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主事（2）

曹玉明顿时咧嘴大笑，好像看着外星生物似的打量着毫不客气侃侃而谈的胖子。

接着，大肚子副总裁解释自己身体不舒服，办公室嘈杂扰人，不得不回家休息。郝蕾看他走进车库电梯，摇了摇头心想刚才果然是高估他的良心值了。

曹玉明开始向大厅正门走去，和保安嘀咕几句后，保安点点头放他出去。

华丽彩终于瞅出了些许端倪，她发现曹玉明和自己搭话时精神不够集中，眼珠滴溜溜地老是围着郝蕾乱转。华丽彩扁扁嘴，朝郝蕾使个眼色，两人朝附近的角落走去。

“什么指示？”郝蕾问。

“不是说遇到困难的话，身为公仆的机关工作人员都要勇于冲到最前方发热发光吗？他跑得快，撂下担子不敢负责任，你站在大厅半天，同样不敢上前冒险交涉……啧啧……是不是公务员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些言行不一的德行呀？”华丽彩满眼鄙夷。

郝蕾脸色红红的，点点头附和许多领导都擅长卖嘴皮子，不过普通公务员都较为实在，因此保持老老实实革命本色的同时，所谓提拔只是一个既不渴望也不可及的梦。

“哇！人民的公仆啊。”

夸张的感叹词配上长长的尾音，郝蕾听着华丽彩格外明显的阴阳怪气的语调，非常别扭，重申自己是人民群众的一员，又说随着制度的完善，一切都将美好。

“那你还跳槽的？怎么不梅花香自苦寒来耐心等待春天的眷顾呢？”华丽彩嘟哝着。

郝蕾心中有气，这时看见电梯门开，大肚子副总裁似乎忘拿了什么东西又匆匆赶回来，索性高声说：“华姐，不是说所有的公务员都懒惰怕事，你有怨言可以理解，但也不该打翻一船人，我工作不努力吗？夏长青工作不进心吗？还是说新来的领导你看不惯，觉得他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管事呢？”

一席话引起大肚子副总裁的警惕，他的脸色刷的便沉了下来。华丽彩尴尬不已，连连挤弄眼色示意郝蕾赶快住嘴，等大肚子副总裁离开，她抱着胳膊说：“你故意挑事儿吧？”

“谁故意挑事儿啊，我不过接着你的话头往下说。要说挑事儿的话，你得从自身找原因吧。”郝蕾不甘示弱地看着华丽彩，暗忖双方年纪差不多，凭什么对方可以趾高气昂步步紧逼，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步步退让？华丽彩从未料到郝蕾敢如此正面反击自己，顿时愕然。

大肚子副总裁再次出现于大厅，手里拿着一袋子面点。华丽彩急忙陪着笑脸迎上去。大肚子副总裁没怎么搭理他，一声不吭走进车库电梯，转过身来，那张呆板沉闷的脸随着电梯门的拢合慢慢变窄。

曹玉明走出大门，动作敏捷地跳上台阶，拿着喇叭高声说：“诸位稍安勿躁，目前公司正在积极同违约方沟通，希望本着公平正义的原则尽快达成解决方案，不过无论哪方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这句话刚说完，周围一片起哄，有人高呼“工作室都逃掉了，你们同谁沟通啊”，呵斥怒骂如同粗暴的海潮翻涌不息。

有人朝他扔来鸡蛋，曹玉明轻松躲过，嘴角露出坏笑，不慌不忙地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SBK千里马公司手眼通天，积极配合警方开展调查工作，天下就这么大，你们认为工作室的那些王八蛋能逃掉吗？”此言一出，全场渐渐安静下来，尽管还有人不断唠叨，大部分人却都想听曹玉明说出下文。

“我们请了律师，也请了相关专家，最后研究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别听着‘折中’就反感，执行起来效果立竿见影。哦，我看朋友们都很激动啊，如果不愿意听我讲述方案的大概内容，那也行，我绝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咱们就继续在这里僵持对峙，闹到晚上十一二点打个地铺继续对垒也不错，是不是？”抗议网民面面相觑，站在前排的几人竟能打趣那倒不必，晚上浑身被叮跑喂了虫蝇这笔账谁管算？

郝蕾暗暗钦佩曹玉明，转眼间，场面的控制权似乎落到了他的手里。

原来曹玉明有一批电子产品的存货，清一色的美版，品种规格不同价格也不同，他承诺可以把这些东西作为补偿品：“你们想想看，网店上如果搞个所谓的公筹商品，你们许多人都会参与吧？”曹玉明伸出手指顺着自己的太阳穴转个弯，“转换观念，就当自己一开始加入的是公筹电子产品项目，怎么样？”

很快有人表示反对，说电子产品哪有现金实在，似乎又有鸡蛋要飞，但是很快被旁人阻拦。

郝蕾暗暗替曹玉明担心，这种场合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全民公敌”，转念想想，有安慰自己曹玉明平时过于自信和狂妄，正在这里吃些苦头也好。公司总裁下来了，在不起眼的地方“视察”了一下现场情形，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刚才的争论，华丽彩刻意同郝蕾划清界限，同她保持不短的直线距离，凝视着曹玉明的背影不停点头，似乎在说好样的。

有人混在人群中大声嚷嚷，说：“各位，各位，我也相信所谓公司正努力解决问题都是鬼话，搞不好咱们就血本无归，我啊，实在没有多余的经济能力承受风险，所以愿意接受这位先生的提议。”紧接着，第二第三人第四人……表示赞同。全场开始出现新的焦躁不安情绪，许多人的立场开始向着曹玉明的建议方向靠拢。

众筹的底限金额是一千元，最高上限不超过三万元，所以当郝蕾听到那些人说什么“倾家荡产”，忍俊不住掩嘴而笑。事后，他才知道，里面有好几个人都是曹玉明让千里马公司安排好的捣乱者，贯彻的是曹玉明素来主张的“从内部瓦解敌人的堡垒才是最有效的方法”原则。

曹玉明得意地欣赏着抗议网民之间的争论或者说是内讧，然后瞅准时机再添上一把火。当人们听他说电子产品其实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后，便开始放弃防御，争先恐后愿意合作，纷纷抢夺起这种类似“债务置换”的机会。

曹玉明朝着郝蕾眨巴眼睛，嘴唇翕合，不懂唇语的郝蕾分明读懂那两个字：“搞定。”华丽彩捕捉到这两人之间的视线交流，再次冷笑着向郝蕾投以轻蔑的一瞥。郝蕾故作无视。

当然，曹玉明是精明的商人，才不会做亏本生意，在随后召开的公司高层会议上，身为大股东的他要求对电子产品进行估价，然后置换为SBK千里马公司的股票纳入自己账户。没有人对此表达异议，长长松口气的大肚子副总裁第一个举手表示赞同，甚至提议曹玉明作为解决问题的大功臣，奇兵一出，敌酋束手，应该再多给些奖励。

郝蕾后来回家绘声绘色说起这个故事，老妈听得眉飞色舞，感慨说：“要是他成为我们家女婿就好了。”

“妈，乱说什么鬼话啊？”郝蕾的脸红得比猴屁股还夸张，瞪着眼睛走进自己的卧室。不过，再傻的女人也能看出，华丽彩显然对曹玉明很有好感，否则不会为了他而攻击自己，而且“误伤”到大肚子副总裁。

都说女人是祸水，会影响男人之间的友谊；反之，男人会不会也是祸端，反过来影响女人之间的情感呢？

郝蕾对此颇有体会。

从那一天起，华丽彩和郝蕾就有了隔阂，见着面两个人的脸都是板得紧紧的。后来郝蕾觉得这么做不成，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想尽可能修复关系。她故意从华丽彩的办公室门前经过，略微停顿才要开口，华丽彩不迟不早偏偏在此刻拿起桌上的座机，吆喝着工程部的人能不能过来看看门枢；在食堂打饭的时候，郝蕾决定再找华丽彩谈谈，可是她看见自己过来，立马把脸扭向另外一边，同隔壁的同事有说有笑。郝蕾心里不乐意了，心想这是干嘛啊，搞得跟阶级斗似的，既然你不搭理本小姐，那姑奶奶好歹也矫情一把。

下午曹玉明打来电话，笑嘻嘻地问她晚上有没有空。郝蕾心想好端端问这肯定没好事，不及细忖，张口就是没空。

“别啊，搞得我像瘟神一样，躲什么呢？是好事才找你的。”曹玉明语气轻松，郝蕾心里微微一动，说：“遇着豺狼还是躲远点好，如果你没坏心思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在下午挪出些时间。”

曹玉明哈哈大笑，直言他一辈子交往了多少女人，还没有谁会在他面前摆架子摆个型的。

女人？普普通通的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郝蕾感到非常不顺耳，她没好气地冷笑着说：“刚刚想其来了，我下午好像没空，你有什么好事，就当个福气财神去关照别人好了。”曹玉明神经并不大条，听出她不高兴，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急忙纠正：“别啊，你这不是大搞特稿文字狱吗？我随口一说，你就上纲上线的，我还不被你冤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