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嫁与君王
皇帝命人绕着南宫的外墙里侧种了一圈银杏树,又在合欢殿殿门正前方种七十二棵合欢树,每四棵合欢中央植一株当归,再往廊前摆了一排百合,连早年间他在不语山上亲手种的紫藤萝也一起移了过来。
宫中众人巴巴地看着皇上平地起高楼,又使大司徒姚羡督工布置,望着这满宫的花花草草止不住的猜想殿内该是何等的富丽堂皇。
当今皇上即位不过三年,至今无后,本以为琦妃入主中宫是迟早的事,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琦妃又气又急,三番五次的催促自己的哥哥查一查那女子的底细,可回回递进来的消息都是正在查正在查,现在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新人入宫。
太清三年七月初二,皇帝下旨以贵妃礼迎甘州刺史顾平之幼女顾阑笙入宫。
宣旨公公一同带去的还有前朝昭和皇后的六龙三凤冠。嫁衣是蜀中最好的绣娘花费两年时间方才绣成,上好的雨丝锦上绣着一幅百鸟朝凤,袖口、襟角,皆隐着小小的并蒂莲花,阑笙摩挲着嫁衣,嘴角噙笑,皇上到底是花了心思了。
连刺史大人都说,宫里等着她的是泼天的荣华与恩宠。
阑笙忽然想起沈静姝入宫时的场景,那是很多年前了,静姝还是小小的,哭着喊着要吃糖的年纪,天子一纸诏书,将年幼的她生生的带离父母。可是奇怪的很,那一日,沈夫人和长子沈靖年哭红了眼睛,连一向刚强的沈将军亦偷偷抹泪,唯独沈静姝,她安安静静的坐在轿子里,不哭不闹,也不吵着要糖果,进宫之后,连皇后娘娘都直说沈家小姝生来就该是宫里的人。
好像,是宫里的人是多大的荣耀一样。
而今终于轮到自己,凤冠霞帔不远千里的跟着迎亲队伍踏进那万丈宫墙。刺史府的大门已经看不见,甘州城的城楼也已经越来越小,阑笙方才放下帘子,锦芜帮她戴上了盖头,身后的家乡故旧都随着马蹄声声愈来愈远。除了车队过后的滚滚尘埃,恐怕无人会记得她如今的不舍。
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是有时候,有的人,她看得到前路艰难险阻,还是要走啊。
高乐脸上按捺不住的欢喜。他封她为瑾妃,赐住合欢殿,一众嫔妃眼中或艳羡或嫉恨,她视而不见。
高乐执意将众人留在宫外,抱着她步入宫门。
合欢花已尽数盛开,朵朵缤纷昭示着主人独一无二的荣宠,跨过宫门,紫藤萝扑天盖地的围了上来。从拱门到正殿这一路,都是长长的紫藤萝花架,阑笙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高乐,他脸上的欣喜是如愿以偿。
殿内并没有旁人想的那样奢靡,大致都是按照莫府山上她的闺阁布置的,最最金贵的,也不过是那一对羊脂白玉鸳鸯枕。阑笙坐在床上,不顾一直凝视着她的炽热的目光,转身拉了玉枕抱在怀里,等了许久,高乐终于开口:“为什么一进门就要抱着枕头?”
“天太热,玉凉一些。”一开口,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朕就知道……”
“皇上知道什么?”
“知道你怕热,这不是命人去了这些冰来么,怎么还热?”
她的脸越发的红了,低着头假装很认真的在研究枕头。
高乐“噗”的笑了,又道:“朕的阑笙不似从前伶牙俐齿了呀!”
从前?从前她很伶牙俐齿么?
他哪里知道她从前什么样子呢。
阑笙放下玉枕抬头望着他,比三年前更英武了些,也更像一国之君了些。她伸手抚上他的眉眼,有泪盈于睫:“我想你了。”
高乐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朕知道,所以才这样匆忙着将你接到身边来,这里虽然不比莫府山自由,可到底,有朕陪着你。”
阑笙又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双手环上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开口:“我要睡着了,可不许再说话了。”
这一路上真的太过辛苦,不一会儿,阑笙便睡着了,听着她均匀清浅的鼻息,高乐无奈的摇了摇头,摸着她的长发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瑾妃了。”语罢,往床边上靠了靠,以便她能睡的舒服些。
顾阑笙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景平年间人来人往。这么多年,除了梦里,她从未敢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