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库玛那

拉着沉重的大炮行军七天之后，库玛那城天主教礼拜堂屋顶上的十字架已经遥遥在望，银色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下熠熠生辉，灰色的砖石城墙临海而建带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虽然新建，但丝毫不显仓促，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卡斯提军队和城外连绵不绝的军营说明毫无疑问这是一座坚城。

库玛那城集中了卡斯提人大部分的移民，是整个委内瑞拉人口数量最多的，也是建设最为完备的城市。

出于谨慎的考虑，林世举没有在离着库玛那城太近的位置扎营，他后退了五里格左右，在一片平坦的高地上安营扎寨。

兵种的完备是艾斯普瓦军队的优势，即使是卡斯提人骑兵的作战娴熟，面对占有绝对数量优势的艾斯普瓦骑兵他们也处于绝对的劣势，后者可以从远处绕过库玛那城去侦察委内瑞拉腹地，而卡斯提人却无可奈何。

林世举下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主动出击。

当夜军营里除了加强巡逻一队队士兵的脚步声外没有任何的噪音，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嘿，奇多姆，”阿比图斯士官却根本睡不着，他躺在大通铺床上，这间营帐有六人，奇多姆便在他的旁边，“我睡不着，你睡着了吗？”

“阿比图斯，你一吵我就没有任何睡意了，”奇多姆原本背对着他，现在话语里带着几分没有好气，他翻过身仰面朝天。

阿比图斯拍了一下身边的人，后者打着响亮的呼噜让阿比图斯有些恼怒，不过说来也怪，往他身上拍了一下声音就小了很多，“奇多姆，你紧张吗？我是说，上战场紧张很正常.........”

“阿比图斯，”奇多姆正色着扭过头看着阿比图斯，“我的兄弟，战争是证明勇气的时刻，我的哥哥告诉我，在战争来临之前怎么紧张都可以，一旦上了战场就必须握紧手中的武器。”

阿比图斯脸色有些不自然，他现在确实是紧张中含有几分害怕，“我们的对手是卡斯提人，不过不管怎么说，奇多姆，我会在这场战争中立下功勋，我要让嘲笑我的人看看他们眼中的垃圾是多么的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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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晚上平安无事，林世举一直提防的夜袭并没有发生。

在这个年代能够发动夜袭的军队毫无疑问是一支精锐的力量，也只有卡斯提人才能够有这样的水平，艾斯普瓦军队虽然装备精良，但并没有任何的夜战经验，虽然不至于发生士兵逃跑的情况，但混乱是肯定的。

“公爵阁下，您该休息了，”眼见着已经过了半夜，近卫团营地中间的最大一间帅帐里还是灯火通明，普勒塔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着面对地图发呆的身影小声提醒。

一等公爵秘书普勒塔一直都跟随在林世举身边，整个特立尼达岛的军事行动他全程目睹，犹太人觉得这位让他看不透的公爵阁下实在是一位打仗的天才，指挥五万人实在是绰绰有余。

不过秘书先生对这一战并不怎么看好，普勒塔虽然一直处于逃亡中，但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然而他已经知道了艾斯普瓦军队在阿特拉托地区的战报，优势的军队都被卡斯提人打得丢盔卸甲，何况现在的形势并不容乐观。

普勒塔不懂军事，不过他认为公爵的决定实在有些轻率，毕竟公爵阁下只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林世举并没有将阿特拉托战败的消息公布全军，在这战争即将来临的时刻他必须稳定军心，一路上他不断地给军队打气，现在的士气正旺，全军上下摩拳擦掌只等一战。

“我知道，普勒塔，你先去休息吧。”林世举的声音无比平静，他对门口的普勒塔挥挥手。

普勒塔知道劝下去没有任何作用，只得默默的欠欠身，然后退了下去。

林世举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地图，他只是看着墙面发呆，虽然他并不畏惧卡斯提人，但面对现在的形势心中不忐忑是假的，林世举一直都非常严厉对待在公国陆军上层存在的悲观态度，许多来自欧洲的军官都认为卡斯提人的陆军是无可匹敌的，纵然在艾斯普瓦城下让他们吃了一个大亏。

良久之后，林世举习惯性的踱起步子来，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根据前线传来的情报，卡斯提人已经在库玛那城外的曼萨那雷斯河畔设立了一道防线，他们想要凭借河流的险要来遏制公国军队的步伐，更重要的是，这条和马德里同样名字的河流颇为湍急，方圆十里格内竟然没有任何平缓的地方可以迂回。

自己手中的军队是整个艾斯普瓦最为精锐的部队，要是伤亡过大又如何对付已经在路上的那位阿方索亲王？

卡斯提人精锐云集，只需要消灭他们自己便可以将整个委内瑞拉收入囊中，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林世举的计划便是在阿方索和他的两万士兵到来之前便将卡斯提人赶出新大陆，否则一旦他们在南方大陆登陆便会对自己造成严重的打击。

时间不等人，林世举决定还是明天一早将军营向前推进，和卡斯提人距河而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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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玛那东面，委内瑞拉的曼萨那雷斯河在这里注入加勒比海，奔腾的河流四季水量充足，这条河流宽度大约在两英里左右，卡斯提人将这里选做了对抗艾斯普瓦人的前沿防线。

毫无疑问，委内瑞拉总督知道艾斯普瓦军队当中有数量不少的骑兵，这才选定了这里作为战场。

此刻，委内瑞拉总督唐佩德罗正和数十名手下将领站在西面的高坡上，身后是十门大炮，然后才是整齐的卡斯提大方阵，左翼和右翼都是印第安仆从军，这些人大多数都赤裸上身，手中拿着削尖的木质长矛或石质钝刀，手中还有一把木制盾牌。

不过这伙卡斯提人可比阿特拉托地区的精锐的多，他们不仅有着卡斯提人精锐的近战圆盾步兵，穆什克特火绳枪和长矛手相结合，唐佩德罗总督决心重现贡萨洛 德 科尔多瓦在克里格诺拉之战中的辉煌。

方阵的后面则是数百名卡斯提骑兵，这些人有的是当地殖民者，有的是雇佣骑兵，有的是唐佩德罗总督的私人卫队，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装备精良。

卡斯提人在西面高坡上距离山坡70英尺的地方设置了一道齐胸矮墙，他们知道艾斯普瓦人火炮的厉害，甚至比以火炮和骑士闻名的法国人还厉害一些，所以留下这些空隙，打算将冲上来的艾斯普瓦人屠杀殆尽。

唐佩德罗总督是查理的大将，是他的信臣之一，他颇有才能，是亨德里克四世近臣，迭戈 阿里亚斯 德 阿维拉将军的孙子，他父亲的弟弟胡安则是萨戈维亚的主教，总督的妻子是伊莎贝拉一世的闺中密友，父亲是首任西班牙岛的总督，弗朗西斯科 德 博巴迪拉，正是由于这次婚姻，使得唐佩德罗平步青云，在干掉了被宣称是叛国者的太平洋发现者，瓦斯科 努涅兹 德 巴尔博亚后，于1514年接任了后者的探险成果总督一职，并且一直在这里负责殖民活动，将卡斯提人的殖民地扩大到了后世哥伦比亚。

而随着艾斯普瓦公国的崛起，卡斯提人连吃败仗，到最后撤出了巴拿马，他便转而担任南方大陆总督，在这期间带领探险队深入委内瑞拉，一直到了尤亚帕里河，也就是后世的奥利诺克河流域。

他虽然确实像林世举猜测那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他并没有坐以待毙，一方面从圣多明各请求援军，一方面加强各个沿海城市的防守，令他稍感放心的是自己提前在阿特拉托做了准备。

这位五十二岁的总督先生有着高高的颧骨，整齐的大撇八字胡，嘴唇下面留着一串山羊胡，身穿着华丽的骑士板甲，一双鹰眼静静地盯着对面的高坡，他手握着马鞭，有节奏的打在自己的板甲靴上，除了雪白的胡子，完全看不出来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虽然明知道一路跋涉的艾斯普瓦人根本不可能在今日就发动攻击，但是唐佩德罗还是下令严阵以待。

“总督阁下，我认为我们很快就能够获得胜利。”一名年轻的军官满怀信心，他打马来到唐佩德罗身边，“我们随时准备向那些小丑发动致命一击，我会用马刀教会他们什么叫恐惧。”

唐佩德罗总督大部分手下都对这一战抱着极大的信心，毕竟他们的陆军只是在艾斯普瓦受到了重大损失，并没有和这些土著人大规模正面交过手，至于巴亚莫城，林世举除了付出数百人的代价还真没有占什么上风。

“不，穆尔西亚，”唐佩德罗摇摇头，“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消灭最多的敌人，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要你去右翼防范那些土著人倒戈。”

“遵命，总督阁下！”

随着穆尔西亚打马远去，东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雷声，显得极为低沉，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唐佩德罗神色一肃，将手抬到眼前遮挡住阳光往声源看去，他喃喃自语，“终于来了。”

对面高地上面出现了一道人影，在阳光之下看不清脸孔，只是他在高坡上显得凛然不可侵犯，过不多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数百骑兵，排成一条线在那人身后勒马而停。

不到片刻功夫，一阵低沉的脚步声铿锵有力，似乎要将大地踏出一个大坑，那阵声音让唐佩德罗都觉得有些压迫感，一时间眉头紧紧皱起。

太阳此刻还尚未升到高空，一时间它的光芒竟然被从地平线出现的旌旗所遮盖，刺眼的阳光黯淡了许多。

河对岸的高坡上瞬间便出现了无数的身影，那是五万艾斯普瓦军队。

林世举打量着对岸卡斯提人的防守，心中却是知道十七年前的克里格诺拉战役这些家伙用这种防御战术将法国人击败的事例，艾斯普瓦军队里面不缺乏曾经在雇佣军中效力的人，一些人也曾经经历过那场大战。

现在则是他首次亲眼见到卡斯提人的方阵，这种方阵不同于公国的方阵，他们的长矛手在前端，后面则是圆盾剑士，两翼是火绳枪兵，这样的阵列毫无疑问对付骑兵有用，但对公国发挥了火枪和火炮优势的部队作用就要差上一些。

两个师中每一个团都拥有十一门火炮，加起来的火炮数量高达66门之多，以至于当它们一字排开出现在唐佩德罗总督视野中的时候他禁不住面如土色，林世举对于火炮的重视可谓是前无古人，这些用重金铸造的火炮将会大大弥补公国陆军素质上的劣势，也不枉费五万多人拉着这数十门大家伙艰难地在原始森林里跋涉这么多天。

尽管公国的单兵火枪上和卡斯提人相比不占优势，但是战法和火炮却是占据优势的，然而这并不代表林世举稳赢。

这个时代的火炮虽然和上个世纪相比成为了强大的武器，但是其缺点也非常明显，它威力大，有效射程却不远，而更重要的是精度不高，要想让火炮发挥真正的实力就必须将卡斯提人往后逼退，将火炮运上对岸才行。

卡斯提人的火枪射程是大约230米左右，这也是虽然法国人同样装备火炮，却被卡斯提人打得满地找牙的原因，因为这个时代的火炮射程还不如小口径手炮。

即使是后来英国人研制出的鹰炮，其射程也只有400码而已，虽然最大射程有2500码，但是出了有效射程其精度基本可以不计。

不过由于艾斯普瓦军队的大炮有了膛线，它们的射程自然不会是法国人能够相提并论的，但饶是如此，公国的线膛炮也只能在三百码左右发挥其有效火力。

在接下来的数天里，艾斯普瓦人一面在对岸扎营制作渡河的简易船筏，一面进行着虚假渡河的佯动，这些人往往在渡过三分之一，正当卡斯提人绷紧了神经之时便又退了回去，唐佩德罗将军将部队分为三队，布置成一个前方集中火力，一旦有情况发生就能够立马集结完毕的阵型。

转瞬之间五天时间便已经过去，可是艾斯普瓦人仍旧按兵不动。

林世举能够这么沉得住气自然不是为了在这里看风景，他需要海军为自己开路，最好是能够让对岸的卡斯提人往回撤一点，为自己渡河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