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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土皇上自有土办法
土皇上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对公社一二把手这级干部的贬称,抑或是尊称。盖因这级干部是农村土生土长,普遍文化素质较低。他们直接面对的是中国最底层老实巴交的农民。而中国农民又有一个天生怕官的劣根性。这级干部处与行政末梢,官不大,脾气不小,有着一种“朕”的话就是“金口玉言”的霸气。
当然了,他们也有苦衷,是政策行政的直接贯彻执行者,就拿最令他们头疼的计划生育来说,上级压下来的是硬指标,而农民们又有着一种不生儿子不罢休的血战到底的顽强精神。于是,这些土皇上们普遍采取简单粗暴的作法,从当时的口号就可见一斑,“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赶猪牵牛”。意思是让你结扎你不扎,就拆你的房,让你人流你不流,就赶走你的猪牵走你的牛。农民对他们一般是敢怒不敢言,也养就了他们骄横跋扈的气势,更有甚者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老实巴交的农民们对这群吃皇粮的人十分敬重,不管好坏,统统“敬称”为土皇上。
叶致淳也是一个土皇上,不过他比较“圣明”。一方面是由于他的文化水平较高,读过高中,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他的家学又有着儒家文化的根,在施政作风上较人性化。另一方面他是从部队下来的,养成了一种命令式的作风,认定的事说一不二,大有称孤道寡的味道。
他主持前坪公社工作后力图有所作为,为民办些实事,为了能顺利地开展工作,他想尽快地把被运动冲得七零八乱的团组织恢复起来。为了遴选团委书记的人选,他和龚秃子直接顶牛。团委书记这个位子很重要,在各级党政部门干部序列中,一般团委书记具有“储君”地位。因此龚秃子就挖空心思想把侄子龚新华,扶上“储君”的宝座。
叶致淳很反感,桌子一拍,狠狠的说:“不行!他不够格。团委书记一职必须由党员同志担任。”龚秃子气恼的说:“你这不是搞一言堂嘛!”因为还有党委副书记,左营大队的支书龚开舜支持他。当然他们是本家。叶致淳发脾气反驳:“什么一言堂?这叫坚持党的一元化领导。我是一把手,还是你是一把手?你不要小看我这个外来户,前坪,由我负责!”龚秃子悻悻的摔门走了。
叶致清上楼时龚秃子正下楼,嘴里夹杂着当地土骂,“妈了个卖x”叶致清推门进去,见叶致淳叉着腰面朝窗外生闷气。叶致清笑道:“兄弟,我晓得,咱们叶家的人,文明程度较高,不会骂人,我教你个文明骂法,他母亲的!”
叶致淳回头叫道:“哎呀!大哥,你来了。”哈哈笑了说:“我要是个真皇上早赐他狗日的一丈白绫了。”叶致清把两个酒瓶往桌上一放,笑道:“看来兄弟还算仁慈,但也只能算昏君,要是明君的话,早把这狗东西腰斩于市了。”兄弟俩哈哈大笑起来。
叶致淳看着桌上的两酒瓶问:“怎么,大媒告成,前来谢媒?”说着给哥哥斟上茶。叶致清坐下后说:“你还指望我谢媒?我是来火上浇油的,你闻闻。”叶致淳凑过去一闻说:“哈!煤油。怎么,迎春不愿意?国美可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叶致清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吸了一口说:“是不错!国美就像股市里的潜力股,前景看好。”“大哥,你是留苏的洋学士,我是个土泡子,啥叫潜力股?”叶致清不急于回答,问:“股票你知道吧?”
新中国成立后,没了股市,叶致淳当然不懂,想想说:“只知道这个名词,不知道具体内容。”叶致清一笑说:“我本想打个简单的比喻,谁知碰上你这个土泡子。要解释清还得给你开门金融学的课。算了,你自己琢磨吧。咱们言归正传。”叶致淳把门关上,坐下后说:“大哥,你只管直说。”
“你的大媒做得好哇!一石三鸟,一箭三雕。”叶致清抿了口茶,继续说:“不但我们迎春要嫁国美,就连知青萧云,梅竹也要争相嫁给国美。你说,国美不就成了一支极具爆发力的潜力股。人人抢购。”
叶致淳莫名其妙,说:“要说迎春要跟国美,我相信,两个女知青要跟国美,简直是天方夜谭。”“你觉得是神话?但神话被你一封信办到了。”“哎呀,大哥,你就别拐弯抹角了。到底咋回事?”
叶致淳心急火燎,叶致清却不紧不慢地问:“苏雷这个人怎么样?”“苏雷?这小伙子不错!”“那跟国美比,谁优谁劣?对不起,请原谅,我用词不恰当。应该说他俩哪个更优秀?”叶致淳说:“当然是苏雷更胜一筹。”叶致清得意的说:“所以,迎春跟他神交已久。”
“神交已久?”叶致淳抱臂拧眉看着哥哥问:“什么意思?你是想叫我给迎春牵线搭桥和苏雷处对象?”叶致淳摇摇头,“好像不大可能?人家身边有个梅竹,那姑娘,简直跟仙女下凡一样。”叶致清哈哈大笑说:“不劳你牵线搭桥,迎春和苏雷早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什么?”叶致淳顿感惊讶,“他俩谈上了?”“是啊!天作之美。”叶致清呵呵笑着,“难道你忘了三年前,迎春在江城落水被人救起,救她的人就是苏雷!”“哎呀!”叶致淳恍然大悟,“这真是千里姻缘一水牵。害得我瞎操心。他俩谈,好!”
“好什么呀!”叶致清挠挠头,“被你这个土皇上一道‘圣旨’,棒打鸳鸯散了。”“怎么回事?大哥,你说清楚。”于是,叶致清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拐弯抹角的地方说与叶致淳听。
“这里面怎么这么多弯弯绕?”叶致淳站起来,提了水瓶给哥哥茶杯里续了水说:“迎春的眼光不错么,苏雷这小伙子才华横溢,很有发展前景。他才是你说的那个潜力股。”叶致清不禁自豪地夸奖起未来的姑爷,哈哈一笑说:“兄弟,你又不懂了,苏雷叫绩优股。”
叶致淳跟着笑道:“你这洋学士又给兄弟上课了,我虽不懂什么绩优股,但听得出,你是夸姑爷呢。迎春跟苏雷,的确胜过国美。”叶致淳皱着眉,为难的说:“只是我不好向老母亲交代了。”老母亲是指国美的奶奶。“谁叫你夸海口,拿我闺女送人情。”叶致清倒不是责怪兄弟,“像国美这样的优秀青年,却找不到对象,你作为主政一方的土皇上,该不该下道罪己诏?”
“唉!”叶致淳摇头叹气,“前坪这地方确实太穷了。好一点的姑娘纷纷外嫁,还有谁愿意嫁进来?前坪真要是我的独立王国,我就下令封锁边界,一个也别想嫁出去!”叶致清一声冷笑,语带讥讽的说:“看来兄弟的能耐,也只能是闭关锁国了?你就不想多栽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叶致淳当然明白哥哥的含蓄之处的弦外之音,盯着哥哥说:“我何尝不知发展生产的重要性。哎,哥,你也是米丘林的弟子,你能不能把高粱嫁接到玉米上,让它腰里结棒子,头上长高粱,这样粮食问题不就解决了。”叶致淳的话逗得叶致清哈哈大笑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到苏联学习时,米丘林已死了十八年了。”他指着兄弟说:“这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还不如把马铃薯嫁接到牛背上,这样共产主义就一步到位了。”
叶致淳哈哈大笑起来说:“哥,你也别把我完全当土泡子,农业科技我还是懂一点,我知道,不是同科植物不能嫁接。总听你说西红柿和马铃薯嫁接,上面结西红柿下面长土豆,怎么到今天我也没看到你的科技成果?”
叶致清喝了几口茶,认真的说:“植物的嫁接技术并不复杂,关键是看它是否有实用价值。就拿西红柿和土豆嫁接,我实验过,西红柿长的像鸡蛋,土豆长的像鸽子蛋。没有多大推广价值。不过,兄弟的想法还是值得肯定,科学技术也是生产力。”
叶致淳点了点头说:“大哥说得有道理。”叶致清说:“咱们好像扯远了吧?植物嫁接实验成败没关系,失败也是成功之母。可人的婚姻就不能乱嫁接,失败的婚姻能叫成功之母吗?它留给儿女们的不是痛苦之母,就是痛苦之父。婚姻还是应该有爱情做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这是恩格斯说过的一句话。
“毋庸讳言,咱们这里贫穷落后,由此衍生出的爱情观婚姻观也相对落后。马克思说过,‘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人和人最自然的关系’,共产党人李大钊先生也说过,‘两性相爱,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应该保持它的自由,神圣,崇高,不可强制它,侮辱它,污蔑它,屈抑它,使它在人间社会丧失了优美的价值’。自由恋爱,从五四叫到现在,五十年了,我们这里的青年人,恋爱还不能自由,婚姻还不能自主。到现在,你这个父母官还要兼做媒婆,你为什么不给青年人建造一个可供交流的自由平台呢?青年人的文化生活太单调了!”
叶致淳呵呵笑道:“大哥,你是来给兄弟上课来了。想当初我在部队是连指导员,也是做思想工作的。”叶致清嘿嘿笑了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思想工作是如何抑制战士谈恋爱,现在的课题是如何教会青年人谈恋爱。恋爱,你是外行。”
叶致淳哈哈大笑说:“我肯定不如哥哥你,你已经自由了两个了,我那个糟糠,还是父母包办的,到现在不也是恩恩爱爱嘛!”叶致清不由得大笑起来。兄弟两人大笑一阵后,喝了一气茶,叶致清卖关子说:“致淳,我问你,一个未婚的穷秀才及第后,上门最多的人是什么人?”
叶致淳坐在破藤椅里,脑袋左摇右晃,想了一会,点着食指笑着说:“哈!我明白了,是媒婆!”“哈哈……”叶致清朗声大笑。笑过之后,叶致清说:“所以说,与其你苦心给他介绍对象,还不如提升他的自身价值,媒婆们就会踏破他的门槛。”
叶致淳笑着说:“哥,你不迂么?对国美,我早有安排,要不然,我也不会给迎春介绍。”“哦!”叶致清问道:“打算让他吃皇粮?”叶致淳看看表说:“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我一个在野山人,也不想干预朝政。”叶致清站起来开玩笑说,“皇上!草民告退!”“唉!大哥,马上要开饭了,吃了饭再走。你是兄长,空着手来没关系,小弟还是舍得一瓶酒的。”叶致清提起煤油瓶说:“不了!我到姑爷那里赶个嘴,那怕是喝顿玉米粥,心里舒坦。”叶致淳只好说:“那就不强留了。对了,碰到国美,通知他一声,下午抽空,让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