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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作者:青雅 | 发布时间 | 2016-11-29 | 字数:5628

在东篱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是爱这个城市,这么小巧又这么精致的城市,这么安静又这么美的城市。在锦年出事之前,在我认定了苏雅欣不会再来接我回家以后,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东篱。潜意识里,我觉得我会这样一直在东篱生活下去,和易锦年一起。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是有着小孩子的天真,我没想过生命中会有那么多的意外,那么多的生死离别,会有那么多自己承受不起却不得不承受的苦痛。

比起和苏雅欣在一起的日子,白启真的是给了我很好的物质生活,我们住很大的别墅,富丽堂皇,但是白启仍然是觉得不够,他总是说,“楚楚,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你是我的小公主。”他总是会忘记,我并不是他的亲身女儿,他没有照顾我的义务,他不需要因为我而这么忙碌。

白启从来都不带女人回家,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有女人想要嫁给他。白启是非常英俊并且温文尔雅的男人,我记得无论是什么时候,白启开车送我去上学,总会要引起很多女生的尖叫,然后偷偷地问我:“白楚歌,这是你的爸爸吗?真是帅呆了。”我只是沉默着不说话。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我的亲生爸爸是谁,苏雅欣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那个男人,白启就更加了,所以在我的生命里,“爸爸”两个字是绝对陌生的。但是,我多么希望白启是我的爸爸,那样我就可以做他乖巧的女儿,我可以在他的怀里任意的撒娇。但是,他不是,所以我也做不到这样。我总是刻意和白启保持着距离。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抵触。

我和白启之间吵过一次架,我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事了,总之我第一次对白启大吼,我说:“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你为什么不结婚?你去结婚啊,你去娶别的女人进门啊,你知不知道苏雅欣已经不要我了,我不在乎你再给我找个妈妈。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照顾,我一点都不需要你们。”然后我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是的,白启打了我,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我,我能看到他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他说,“楚楚,你不能这样说你的妈妈。你只有一个妈妈。”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比我还要坚持这点。后来,直到我意识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易锦年,我不能没有他的时候,我想我终于明白了白启,他爱苏雅欣,正因为这样,他才愿意照顾我,即使我是苏雅欣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不管他们之间的故事是怎样的,我都觉得自己肮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是恨苏雅欣的,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在抛下我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有回,白启不知道,我多么希望我是他和苏雅欣的孩子。我多么希望我真的是他手心里的小公主,那样我就能没有愧疚的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对我的爱对我的恩宠了。可是不是。命运总爱和我开玩笑,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的生命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我不会放弃,我爱易锦年,因而我爱这个世界。我要努力活下来,我要努力变得优秀,这样才能配得上易锦年,真正的王子。即使我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我知道他会一直一直很爱我。

于是,在易锦年去学小提琴的那些日子里,我和白启说我要去学跳舞,白启显得很高兴,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提要求,他很快就帮我找好了学校,并且找好了老师。这辈子,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锦年悠扬的小提琴声里跳舞。这是我最美的青春。在我心里,这是我和我爱的人之间最浪漫的事情。我甚至能想到很多年之后,当我已经老得跳不动舞而锦年也拉不动小提琴了的时候,他还是能温柔地抱着我,唤我“楚楚”。

而今再去回想之前的种种,心里仍然是痛并快乐着的,这么多年,我们相遇到离别,再从离别到重逢,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东西。青春一逝而过。时间总是改变了太多我们不愿意改变的,幸运的是,那些已经存在脑海里的,被时光记住了的回忆与纪念,是永恒不变的。

我仍然记得那一天,我十六岁的生日,也是锦年的生日,苏雅欣从未提及我是哪天生日,所以三岁之前,我都是没有过过生日的,所以,在我傻傻地问锦年什么是生日的时候,他说以后我们俩就是同一天生日,白启也很开心,因为他看到我兴高采烈地样子,是的,只有易锦年才能让我心里所有的阴影与疼痛,那样肆无忌惮的笑着。

那一次,锦年带我去看海,我光着脚丫走在沙滩上,傍晚时分的海洋特别的美,我甚至觉得我往前多走几步,就能触摸到那美好的日光。阳光与海水是相溶的,白色的海鸟展翅飞过,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的美景,当夕阳退去,夜幕降临的时候,当锦年推着一个大蛋糕然后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向我走来的时候,有盛大的烟花在天空里绽放,那么美那么绚丽,然后锦年对我说:“楚楚,生日快乐。”

可是明明我们俩都是十六岁啊,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出来旅行而已,我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惊喜,他总是能给我带来那么多的惊喜。我的易锦年,是我生命里最珍贵最不能缺少的人,至少,一直到今天,一直到现在,一直到我已经完全失去他以后,我仍然这么觉得。

说起从前,我是不可能忘记那次大火的,我和锦年说好去看电影,然后电影院发生了火灾,黑暗里人们疯狂地找出口疯狂地涌向大门处,越是慌乱,事故越容易发生,我只知道锦年一直牵着我,他对我说,“楚楚,不怕,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事实上,我内心里是一点也不害怕的,有他在的地方,我从来就不觉得害怕,我没有想过,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生离死别了。我记得最后一个画面,锦年牵着我的手往外走的时候,有一根大的木棒垂直的掉下来,锦年用力的推开我,我倒在地上,看着火焰在我们中间熊熊燃起,四处都是跳动的火焰,周围都是呼救的人们,我终于看不到锦年的脸,我终于在这样的环境里晕了过去。我以为我会死,可是没有,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有很多的人陪着我,但是没有锦年,我问白启为什么没有看到锦年,他告诉我说锦年伤得比我重,医院暂时还不允许别人去看他,我相信了他。可是在我养伤了很久以后,我还是看不到锦年,我变得越来越焦躁越来越着急,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大家有事在瞒着我,因为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的味道,我不知道什么事情会让他们觉得我很可怜,我只知道一天见不到锦年,真的就像隔了千万年那么长一样。每一次我央求着白启让他带我去见锦年,他总是说锦年希望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我,我应该养好身体才不会让锦年为我担心,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地天真啊,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了他们的谎话,直到我实在是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候,白启终于告诉我了实话,他说锦年死了,他说锦年在大火中丧生了。这让我怎么相信?

“爸爸,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我要去找锦年,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爸爸,我保证乖乖地很快就回来好不好?”我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我觉得可能这是他们在和我开玩笑,这是我第一次叫白启“爸爸”,他直到我在央求他,我在祈求他不要说这么残忍的话,我的潜意识里,告诉着自己也告诉所有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不管它是不是现实。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爸爸带你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心里已经这么期待了千万次,我会叫他“爸爸”,可是他肯定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是在锦年家门前,白启停下了车,我匆忙地跑到门口,然后一边按着门铃一边喊着:“锦年,我是楚歌,你在家吗?”我无助的一遍一遍的喊着,可是没有人回复我,于是我只能自己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了,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我震惊了,我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一切,房子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只剩下空空落落的大房子,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仍然不相信白启说的话,我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白启说:“爸爸,锦年他们是搬家了么?怎么搬家他也不告诉我呢?”

“楚歌,易锦年真的已经去世了,那场火灾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锦年他伤得非常严重,医生当天就宣布抢救无效了,楚歌,爸爸希望你能够坚强的面对这个现实,好么?”他这样对我说,他竟然还是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语,我只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处在濒临爆炸的状态。心里的巨痛压迫着我。

“不会的不会的,爸爸,你骗我,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把锦年接回家,我不要他在医院里待这么久,我们去接他回家。”我着急着要拉开车门去医院找锦年,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都在颤抖,根本拉不开车门,白启从后面紧紧地抱我颤抖着的身体,然后他说:“楚歌,锦年已经去世了,你坚强点好不好?”

我开始掉眼泪,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在锦年的宠爱下,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我甚至快要忘记了苏雅欣抛弃了我,我甚至快要忘记了我是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我甚至忘记了生命里还是有苦痛存在的。

“我不会相信你的,锦年不会死的。你们都是骗我的。”我朝着白启大吼,我已经失去了理智,直到他拿出死亡证明给我看,我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我的世界,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全部坍塌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忆那段时光,那段我生命里最黑暗也是最痛苦的日子,如今再想起来,我仍然觉得自己是熬不过去的。怎么可能会熬得过去呢?你那么清楚地感觉到你生命里的挚爱,被现实残忍地从你的身体里从你的生命里剥离,你那么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你那么绝望又不甘心,却无能为力与命运去抗争,这样的痛苦,我并不奢求别人能够懂得我。

走进锦年的家里,虽然已经全部搬空了,可是我仍然清晰地知道,哪里是沙发,哪里是茶几,上多少级楼梯往右转走多少步可以走到锦年的房间,我那么熟悉这里的所有的一切,我甚至在进门的那一刹那,还能感觉得到安然阿姨在对我说,“楚楚,今天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阿姨做了你和锦年最爱吃的菜哦。”于是我会走过去亲昵地和安然阿姨打招呼,于是锦年就会从他房间里出来,佯装吃醋的说,“妈,你偏心,你看你疼爱楚楚都胜过疼爱我了,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嘛。”

“臭小子,楚楚早晚有一天会是我的宝贝儿媳妇的,对你媳妇儿好你好有意见啊?”安然阿姨笑着回答锦年,然后锦年就会开心的对我说,“楚楚,你快点嫁给我吧,我觉得我妈都比我还要着急了。”

安然阿姨和白启都是很认同我和锦年之间的关系的,所以我们之间从来都不用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像是家人一样的相处。可是当我走过去,仍然向着安然阿姨的位置走过去的时候,我伸出手却发现原来自己面前没有人,锦年的笑容也一下子看不到了,我疯狂地跑上楼梯,走进锦年的房间,里面的空荡荡的一切提醒着我白启告诉我的那个残忍的现实。那个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我不知道自己哭昏过去多少次,每一次醒过来,只能感觉得到痛苦,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见到任何人。我抱着自己和锦年的合照,蜷缩在床边的小角落里,这样的小角落能带给我一点点安全感,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厚重的窗帘阻断了光线照射进来。我不要看见光,没有光,也许我能在黑夜里看见锦年又回来了。他还是会温柔地抱着我,他会告诉我说,“楚楚,我回来了,我好好的呢。小傻瓜,你哭什么呀?”可是当我想要抱着他的时候,他又会消失不见,可是没关系,只要有一秒钟,哪怕只有一秒钟,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我就能撑很久。

我开始不吃东西,白启总是很担心,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让我吃东西,我仍然吃不下,是的,我只是想念锦年,我所有的心思都在那里,我好像感觉不到饥饿的存在。就是在那一天,我把碗摔破以后,我看到地上的碎片,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念头。我捡起地上的碎片,然后朝向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血液从我的皮肤里流出来,鲜红的颜色,那一刻,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真的,我只觉得当碎片划破我的皮肤的时候,心里的痛苦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白启闯进来的时候,我对他笑了,我是真的觉得开心,我举着自己的手臂给他看,我想要告诉他我心里没有那么痛了,手腕上的伤口能够让我好受些,可是他不等我说话,就胡乱的帮我包扎伤口,他问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看到他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害怕了,我知道我的行为伤害到了他,这个已经中年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他觉得那么地无助,可是我帮不了他,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帮得了别人呢?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好累,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那个穿着白大褂却笑容温婉的女医生说,“她醒了,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然后白启欣喜的看着我,晓诺也是,他们都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我却觉得心里的疼痛又开始蔓延了。我只想闭着眼睛,我觉得累。我恨他们把我救醒,因为在睡梦里我仍然看得到锦年,在现实里,却是冰冷冷的现实。

“楚歌,你要好好珍惜自己,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有什么让你这么想不通呢?”那个女医生在白启给我拿吃的以后对我说,她的声音很温柔,我觉得我不讨厌她。

“我睡了很久了吗?”我问她。

“对,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该是起床的时候了,对不对?”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宠溺着一个小孩子,也许她觉得我现在很是脆弱,经不起任何强烈的言词或者是话语吧。又或者,这是医生的通病。

“医生,我不想醒过来。”我很认真的和她说,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子,我说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在告诉她,我不想醒过来而已。

“假如你不醒过来,你爸爸怎么办呢?”她这样劝导我。

“你说白启吗?”我问她,然后我看见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的样子。

“医生,你弄错了,他不是我爸爸,真的,我没有爸爸妈妈,所以即使我死了,也没有关系的。”我这样说着我认为是事实的话,当时的我意识不到这样的话语对于白启来说是多大的伤害,我看不到他站在病房外擦干眼泪的样子,这个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不孝顺的女儿流着眼泪。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当我看着一个男人在医院里那么无助地求着医生救救他的女儿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楚歌,你不应该这样去放弃自己,就算是易锦年,也会希望你能坚强的。”天呐,她又开始说到锦年,她不知道锦年是我心里不能触碰的痛,她以为她是谁,就可以管我的事情了。

“医生,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你不是我的谁,你已经救了我的命了,你尽了你的职责了,所以你真的不需要对我说这些。”我又开始觉得累了,我不愿意再和这个医生说话了,她喋喋不休让我没有办法好好和锦年对话,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