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主事（3）

郝蕾扑哧一笑，转口答应下午和他见面，等挂掉了电话，想想不对劲，忍不住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巴掌，觉得怎么这么没出息，情绪竟然被曹玉明的好话或坏话所影响，总有一种被对方玩弄于鼓掌的被动感。

她只管自怨自艾，没有留意到门外华丽彩正抱着一摞资料，冷冷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下午才要出门，华丽彩出现在跟前，冷冰冰地通知郝蕾说马上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让她立刻带上笔记本电脑赶往第三会议室。郝蕾感到很奇怪，事先没得到通知啊，又暗忖若不是因为要开会，恐怕华丽彩还不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她来到会议室，里面坐着几个新人，都是实习生，郝蕾立刻判断出华丽彩要召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会议。果然，会议主题非常苍白，从头到尾的内容皆空空泛泛，甚有几分当初在机关里每半月一次例行会议的惨淡感觉。郝蕾秀眉微蹙，明白华丽彩很讲究工作效率，从来就不喜欢浪费时间，怎么肯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很何况，如此糟糕乏味的会议还是华丽彩亲自主持，眉色间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得意颜色。

“搞什么鬼？”郝蕾低声嗫嚅，声音压得忒低，果然是越听越犯困。实习生们也一样，只是面对着华丽彩不苟言笑的面孔，他们不得不强打精神撑持出兴趣盎然的模样。郝蕾开始失去耐心，不停地看时间，分秒时针转动得很慢。等华丽彩终于宣布会议结束，外面下班的音乐声也跟着悠悠响起。

大伙儿走出门的时候，郝蕾走在前面，突然被人碰了一下，险些摔倒，是华丽彩迈着急匆匆的步伐赶过。她说了一声对不起，很快转身消失在廊道拐角处，郝蕾心里气啊，觉得那身道歉挤不出丝毫的诚意。

按照公司的要求，不管是职员还是高层管理者，都必须把手机设定为静音或者飞行模式。郝蕾一边提醒自己没必要和华丽彩计较，一边拿出手机，才刚取消限制设置，铃声就响了，是曹玉明打来的，语气不悦径直责问她为什么爽约。

“讲究高效率的华丽彩小姐召集我和一批实习生开会，人被困在会议室里，真没办法溜出来。对了，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吗？”郝蕾感到眼皮有些沉重，拖沓冗长充满形式主义的会议明明不会产生任何积极成果，却具有强大的负能量，能不知不觉间消耗与会者的大量体力和精力。

曹玉明尴尬地笑了笑，说：“哇啊！短信啊？见鬼，我上面短信太多，十之八九都是房产和理财方面的广告，几乎从来都不看，估计把你的短信也误杀了。”顿了顿，说，“都下班了吧？出来，我就在公司对面的街道边等你，咱们不见不散。”

郝蕾拖着沉重的脚步原地转个圈，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微微抱怨他就不能开车到门口吗，等听见曹玉明颇带暧昧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表示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让曹玉明还是乖乖在原地等候。

一个有钱的帅气男子驾驶豪车到单位门口接女孩，这意味着什么？何况还是在演艺公司的门口。至少在留下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大婶裴冬瓜看来，足可以挖掘太多的故事。

突发事件的最大特点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突然发生。

千里马公司曾经举办了一次声势浩大的选秀综艺节目，不过因为被媒体负面报道，言辞凿凿声称其中存在着黑幕，所以许多公众都愤怒地通过网络进行讨伐，并发誓要对被选上的选手进行强烈抵制。

最可怕的是，当选的歌手们有谁会是完人呢？她们的很多糗事和糟糕历史都被网民翻了出来，炒作得沸沸腾腾，其中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真的，但是看过帖子和媒体报道的人，都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现在，按照当初的承诺，公司要把当选的歌手们组织起来，分批组织起来举办演唱会。两个组合的七个女孩被整合为一个团队，荣幸地成为第一批参演者，她们将要表演一个半小时的歌舞，中间穿插有互动环节。郝蕾很兴奋，但是夏长青提醒他，这些女孩在网上很招黑，恐怕在演出过程中会出现攻击事件。这一席话顿时让郝蕾倒吸一口冷气。

其实对于可能会有黑粉跑到会场捣乱一事，公司事前也做了准备，严令保安公司务必在场内场外加强警戒力量。一旦发现有个别黑粉闹事，附近的保安会争取在第一时间找准肇事源，将其“请”出场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还是超出了团队所有人的意料。郝蕾站在台边，感觉手冰凉冰凉的，面对如此强大而默然的反对力量，她感到恐惧，头一次生出想要后退躲避的念头。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黑粉愿意团结起来，买票进入场馆，等表演到高潮的时候，忽然齐刷刷亮出反对的横幅。昏蒙的灯光下，用荧光棒拼成的反对标语格外刺眼。

七位姑娘们站在台上，手足无措，好像被猎人惊吓的小鸟，没有办法躲避枪口，也没有办法展翅高飞。郝蕾想要过去保护她们，半晌挪不动步伐。

“怎么办，得想个办法啊。”她觉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华丽彩也呆住了，拉过一张椅子无力地坐下，整个人似乎都要虚脱。

忽然身后传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有人迈开大步正走过来，郝蕾勉强转过身，看见的是曹玉明魁梧高大的身影，他那玩世不恭的脸格外严肃，五官透出的摄人气魄让人胆寒。

曹玉明在女团跟前停下脚步，双手轻轻拽了拽衣服下摆，不得不说，其昂首挺拔的姿势很有英雄气概。全场依旧鸦雀无声，雪亮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

曹玉明皱皱眉头，拿过麦克风，手指场馆的南方区，比划个遥遥相指的姿势后，问：“在圈里，你们应该是被叫做黑粉吧？那么是否派出一位代表说话？”该区域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曹玉明笑了起来，说：“为什么这么安静呢？你们是因为太愤怒不愿意说话，还是说心虚理亏不敢答应？”转身示意后勤人员搬上几张椅子，打趣姑娘们即使没怎么来得及唱歌，在这种压力下肯定也觉得累，这恰好是个休息的机会。他也给自己找了张椅子，坐在舞台的最前缘，翘起了二郎腿。

瞬间，这里变成了曹玉明的舞台。

他开始侃侃而谈，说以前读历史书的时候，最喜欢看得就是印度甘地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人们可以公开坦荡地去表达自己的诉求，同时又不会通过暴力手段去威胁社会秩序，毕竟百姓是社会的最底层，一旦秩序乱了，他们也会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曹玉明的语气从容不迫。女团的姑娘们坐在他身后，好像心里安定许多。郝蕾从边上拿着托盘走上去，让她们喝喝水压压惊。曹玉明忽然回过头要求给他来杯水，现在他是主角，女团的丫头们是配角，配角都有水喝，凭什么自己享受不了相同的待遇啊。末尾他添上一句：“大伙看看，我屁股还贴在凳子上吧，这种表现，也是静坐抗议争取权利的一种典范。”

全场被他的言语逗得哈哈大笑，凝固的氛围很快有了松动的迹象，支持者的起哄声占据了场馆的北方区。郝蕾真服了他，哭笑不得地赶紧补上一杯水。

郝蕾要走的时候，曹玉明拉住她的手，让她也拎张椅子，过来并肩坐下。郝蕾被他的举动搞得几乎崩溃，恶狠狠瞪着他，没说话，搞不懂他到底搞什么鬼。曹玉明不慌不忙，大声说：“我身边的这位美女，以前是位相当优秀的公务员，朝中无人莫当官，因为及时发现那条道路并不适合她，所以勇敢地走了出来，在各种困难窘境中开拓新的道路。”话音刚落，大屏幕上出现了郝蕾的脸。

郝蕾一颗心砰砰乱跳，对着观众席挥挥手，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笑。

“我喜欢这个镜头，更喜欢操纵镜头角度的摄像师，太能随机应变了。”曹玉明竖起大拇指摇了摇，继续说，“言归正传，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都会走过不同的路，然后多次做出选择，我们无法评价以前的路究竟是对是错，或者说根本就谈不上对错的问题，但我们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才是关键。”

“别做喷子，别做被人愚弄的傻子。你们听说有黑幕就有黑幕吗，动动脑子，别被人玩儿还嘚瑟个劲。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黑幕，那又怎么样？你们升学读书和工作，哪个不想通关系走后门搞到更好的待遇？我不是辱骂你们，自己屁股上的屎没擦干净，就别嫌人家臭。”曹玉明的腿优哉游哉地晃动，“我是讲道理，你相信你们当中也大多是讲道理的人，如果有人不想讲道理只管胡搅蛮缠，那很遗憾，他的素质给我拎鞋都不配，我也懒得继续和他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