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心有猛虎
1938年9月19日农历闰七月二十六。
星期一，天气晴朗，能见度良好。
富士市，西部市区。
“咔咔......”冰冷的坦克履带压扁了一顶被遗弃的钢盔，继续朝着市区驶去，四辆玄武岩坦克呈纵队驶入了富士市区，狰狞的75mm坦克炮直至前方，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抵抗。
紧跟在坦克后面的陈烬戴着钢盔，手中端着突击步枪，一脸严肃，厚重军靴沉沉的踏上了富士市的土地上。
一众队员纷纷跟在其身后，花和尚的脸上此刻没有了嬉皮笑脸，只有一脸的严肃警惕，手中一支打开了保险的突击步枪随时都能喷射出密集的弹雨。
粗壮的像一头牲口的李耶夫轻松的端着一挺沉重的毒刺机枪，嘴巴鼓鼓囊囊的嚼着什么，身后的阿纳德则浑身挂满的黄澄澄的金属弹链紧跟着。
雷子一边走着一边调整身上别扭的装备，尤其是身后背的步话机，硌得他的后背很不舒服，而戴着一副眼镜的林康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仅仅只是背上背着一把C-22冲锋枪，挎着一个装满的药品的挎包，一脸好奇之色的打量着道路两边风格独特的日式建筑，就像是一个来自异国的游客一般。
何欣怡和李剑被陈烬安排在了最后进入市区，只有这样才能够尽量保护这个倔强女记者的安全。
在陈烬屡次反对并且规劝无效之后，倔强的女记者何欣怡只拿了一把从陈烬那里弄过来的秦式手枪就兴致冲冲的进入了市区，或许在她心目中战区和占领区的概念是一样的。
此刻的富士市就像是一座死城一般的寂静，街道上毫无人烟，两旁的建筑都已经是残破不堪，饱经轰炸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无人料理的弹坑和发臭死尸，几处倒塌房屋形成的废墟成为了陈烬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麻烦。
“上尉，我们这边安全，除了几处倒在街道中央的废墟之外没有遇到任何麻烦。”陈烬一把扯过雷子身上的步话机开始联络起来了。
“很好，中尉，我们这边也是一样，没看见一个活人，发愁的尸体倒是有不少。”话筒中传来了宋兼上尉轻松的声音。
“好的，我们会继续前进的，通话完毕！”
“好的，中尉，通话完毕！”
放下话筒，陈烬扬起了步枪：“加快速度，提高警惕，让我们看看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陈烬他们行至市中心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战斗，在市中心地带陈烬他们倒是发现了不少饥寒交迫的日本平民。他们一个个都是衣着褴褛，浑身上下肮脏无比散发着恶臭味儿，脸上完全看不见二两肉，饿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到处都是这样的战争难民，他们大多都是缺乏体力无法迁徙的老弱病残以及一些失去父母的战争孤儿。
一群群日本平民或是瘫坐在路边，或者是呆呆的站在废墟旁边，眼神呆滞的注视着经过的侵略者们，毫无反应，就像是平淡的看着一群陌生人走过一般。
陈烬一脸的凝重，看着那些毫无希望可言的难民，哪怕这些都是日本人，陈烬心中也升起一缕悲凉和怜悯。
宋兼上尉带领的另一群士兵也出现了，上尉钻出了坦克：“好了，停止前进，就地构筑工事，等待后续部队抵达。”
命令一下达，原本警惕无比的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枪口，抽出了工兵铲开始构筑起了简单的掩体和战壕。
“中尉，过来一下。”宋兼上尉站在一辆坦克旁边看着地图，招呼陈烬过去。
“什么事，上尉？”陈烬将步枪跨在了背后，走了过去。
“看来我们捡了一个现成，富士市完全已经被日本人放弃了。”宋兼上尉看着地图脸上充满了轻松，感慨道：“我愿意为还会有一场激战呢！没想到日本连这种距离东京不足一百公里的屏障要地都弃守了！”
“日本人已经再掏不出哪怕一个铜子儿，他们的士兵甚至连老式的栓动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哪里还能有精力防御富士，恐怕连东京现在都已经是风雨飘摇吧？”陈烬说道。
“的确，区区一个岛国，能够硬抗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我们意料了，撑不住着实是应该的，否则我都该以为日本人都是妖怪了！”宋兼上尉笑道。
“中尉，你带着人继续搜索一下吧，我去向团部汇报了。”
“明白了，上尉。”陈烬答应道。
花和尚此刻正一脸贱笑的朝着那些战争难民们指指点点的，一旁的雷子懵懵懂懂的听着，时不时装模做样的点头称赞，而李耶夫和阿纳德两个家伙正在靠一堆废墟坐在弹坑里面吃着东西。
“集合！”陈烬高喊了一声，骂道：“花和尚你这个家伙！一张嘴什么时候才能安静下来？李耶夫、阿纳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趁我睡着摸走了我的罐头！”
“快点滚过来，有活要干了！”
花和尚脖子一缩，赶紧提溜着雷子的脖子冲过来集合了，李耶夫和阿纳德两个吃货连嘴都来不及擦，满嘴是油的冲了过来，一众队员很快集合完毕了。
“带上武器和我去搜索市区，背囊留在原地。”陈烬目光转向了兴冲冲的何欣怡：“何记者就留下来帮我们看着背囊吧，免得我们回来的时候里面的罐头和干粮都不见了。”
“我把我的助手留下就可以了，我跟你们一起去！”何欣怡坚定的说道。
“不行，你和你的助手都必须留下。”陈烬果断的拒绝了何欣怡的无理要求，说道：“我不能带着两个不能战斗的累赘上路！”
“累赘？”何欣怡一脸虎气的举起了陈烬给她的那支秦式手枪，说道：“我也可以战斗的！”
“哈哈.......”众人纷纷被逗笑了，开什么玩笑，一支九毫米口径的手枪能顶什么用？
“我不管，你们不能限制我的自由行动！”何欣怡祭出可女性的天赋技能：耍赖。
“不要再得寸进尺了，何记者！”陈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国防军一直都信奉一条绝对的真理：战争让女人走开。自共和国建立开始，从未征召过任何一名女兵入伍，哪怕是文职人员都不行，甚至连女式军服都没生产过一件，战争可不是什么空想小说，整上一队女兵上战场除了能让敌军士气大振之外再无任何用处。
“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难道不行吗？”何欣怡一脸执着：“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成空气吗？现在也可以呀！怎么又开始想起我了？”
“能够容忍你进入战区就已经是我的底线了，请你不要再任性了。”陈烬一脸阴沉。
“我没有挑战你底线的兴趣，你把我当成空气就行了，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么做吗？”何欣怡依旧不为所动。
“哼！出发！”陈烬肺都快被气炸了，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拖油瓶上路了。
陈烬他们需要搜索的方向的东面的市区，那里只是经过了侦察机的粗略空中侦查而已，对于侦察机的情报陈烬一直都是不敢尽信，自己实地勘察一下还是保险一些的。
越靠近东面，难民也就越多了，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难民无力的静坐在废墟之上，凹陷的眼眶之中充满了麻木和绝望。
陈烬掏出了一块压缩饼干，咬了一口，就拿在手中了。
队伍前方有一位憔悴枯瘦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个婴儿竟然奇迹般的生存下来了，只是也已经被饿的奄奄一息了。
陈烬经过那位母亲的时候，仿佛像是失手一般，手中的压缩饼干悄悄的掉在了地上，动作很小，仅仅只是被那位憔悴的母亲发现了而已，那位母亲不作声色的悄悄捡起了压缩饼干，掰碎了，一点点放进嘴里含化然后喂给了怀中的婴儿。
何欣怡跟在陈烬身后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陈烬的小气，才一块压缩饼干都还遮遮掩掩的，等到陈烬他们走远之后，何欣怡迅速从挎包里面掏出了两条大包装的压缩饼干，走近了那位母亲。
“何记者，请别这样.....”跟在何欣怡身旁保护的李剑劝阻道。
“别啰嗦，难道你也是那么吝啬吗？这是我的东西，我有权处置！”没等李剑把话说完，何欣怡就把李剑反驳的无话可说了，不善言辞的李剑只好不再吭声了。
何欣怡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将两条压缩饼干塞进了那位母亲的怀中，然后掉头就走，扎扎实实的当了一把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那位母亲先是一脸茫然，当她知道塞进自己怀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感受到了周围一双双不善的目光之后，顿时惊恐无比的追上了何欣怡，嘴里几里哇啦一口日语拉着何欣怡的手不断说着什么。
“放心吃吧，这是我送给你的。”何欣怡听不懂日语，不明白这位母亲是什么意思。
那位母亲抱着孩子，单手勉强的抓起了东西想要重新还给何欣怡，但却失手不慎让饼干掉在了地上，摔开了包装的压缩饼干露出了里面整整齐齐的一块块真面目，旁边的难民顿时眼睛变红了。
一个个难民手中拿着石块或者是木刺之类的简陋武器，渐渐开始围了上来，李剑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把拉起何欣怡的手想要迅速离开。
“干什么呀！”何欣怡此刻却在地上认真的捡着饼干，想要把摔碎的饼干重新还给这位可怜母亲，感觉到李剑拉她的手便不耐烦的甩开了。
“何记者，我们必须离开了！”李剑看着一群群围上来的眼睛通红的难民顿感不妙，自己手中的仅仅只是一把老式栓动步枪，开一枪还得拉一下，面对如此密集的人群有没有距离优势，自己这个专业狙击手此刻可谓是龙游潜底遭虾戏。
“@#￥%￥……%”一名拿着石块的男性难民再也忍不住食物的诱惑了，哇呀怪叫着举起石块冲了上来。
“嘭！”李剑没有犹豫，果断的开枪了，一发子弹喷射而出打在了那名难民身上，如此近距离的中弹，那个难民就像是脚下装了弹簧一般，猛地向后飞起，而后倒地不起了。
枪声和死亡不仅仅没有吓到其余的难民，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原始兽性，一群群的难民数不胜数的冲出了废墟，拿着简陋的武器冲向了食物以及拥有食物的人。
李剑三两下的就打空了步枪弹仓内的子弹，难民却毫无畏惧的冲了上来，迫于无奈之下的李剑只能一把扯过懵逼中的何欣怡压在身下，用身体死死的将何欣怡保护起来了。
.........
“怎么回事？”听到枪声的陈烬回头一望，顿时心凉了半截：“何记者和李剑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身后！”花和尚一脸茫然。
陈烬顿时急的眼睛都快红了，一脚踹翻了花和尚：“还不快回去找啊！”
一众人玩了命的转身狂奔，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了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暴动人群。
陈烬拉开了枪栓打开了保险：“开枪，格杀勿论！”
“砰砰........”一群群难民被当场射杀了，手无寸铁的难民完全不是对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射杀在地。
“砰砰......李剑！你在哪！”陈烬杀红了眼，一边开枪一边呼唤着。
许久，当陈烬打空了自己所换上的第四个弹夹中最后一发子弹时，街道上已经血流成河了，到处都是尸体和呻吟，在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难民了，一只戴着手表的白皙手掌从尸堆中伸了出来。
“快，去救人！”陈烬背起步枪，一脸焦急的冲了过去。
当李剑被陈烬他们从尸队之中抬出来之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的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到处都是被疯狂噬啃所留下的牙印，最深处都已经可以清晰看见脊椎了。
一脸呆滞被惊吓过度的何欣怡反而是毫发无伤，只是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发抖的站在了一旁，呆呆地看着一群人围着奄奄一息的李剑抢救着。
“坚持住！”陈烬小心翼翼的替李剑拔出了插在胸口处一根木刺，嘶喊道：“快救人呐，林康！”
林康没有说话，仅仅只是默然的微微摇头。
“咳咳.....中尉。”李剑口中不断的往外吐着血，挣扎着说道：“给我......给我....咳咳...打...两针麻醉...剂！”
林康听到了二话没说，拆开了一盒麻醉剂，照着李剑大腿上扎了一针。
打了麻醉剂之后的李剑脸色好多了，吐干净了喉咙里的血，李剑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红晕，目光清澈的看向了陈烬：“中尉，你错了！”
“是的，我错了！你坚持住，我呼叫了支援，宋兼上尉他们马上就到了，我们送你医疗舰，你会得救的！坚持住！”陈烬一脸的急迫。
“不用了，我知道我已经到终点了。”李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她并不是一匹野马，咳咳！她是一缕火苗。”
“别再说了，你会得救的！”陈烬几乎是乞求一般的说道。
“我就是那一只飞蛾，从遇到她开始，我便再无顾虑了，哪怕是粉身碎骨。”李剑露出了微笑，那是一股毫无遗憾的微笑。
陈烬转身一把粗鲁的将何欣怡拉到了李剑身前，何欣怡泪流满面哭了出来：“对不起，李剑，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何记者。”李剑脸上的笑容很温柔，眼神专注的看着何欣怡：“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可以，可以的......”何欣怡哭着点了点头，双手紧握住了李剑开始变得冰冷的手掌。
“咳咳........欣怡.......咳咳。”李剑的生命似乎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原本止住的血再次从口中吐出了，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虽....然...不....咳咳....可能，但我....咳咳.....还是会选择去爱你！”
说完这番话李剑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再也无法说出哪怕一个字了，不断的吐血，身体也在抽搐着，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了开始变得痛哭起来了，李剑一双眼神祈求般的看向的陈烬。
“坚持住，李剑，马上就到了！你不能这么逼我！”陈烬话语中充满了哀求。
李剑挣扎着摇了摇头，眼神平静的看向了陈烬，身体却还是止不住的抽搐着，表情非常痛苦。
“再给他打麻醉剂，最大剂量！”陈烬痛苦的说出了这句话。
众人纷纷沉下了头，他们明白，最大剂量的麻醉剂后就已经相当于安乐死了。
林康一脸的悲愤，恨恨的抽出了一支支麻醉剂，往李剑的大腿上扎去。
终于李剑脸上的痛苦消失了，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眼神留恋的看了周围所有人一眼，仔细的扫过了每一个人的脸颊，最后停在了何欣怡的脸上，眼神开始缓缓的失焦变得呆滞了。
“该死的！”陈烬重新拿起了突击步枪，换上了弹夹，冲向了那些倒下的难民，每一个垂死或是重伤还未咽气的难民都遭到了陈烬的补枪待遇。
“该死的战争！”
“该死的日本人，你们全都该死！”
“我是屠夫，我就是屠夫！”
..........
陈烬悲恸的呐喊充斥在了整片街道，他无法接受的自己的袍泽以这样一种悲惨的方式死去，这一切本该都是可以避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