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计划与变化（3）

“为什么啊？”郝蕾嘀咕着，暗忖当初华丽彩不是信誓旦旦准备在体制内度过一辈子的吗？夏长青端起茶杯，吹去上面的两片叶子，说：“理想再丰满，也抵挡不住骨感的现实，我们以前进入围城的时候，不也是满腔热情充满憧憬吗？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出来的呢，想必这同样还是华丽彩出来的原因。还有啊，听说她要结婚了，未婚夫家很有钱，可能希望她婚后安心当全职太太。谁知道呢，都是小道消息。”

郝蕾唏嘘了不到一分钟，便如欢乐的小鸟飞出门，高高兴兴地开车来到了文化局。她的车技熟练了许多，唯独倒车时还提心吊胆，唯恐碰着蹭着旁边的其余私家车。她听说本市的车改政策最终还是落实了，各单位除了一把手可以保留专车外，其余副职统统被取消配车，甚至连级别更高的副市长，也无法再享受相关的待遇，不得不去学考驾照买车亲自驾驶，或者干脆在租车和挤公共交通之间选择其一。

说来也巧，郝蕾刚刚推门下车，就遇着SBK千里马公司的大肚子副总裁“回娘家”。他开的是公司的车，泊车的技术不比郝蕾强多少，摇下车窗说：“小郝，好久不见，近来你很风光嘛。”

郝蕾不喜欢此人和黑痣副总裁走得太近，心里有些厌烦他，面子上却也不得不好好应付，笑着敷衍说是来拿奖的。副总裁点点头，推门下车，一只手反背着，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肚腹上，说：“我早就看出你有成为人民艺术家的潜力，好好努力啊，希望你能为群众创造出更多的脍炙人口的作品。”郝蕾不亢不卑地回应那是一定的，同他并肩走入门洞后，一个进入左边的电梯，一个闪身走向右边的楼道台阶。

奖杯闪闪发光，制作成本应该不会便宜，拿在手里的感觉忒好。

临别时，郝蕾想起什么，试探着询问文化局工作人员是否晓得华丽彩的下落。

“哦，她呀，已经被借调到文化厅了，她可是我们这里最受领导器重的年轻才俊。”说话的男人年约五十左右，应该属于奋斗多年还没有打通上升通道的老公务员或事业编制人员。郝蕾暗暗吃惊，心想自己和夏长青都猜错了啊，人家华丽彩手眼通天适应力极强，或许恰恰就适合在体制内生存，如鱼得水地攫夺其早已设定的标的物。再到停车场的时候，她又遇到了大肚子副总裁，这一次双方只是相互微笑着遥遥点点头，没有再搭话。

晚上才回到家刚刚换好睡衣，老妈便风风火火地闯进屋，一屁股坐在大女儿的床上。郝蕾听烦了她的自吹自擂之词，满脸严肃地说：“妈妈，你歌剧是演得不错，但那仅仅代表过去的成绩，别整天把荣耀挂在嘴边。”老妈摇摇头说：“不是的。今天姚狐狸再次对我表示祝贺了。我觉得奇怪的是，她后来跟我说，说什么……对，让你多多关照彭爱意那小妮子。”郝蕾愣了愣，心不在焉地说：“姚阿姨随口说的吧，别当真。我又不是省厅的领导，怎么关心彭爱意啊？就算我有这心，也没这力嘛。”

孰料第二天郝蕾才来上班，彭爱意就已经早早登门造访，翘着二郎腿坐在不算豪华的会议室等待她。看见郝蕾过来，彭爱意立刻笑嘻嘻地拉着她，嘴巴里直嘟哝着好姐妹帮帮忙啊。郝蕾哼了哼，说：“你啊，上门就没好事，我能帮什么忙？”跑到自动饮水机处给闺蜜倒了杯水，要求其直接说明来意。彭爱意说：“上面的政策精神又变了，因为个税源都在枯竭，财政压力非常大，机关里已经得到编办的内部红头文，允许咱们公务员停薪留职去创业。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应该向你学习，别埋没自己的丰富才华和金子一样珍贵的青春，决定到你这儿来发展。你是老板，了不起的娱乐公司副总裁，能不能替我谋到一份合适的差事啊？”

“真允许停薪留职了？你别闲得无聊跑来这儿胡闹吧？”郝蕾瞪大眼睛，她以前就听说过有这么个政策出台的可能性，后来因为受到社会舆论的普遍反对而中止。

“验证过了，是真的。谁没事一大早跑来这里开玩笑啊？”彭爱意叹口气，“我刚开始不信，跑到领导那儿打探究竟，从领导嘴里知道，近来财政压力急剧膨胀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懂了吧？之所以允许公务员停薪留职，是为了甩包袱。”郝蕾明白了，所谓停薪留职只是一个给予公务员两年过渡期另觅东家并体面离开的借口，下一步，也许时间很快，上面就会另下文书，掀起强势的公务员辞退潮。郝蕾毕竟曾经身在体制内吃饭，深知许多机关问题多多：机构拖沓、人员膨胀、办事方式和效率依旧具有多年前的浓烈计划经济色彩。有的部门譬如财政、审计人手严重不足，有的部门却供养了大批无所事事的人员，对此进行改革乃是迟早的事情。

彭爱意肯定是贪慕虚荣的人，但她可不是笨蛋，在围城里混了这么久，焉能对风吹草动无所察觉。她知道，一些重要而辛苦的职能部门人员编制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但是随着简政放权进程的不断加快，象她所在的那种人浮于事其实可有可无或者说规模无需这么大的单位，肯定会成为改革无情刀的第一批牺牲者。不是笨蛋的彭爱意既然有了危机感，她就开始抢在前面为自己寻求后路。

郝蕾暗暗好笑，果真像个女老总般挺直了腰板，故意老气横秋地说：“这个吗，我们公司成立不久，业务范围也够广泛，你如果真要来上班的话，第一还不明白什么岗位适合你，第二薪水不够高。”彭爱意看起来早已经放下了自尊，笑着说：“那没关系，我也是个有远见的女人呢，到一家单位就职，不能光看看眼前薪酬的高低，而是要看它的未来发展前景。我相信在郝爷，不，应该说在郝总的带领下，只要我们群策群力团结一致，必定能够创造美好的未来。”

郝蕾暗暗咂舌，心想这丫头为达目的真是连多年端着的身架子都放下了。

“我有个求职意向，可以去宣传或者公关部门入职，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彭爱意怕郝蕾拒绝自己，转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自荐岗位。郝蕾不觉学着曹玉明的动作挑了挑眉毛，没发现自己的眉毛此时此刻真有点歪，说：“我再考虑考虑，会第一时间给你答复。”

“我等着，哪怕今晚不睡觉，我也会在家里怀着十二万分的虔诚守候您的答复。”彭爱意双手握在胸前，用力眨巴眼睛，“如果觉得这样我的诚意还不够的话，没问题，我愿意为你睁开眼皮二十四小时不睡觉。”郝蕾扁扁嘴，苦笑着摇摇头。

这种情形下，只能吸纳彭爱意为鑫起点文华传媒公司的一员了。

老爸老妈之间爆发了热气腾腾的滚烫大战。老妈的声音不够高，但字字句句凶悍凌厉，鼻子几乎贴上了老爸的额头，逼迫他认真交代出轨的丑行。

“老爸会出轨？”说什么郝蕾也不信，公园里的老太太再有姿色，恐怕也不及自己的老妈有风韵吧？二丫头郝玉闻讯赶来了，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挽着郝蕾的手，低声问：“姐，他们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要是真闹到离婚的地步多丑啊？”

郝蕾冷冷一笑，说：“怎么可能啊，你看看他们争吵的声音这么低，就是怕被左邻右舍听见到时候下不了台。”看郝玉依旧心神不宁的样子，笑了笑接着说，“所谓婚姻也就是一个形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老爸老妈真离了婚，分开后的两个人还能去哪儿，不还是得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继续当咱们姐妹的爸妈啊？”

郝玉的心理素质比不得姐姐强悍，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借口说需要去大市场进货，让姐姐多盯着点有什么最新情况立刻通知自己，然后飞也似地逃出门。

老爸刚开始还坐在木椅上陪着笑，努力解释老妈“发现”的一切都是误会，到了后来看老妈咄咄逼人，他这闷火罐也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咆哮一声吼后，霍地站起身拿起外套就向外走。老妈伸手去拉他，老爸生气地用力一拨拉，把她甩开，铁青着脸说：“你几十年胡搅蛮缠也就算了，现在变本加厉都往我头上口屎盆子啊？出轨？我年纪一把出什么轨？你要离婚，我同意，还愁找不到更好的老伴儿？”

“好，好，离婚就离婚，你这种男人忒没出息，看看你的同学圈，别人都混成干部老总了，就你窝囊废一个，出去了有本事就别回来。”老妈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好像要喷出火。老爸没搭理她，拿起钱包塞进外套，朝着郝蕾叹口气摇摇头，噔噔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