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奔跑吧（1）

说得好直接啊！庄克勤有些尴尬，笑着摇摇头不做声。

赵媒婆还想说些什么，听见有人嚷嚷着催促她快上前登车回单位，只好怏怏说：“随便你们了，快进去看戏吧，我得走了。”

从内墙经过的时候，墙上话剧演员凝视太阳的专注眼神很吸引人的注意力，旁边站立年轻的验票员，礼貌地指示观众应该顺着哪个方向到达自己的座位。

这次表演担纲的都是年轻话剧演员，动作台词皆充满了青春活力，很有励志意义。郝蕾搞不懂庄克勤看戏的眼神为何变得那么专注，呆滞如鱼眼般的目光，黑暗中竟然熠熠生色。

“我要改变自己。”戏台上一名犹然青涩的女孩高声说，双手平托上举，好像小鸟正在展开翅膀。郝蕾发现庄克勤的嘴唇跟着蠕动翕合，仔细倾听，他竟然在重复女演员的话。

“对啊，我要改变自己，新生活才刚刚起步呢。”郝蕾同样受到触动，不觉摸着自己的脸颊微微嗫嚅，对话剧抱有不当偏见的她，慢慢融合到情节中，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对了，你上次帮我妹妹拒绝社会不良男青年的骚扰，真该好好谢谢你。”话剧中场更换道具布置的时候，郝蕾低声问庄克勤，“你怎么会去找我妹妹呢？该不会打她的主意吧？”

庄克勤愣了愣，笑着说：“误会了！我确实找过你的妹妹，不过没任何追求她的打算。实际上，我是为了万摇摇才去的。”郝蕾愣了愣。“万摇摇是个很努力的女孩，做事认真细致，动不动就拦下别人的活加班加点，我很欣赏她。可是万摇摇努力太过头了，我不希望她把自己的青春和年纪都透支在工作上。”庄克勤眉头微蹙，“你说过她是你妹妹的好朋友，我觉得或许可以通过她好好劝说万摇摇，改变自己是好事，但不必剑走偏锋过于极端。我也考虑过找你帮忙，但知道你新入职演艺公司，工作量应该比较大，所以最后还是作罢。”

郝蕾恍然大悟，低声说有空的话，自己会好好和万摇摇聊聊天。

结束后，庄克勤送她回家，即将分手的时候，他勇敢地握着郝蕾的手，表示虽然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今天好歹算是约会过了，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结局。

郝蕾看着轿车远去，咀嚼着他那句“我们都要重新认识自己好好保重好好生活”的话，心中莫名感到丝丝的怅然。

一束光从不同的玻璃片射出来，就会发生不同的变化，尽管它还是那束光。

郝蕾在机关单位需要经常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书工作，现在到了千里马公司、民营性质的企业，她同样需要处理大量的文案，但是干起来，劲头和以往有着完全的不同。她看着上面的内容，所记录和策划的，都是自己颇感兴趣的事，生动灵活充满靓丽的气息。

这天她到文化局为过气歌手演唱的事办理备案手续，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原来是退休的陶副局长笑眯眯朝着这边打招呼。郝蕾才想回应，从隔壁的台阶口走出一位女同志，礼貌又略显殷勤地迎向陶副局长，一边走一边献殷勤嚷嚷着隔了一段时间不见老局长的气色是越来越好。

原来没看到自己啊，或者说，如今自己的装扮显得更加潮流，陶副局长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灰姑娘层面？

郝蕾有些失望，蓦然想起这位领导可能压根儿就是看见了自己却故熟视无睹，因为她在任的时候，每天到单位吃完早饭后就往市政府跑，在办公厅、组织部各处钻营活动，几乎就没把本职工作和诸多下属瞧在眼里，否则怎么能经营人脉、恰好在退休之际搞个实实在在的正局级待遇？上次在大市场进货，彼此能聊上简单的几句话，说起来纯属巧合了。

迎上去的女同志，是另外某个机关的处长，年约中年，风韵犹存，年轻时应该是美人，据说很懂得鉴貌辨色，擅长动心思替领导提供最为满意的服务。

明知偷听不对，郝蕾还是憋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把身体隐藏在柱子后面。陶副局长颇为得意地炫耀，说尽管现在政策抓得紧，老干部局还是有办法搞了个中韩老年人文化交流活动，让她们去韩国玩了半个月，住的是五星级宾馆和绝对高档的度假村。说着话，陶副局长从包里拿出一条丝巾比划着，看过不少专业演出的郝蕾暗暗瘪嘴，心想这水平也能代表泱泱大国出去交流，还真是够创新。

女处长笑着奉承说：“老局长福气啊，可怜了我们这些还在上班的苦人。”陶副局长说：“不管政策怎么变化啊，从上到下还都得给咱们退休老干部几分薄面，纳税人的钱不花，放着也是存量资金，产生不了效益，所以该怎么花还得怎么花。”郝蕾听着有气，心想给上班的普通公务员加工资要么是水中花镜中月，要么打白条，可领导毕竟还是领导，总能借着名目堂而皇之地挥霍我们纳税人的钱。

医改也是！局级以下干部的医疗费统统并轨被纳入社会医保，但是局级以上含局级的领导还是可以享受原有政策。体制内的两极分化，如此日益严重。

郝蕾没再听下去，走入文化局大厅的时候，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也是纳税人啊，刚才应该昂首阔步地迈着矫健的步伐，从趾高气昂的陶副局长跟前走过的。

郝蕾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好的机会，回到家，心有不甘地在镜子前挺起胸脯，结果发现走进来的老妈腰板挺得更直，下巴和地平线的角度甚为夸张。郝蕾笑着搂着她的脖子，问今儿怎么这么趾高气昂的，瞅着好像走红毯的老气女星般。老妈立刻回啐她满口的唾沫星子，说：“什么叫老气女星？你妈妈当初在文工团的时候，也是里面赫赫有名的头牌业余演员，现在老歌联谊会要是少了我，你看看那个姚狐狸能撑起大梁啊？”

郝蕾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遇到什么好事，说出来和我分享呗。”听她这么说，老妈的眼睛发出得意的光芒，先是一通哈哈大笑。

原来，这一次有人找到了老歌联谊会，希望其成员能够参加某综合商务广场的有偿演出活动，给周年庆添色增彩。本来主唱有三个人，除了老妈和姚狐狸，还有另外一名身高体壮中气十足的女高音大妈，结果姚狐狸崴了脚，不能参加演出，另外一人因为老伴住院，也不得不中止活动安排。“如此一来，能站在舞台上散发出璀璨星光和独享观众热烈掌声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

郝蕾听了，索然无趣地站起身往外走。

“干什么呢？也不庆祝我的专场演出会？”老妈瞪着眼睛表达不满。郝蕾翻了翻白眼，笑着说：“我上卫生间。妈，这算什么喜事啊？实际上你一个人担当主场的话，我还真替你担心，害怕你紧张过度瘫坐在舞台上发抖呢。”老妈气得拽出拖鞋扔过去，郝蕾侧身闪避，办了个鬼脸。

这天刚上班，华丽彩找到郝蕾，通知她刚刚以电邮形式同外地某电视台进行了沟通，初步达成合作明星真人秀的节目。郝蕾听了很有精神，想起平时风光八面的大明星们将在节目中体会各种人间烟火或折磨的滋味，甚至有可能将几辈子都没表现出来的狼狈劲酣畅淋漓地展现于大众跟前，就有种莫名的兴奋。曾经有过专家站在心理分析以及道德层面对普罗大众的这种心理进行过严厉的批判，高高在上指责这是充满阴暗能量的表演，不利于整个社会精神文明的建设，但是郝蕾觉得这些批评者其实就是花钱跑关系买了顶“专家”帽子的无能平庸之辈，平时吃饱了饭撑得没事干，便喜欢到处添乱，譬如：但凡他们喜欢的东西，无论健康与否，总能找出支撑的理由——其最大特点便是生造专业术语；如果是他们不喜欢的，无论内容是否充满乐趣和挑战性，依旧可以不费力地爬上某一高台，唾沫星子乱飞地进行小丑式的指摘。

华丽彩看了看手表，让郝蕾今天就不要上班了，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晚上跟着自己赶赴外地。郝蕾尽管觉得时间安排未免有些仓促，但既然在体制外混，就必须适应这种机动工作的要求，遂点头答应。她早就为自己买好了便携行李箱，里面放着必备的和容易被疏忽的某些女性用品，以仓促出行造成尴尬。郝蕾挑选了几件衣整整齐齐叠好铺在上面，想起什么，把手机充电器塞入隔层。

吃过晚饭，和郝玉拥抱后，她告别老爸老妈推着箱子来到小区外，没过片刻，一辆商务车驶来，华丽彩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挥手示意她从另一边车门进来。郝蕾很好奇竟然是华丽彩亲自开车，等上了车，这才发现在她的副驾驶位坐着一位名气颇大、绰号“逗你玩”的男演员。按说此人和郝蕾还算是同一祖籍的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