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人间事（十六）

连令九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就跟着这个才见一次面的人一起疯了起来。

今晚之前，她都是十二魔渊里的魔君，是那个被外人称作杀人女魔头的人，是所有人都以为的那种冷血无情又残忍嗜血的人。

令九所遇见的人也都是各怀心机，想要吞掉对方界域的人。可今晚遇见的这个人倒是个新鲜人。

令九先开口问他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令九从来都不会问他人的名字，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朋友。而她所遇见的人基本上也都死在她手下了，即便是知道了名字也没用。而这个人，令九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他。

令九甚至还在想，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便能保护这个人一段时间，若是日后此人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还可以寻到这个人为他出一份力解决麻烦。

便当作是给这个人还了今晚的舒缓心情的恩情了。

这人犹豫一瞬，令九从他面上看出他亦是有所隐情。令九没有怎么同外人打过交道，一瞧见这人面上突然露出了几分为难的意思，连忙要将自己说的话收回，可在她出口之前这人已经又先开了口：“郭八八。”

令九稍稍一怔，郭八八……还会有人叫这么怪的名字？

好吧，虽然说她自己的名字中也有一个数字九，可这个九字是她的母君名字当中的一个字，也算是她父君为了纪念她母君而取得名字……

这么一想，难不成这个郭八八的“八”字也是有什么纪念意义的？

令九没有多问，虽然有兴趣可却是不晓得自己若是多问是不是会引得他的不高兴，这下又有一瞬间的沉默，她是在想这个名字的由来。

其实令九也是很好奇所有事情的，不是只有杀人嗜血才是她的归宿，她想做的事情很多，想要活出来的模样与她在十二魔渊所活得样子是完全不同的。

也是因为长时间的伪装，所以她现在任何表现最真自我的神情在他人看来都显得异常的僵硬，甚至有些奇怪，别扭。

郭八八没有注意到令九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瞧了一番四下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来往，即便是再说两句闲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遂秉持着礼尚往来的规矩也问了令九的名字。

令九又是一顿，说起来她的名字还从来都不是她自己说出口的，都是因为她生活的地方是十二魔渊，都是因为她是魔界的魔君，都是因为她太过嗜血无道的做法才会叫九州六界之中没有不知道她名字的人。

虽说知道她真容的人不多，可她也还真没有被人这么直白的问过名字。

其实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些莫名的窃喜的。原来在这九州六界中还是有人不晓得她的……令九不禁去想，若是某一日她不想再肩负起魔界那一份血腥的责任了，若是某一日她真的想放弃一切离开了，这天下之大是不是真的连她的容身之所都没有……

可现在看来，或许情况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遭。

这个郭八八身上，当真还有一些魔力在。叫令九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放松，心情都平缓了好几分。

令九有一瞬间的思索，并不想在现在就将她今晚这好不容易出来的机会丢掉，于是便仿照着郭八八的名字随口编了一个。

令九面上有点僵硬，可她其实是带着微微笑意的，她说：“慕七七。”

“慕七七？”

令九这么一说，郭八八又忍不住笑了。

这倒是引得令九还异常真挚的思索一番是不是自己的名字取得太搞笑了，然而郭八八下一句话却是说：“好名字好名字，居然跟我的名字差不多哎……”

令九背后真的有些细微的冷汗生出。她还以为郭八八要说些什么呢。

瞧着郭八八在傻笑，似乎还在研究她的名字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引得令九没忍住发问一句：“你，是什么人呀？”

“嗯？”郭八八有些疑惑，似乎令九这句话问得十分奇怪。

令九倒是不觉得哪里有不对劲，也是毫不避讳地瞧着郭八八，然后郭八八再开口：“什么人，男人……看不出来么？”

……郭八八这个回答着实是叫令九听了有些尴尬。郭八八是男人这个事实，她当然可以看得出来。

然其实郭八八也是在打趣一番她，郭八八心下也是能稍稍感觉到令九还有不自在，似乎连说一句话出来都要思索许久。

可，郭八八就是要同这个女人扯不清，他就是将目标锁在了这个女人身上。从一开始在这里见面时，他便已经想好了。

郭八八说完之后令九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也跟着郭八八将视线四处乱看，最终是令九先发现似乎是有人在向着这边而来。

令九二话不说直接将郭八八的头压得更低，然后将食指置于他唇前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约莫一刻钟后，这里终于又恢复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情形，亦是令九先察觉到方才的人已经离开了，她才将手撤回。

郭八八被令九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吓蒙，愣在原地好一会都没有直起身子来。然后他一针见血地问道：“七七，想不到你的敏觉性比我还要好呀！”

其实郭八八这就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在令九听来却是像是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一样，眸中的防备之意一下便升起来，叫郭八八又是看得一脸的莫名其妙。

令九心中其实是很纠结矛盾的。

既想着今晚做回一番真正的自己，她偶尔也需要出来透透气，偶尔也需要远离一番那个叫她不得不以杀人而活的地方……

可，这么多年的杀戮，这么多年的嗜血无道，这么多年的冷血伪装似乎已经将她的整颗心都封闭了起来。

即便是她心底还有一个微小的元神在告诉她，只要她想，她仍旧是可以尽快抽身，再也不要涉及这些恐怖的阴谋斗争之中去……可，她的面部表情，她的心情已经不是这个微小的元神可以改变控制得了的了。

郭八八就是说了这么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感叹的言语，可却是叫她心中开始沉下去。

她的警惕性也都是拜那个残酷无道的世道所赐。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可这一切却也都不是她能够拒绝的。

其实令九在前一瞬时间还在以为只要自己好好隐藏，只要自己不动用灵力，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自己便能够继续欺骗自己下去了。

欺骗自己自己并不是十二魔渊的魔君，并不需要再继续一个人孤单的走下去……可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就像她已经将杀人成了自己的习惯，似乎离开了杀人她便不是自己了一样。

郭八八也开始注意到令九的神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忙侧首瞧她，问她一句：“七七，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令九却是顿时起身，将自己暴露出来。只是现在外头一个人也没有，其实也不算是将自己暴露在外人的面前了。

郭八八还是向着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亦是跟着令九一并站了起来，问她：“你怎么了？不进去捉奸了？你不是还要找人的吗……”

令九不说话，神色也是一沉再沉。

从郭八八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便误会了她。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弱女子，亦是不是来着青楼捉奸找人的。

可是令九却是也不能告诉郭八八她的真实身份，她总不归自己说出来她是十二魔渊的魔君，今晚出来是因为彻底迷失了自己，是因为感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存在的意义，是因为已经完全厌倦了那整天整天都在杀人的日子么？

令九知道的，她的想法是不能够告诉任何人的。

即便是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即便是这个仅有一面之缘，或许今后就再也不会再遇见的人……

令九的话语也变得异常冷漠，她转了方向，然后同郭八八说：“我不是来这里找人的，一切也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说完这句话，令九便向着十二魔渊的方向而去。

郭八八面上划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笑意，立刻跟上令九的脚步，在她身后开口：“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令九的脚步并没有因为郭八八这一句话而停下来，反倒是越来越快，随后便一下消失在了郭八八面前。

令九就是想暴露给他看，她跟他是不一样的。

他是凡人，而她不是凡人……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每天只知道杀人的女魔头！

令九一下子消失不见，郭八八的脚步只是怔住一瞬，似乎没有多大的意外之情，然后面上倒是出现了一丝浅笑。

似乎是在说着，他早就知道令九不是凡人，更不是一般人，甚至是在说着他已经确定这个慕七七其实就是十二魔渊的魔君令九了。

在确认令九真的在人间消失之后，郭八八抬手将他身后的青楼一挥，所有的一切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如同令九在欺骗郭八八她的身份一样，郭八八与令九的初遇，他亦是在欺骗她。

晓得今日令九到了凡间来，所以他才会在最靠近十二魔渊的地方设下了一重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