”

吕老把右手的小拇指举在胸前，承诺道：“我会永远保护你，至死不渝。”

在彭城路的尽头，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侧翻倒在了地上。王春鹏一行三人狼狈地爬到车外，目光凝重地看向不远处刚刚停稳的黑色冲锋车。王春鹏对老郭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留下断后。老郭会意后掏出双枪，以奔驰车为掩体，迅速地将枪口分别对准冲锋车两侧，伺机射杀追击者。

王春鹏十分信任老郭的枪法，但眼下情况危急，他也必须使出全力应对。在和豹头一起步行向路边逃窜的同时，他取出了王吏赠送的胶囊毅然吞下，静待药效的发挥。而豹头则拔刀在手，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王晨熙的一声令下，一名特战队员跳出车门后持盾冲锋。这盾牌通体透明，由特殊的防弹材料制成，不仅遮挡面积较大，而且质量极轻。黑色的作战靴踩在雪地上笔直向前，势如奔虎。在他身后，四名特战队员呈一字长蛇队形尾随而来，彼此间的距离也惊人的一致。

作为一名枪械高手，老郭自忖自己的拔枪速度、瞄准速度和命中精度都是一流水平，在这个距离上以一敌五应该不在话下。然而，当他面对精锐的特警小队时，竟也一时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眼见着双方距离迅速缩短，老郭迫不得已举枪射击，十二发子弹准确地击向第一名特战队员的面部，却被盾牌全数挡下。老郭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他看了一眼雪地，放弃了射击地面利用跳弹伤人的计划。最终，他决定撤离这一掩体，在移动战中寻找破绽。

正当老郭转身准备逃窜时，五名特战队员突然变换了阵型。后面四人主动离开盾牌掩护站成一排，随后整齐划一地拔枪瞄准。他们彼此间分工明确，每一把95式步枪都对准不同的方位，在第一名特战队员放下盾牌做出射击手势后，四把95式步枪以快速点射的形式，用火力封锁了老郭所有的去路。

在枪林弹雨的压制下只能苟且在奔驰轿车车身后面的老郭暗骂了一句，他把两把手枪全部换上新的弹夹，准备利用对方射空弹夹的间隙实施反击。很快，他等待着的那个时机就已来临，老郭霍然起身举起双枪，却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右肩。紧接着，又有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左肩。老郭发出一阵惨叫，双眼流露出懊恼和不甘的神色。在他的正对面，第一名特战队员放下了枪口仍在发热的手枪，而他周围的四名队友也同时把刚刚拔出的手枪塞回大腿外侧的战术枪套里，捡起了躺在地上的95式步枪。其中有两名队员立刻上前制服了老郭，另外三名队员则持枪向前，继续进行追击。

彭城路北侧的街面上，王春鹏和豹头迈步狂奔着，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头顶处那个始终飞行着的遥控无人机。“这不是军用的东西，它的遥控范围和飞行距离一定有很高的限制。”豹头握紧了手中的短刃，道：“实在不行我把它扎下来？”

王春鹏摇摇头，说道：“刀留好，我们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那家‘绝情谷’酒吧，只要我们冲到里面，就有逃生的希望了。”

豹头正想回答，却听到背后有人大喝一声道：“站住！”

王春鹏二人当然不会蠢到束手就擒，只是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正发足狂奔，他的表情并不狰狞，但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令人胆颤心惊。

“是大白鲨的姜磊。”王春鹏愤恨道，“没想到来的是他。”

豹头曾经领命调查过大白鲨成员的个人能力，心里清楚论跑步自己绝对不是姜磊的对手。因此，豹头猛然止住脚步，转身迎向姜磊。

姜磊见对方留人断后，也果敢的全力迎击。此刻，一方是特别行动处的专职外勤人员，一方是王春鹏贩毒集团的首席高手，两人狭路相逢唯有勇者可得一胜。

双方甫一交手便是贴身肉搏，豹头的短刃在狭窄的空间内划出阵阵寒光，仿佛流星雨般源源不断地击向姜磊的要害。而持警棍在手的姜磊则以快打快，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截住刀路，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游刃有余。

就在这时，三名特战队员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豹头微一分神就被姜磊抓住机会用警棍击中了小肚，之前的凌厉攻势瞬间中止。豹头不甘地低吼一声，怎奈姜磊棍法法度森严，一招一式快、稳、准，层层叠叠犹如海浪席卷，压的豹头左支右绌。值此关头，豹头骨子里的凶性全数激发，他一步跨上，任由姜磊的警棍落在左肩肩头，凶狠地递出一招刺击。姜磊见状也不硬扛，连退两步后猛然俯下身子。在这一刹那，豹头呲牙咧嘴的面貌落在了特战队员的瞄准镜中，他们立定举枪，在瞬间射杀了目标。

姜磊见豹头已死，正打算继续追击，却接到了裴毅荣的电话。挂断电话之后，他走向三名待命的特战队员，说道：“一号目标由王处亲自解决，我们可以撤离了。”言罢，他回头望向南方，低声道：“你已无处可逃。”

绝情谷酒吧门口，王春鹏捂住肚子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他抬头看着仍在低悬的无人机，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王春鹏走进酒吧的过程非常顺利，但走进酒吧之后的感觉却非常诡异。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王春鹏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他不解地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恐惧第一次支配了王春鹏的神经，他用指尖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脸庞，喋喋不休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客人先您一步到达。”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从舞台旁的侧门里走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王春鹏，他说道：“我们这里小本生意，当然要配合公安机关工作了，您说是吗？”

王春鹏惊道：“谁先到了？”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从大厅一侧的阴影中走出，他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朗声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