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交恶琦妃
阑笙屈身见礼,她虽然比秦鸢岚入宫晚,可皇帝给了她不用等待很多年便有的,不用对她行大礼的位分。琦妃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可再难看,也得看下去。琦妃身上穿着和阑笙一样的冰蓝色烟霞锦衣,阑笙的袖口上,有皇帝特地让人绣的合欢,琦妃的袖口上,是一朵朵并蒂莲,花样与那日她嫁衣上的如出一辙。
帝王的深情脉脉是汪洋大海,宫中女子各有一片孤舟。
琦妃看阑笙望着自己的袖口若有所思,轻蔑一笑:“听说边关苦寒,寸草不生,想必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色妹妹是未得见的吧。”顾阑笙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大约和姐姐的心思一样,才命人在臣妾的嫁衣上铺天盖地的绣了朵朵并蒂莲?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这同心芙蓉太难养,所以,多的是半路夭折的。姐姐可要好好养啊。”顾阑笙嘴角轻扬,笑着道。
“你竟敢诅咒皇上与本宫!”琦妃已然盛怒,对于这个突然就从天而降夺了她的尊荣的女子,她本就大恨,不成想,对方竟然敢明目张胆与她做对。不过才入宫一天,仗着皇上的宠爱就敢如此放肆,若一直这样纵着她,恐怕来日这宫里再无自己的立锥之地了。思及于此,她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术容和锦芜原本都低着头,琦妃身边的兰茵已经来不及阻拦,顾阑笙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锦芜吓了一跳,伸手扶着阑笙,正要开口,被术容瞪了回去。顾阑笙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眼睛里还带着一点点笑。琦妃怒火更盛,伸手还想再打,兰茵赶紧跪下扯着她的衣襟:“娘娘,万万不可啊。”琦妃低头看了一眼跪着的兰茵,再看面前嘴角噙笑的顾阑笙,顿觉心烦意乱,甩开兰茵出了凉亭。
兰茵起身向阑笙行了礼就赶紧追上去,术容扶着阑笙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让锦芜回宫取些冰块,叹了一口气:“娘娘可以避开的。”“为何要避,琦妃娘娘来势汹汹的,想必是生了大气,我总要让她解气才行。”阑笙依旧望着昭阳殿的方向。
她到底不如静姝沉稳,初初入宫就树了这么大一个敌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方,她哪里做得来笑脸相迎呢?晚上是免不了一顿训斥了。
沈静姝对人生所有的期冀都被断送在这高墙中,无数个午夜梦回,都只有一身的冷汗和时隔多年仍未减轻分毫的惊惧。那样的深夜,顾阑笙总会摸着黑爬上沈静姝的床,抱着她,轻抚她的背,总要很久,静姝才能安然入睡。高琛,那个如玉般剔透的男孩子,再都没有办法陪着静姝看日升月沉。阑笙知道,穷尽这一生,她都忘不掉那一夜的星海楚天了,也忘不掉少年眼中的绝望无助和不舍了,明明是最温润,最善良的人啊。
高琛做不到的,只有她来了。守护静姝的事,就让她做吧。
阑笙突然起身:“回宫!”术容看了看她脸上的掌印,不知如何劝阻。她在宫里很多年了,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主子,温柔和善的,疾言厉色的,城府极深的,唯唯诺诺的,乖巧可人的,可无一例外,都是想讨皇上的欢心。唯独这一位,毫无章法,好像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刚才挨打是,现在顶着巴掌印就要回宫也是。
漪兰殿内,琦妃怒气冲冲的将桌子拍的“砰砰”响,跪了一地的奴才蜷着身子恨不能将头埋到地底里去。
“才入宫几个时辰,就敢如此放肆,日子久了,可还了得?还有你们,一个个的不长眼睛……让本宫给个贱人白白看了笑话……”她本来想说,为何要给她挑这身衣裳,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又忍住了。衣裳是入夏的时候皇帝赏给她的,以为是白头偕老的意头,她沾沾自喜了许久,总不能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便怪了皇帝去。
一转头又看见兰茵捧着衣裳跪在地上,“兰茵,把这身衣裳收起来,往后别让本宫看见它……”
听着里头在训话,一路小跑回来的德宁弓着腰在门外调整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又触了主子的霉头。他跟在琦妃身边很多年了,了解她的不甘和懊悔。可了解又怎样,在这深宫里,那个女人不是这样年华空付,任着日升月沉,从挣扎到认命。
这样想着,心底竟有些潮湿。
德宁不希望秦鸢容认命。秦鸢容也不会到需要认命的那一步。
听着里头安静了,德宁才出现在门口,穿过众人走到琦妃近前,琦妃挥了挥手,原先跪了一地的匆匆退下。
“将军怎么说?”原来出了御花园,琦妃估摸着快下朝了,便遣德宁去找自己的兄长,秦景云。皇上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迎人进宫,她不信哥哥不着急。
“回娘娘话,将军说,请娘娘稍安勿躁,剩下的事,他自会处理。”他果真不着急。
“自会处理自会处理,到底打算怎么处理?皇上密不透风的捂了这些年,这一下子就接进来了,他怎么不看着让皇上养在外头一辈子?”琦妃“唰”的站了起来,德宁赶紧后退两步,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当年出征的时候怎么会让皇上一个人进了林子,遇上个妖精。”琦妃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没谱。德宁递给了兰茵一个眼色。
兰茵上前扶着琦妃:“娘娘,这话要落尽有心人的耳朵里,该给将军带来祸事了。”
琦妃愣了一下,扶着额坐了下去。“本宫哪里会不知道战场凶险,当时的情况必然十分紧急,兄长才……”
“娘娘可要放宽了心才好,她入宫才几个时辰,合欢殿虽好,可终究过于偏远了些,想来,皇上的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她。”兰茵卖乖道。
琦妃勉强的笑了笑:“本宫都知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宫自己呆一会儿。”
兰茵看了一眼德宁,退了出去。
德宁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出去。
兰茵在秦鸢容还是姑娘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自然明白她不过是骄横惯了脾气暴躁些,发过了火,也就好了。这么多年,皇帝一直不曾纳妃,也不肯立后,谁都以为后位非漪兰殿莫属,如今,半路杀出个顾阑笙,她怎么能不气不恨呢?
庭院里的花如今开的这样娇艳,秋霜一过,别说花了,连枝蔓都得换个模样。
人啊,想的再好,也比不过君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