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禅让（2）

老妈呸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个老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狠狠地目光盯着郝蕾，接着说，“我也不逼你找工作，自己抓紧时间，人在家里坐着，会越坐越懒的。”

前段时间基层公务员才接受了类似忽悠的“加薪“，很快，坊间又传开一个消息，说由于土地财政收入不断下滑，财政赤字的危机越来越明显，机关单位可能要降薪了。郝蕾暗暗惊疑，向夏长青询问究竟。

夏长青说：“没错，内部文件已经出来了。领导薪水涨上去了，想要降下来几乎不可能，又是咱们这些科级以下的公务员倒霉呗，毕竟政策都是领导制定的，他们哪里舍得把碗里的肉朝外送？”

“你有什么打算啊？”郝蕾关切地问。

夏长青叹口气，说：“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各机关人心惶惶，没几个肯真正沉下心干活的。这段时间猪肉价格飙升，带动别的物价纷纷上涨，生活压力大得真是超出我们的预期。嘿嘿！市里各局委办的抱怨声啊都开始浮出水面，不满情绪已经从台后转向台前，压也压不住了。”夏长青还告诉郝蕾一个才从组织部门得到的最新未成文消息：因为体制内优秀人员流出力度不断加大，新进人员明显不足，某些部门出现了有编有岗没人上班的情况，可能会立马出台限制性政策，强控公务人员的离职潮。他笑着打趣郝蕾早点走其实对了。

郝蕾听了这些消息，心里好受多了，咬咬牙，躺在沙发上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加上三十个高抬腿，气喘吁吁地积蓄体力和精力。当天晚上，花百娇同学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到SBK千里马文化公司发展。郝蕾心想还真是还真是久旱逢甘露，这场及时雨来得太棒了，爽快地答应下来，连连向花百娇送上十二万分的真诚感谢。

接下来是程序性的走场和面试，因为定向招贤和定向求职，很快郝蕾被要求在下周一九点前到SBK千里马公司人力资源部正式报到。

还在机关的时候，郝蕾便屡屡设想过参加民企或外企会议的场景，如美剧般或坐或站形态自由，气氛活跃轻松，能够充分调动大家开动每一个脑细胞。以前在券商公司上班的短暂经历，那种主管沉着脸宣读各人业绩、大伙儿被点名时如坐针毡的尴尬紧张场景，并没有改变郝蕾的这种设想。

现在，这是在新公司的第一次会议，郝蕾对此高度重视，特意挑选了个比较偏僻但是视野很好的位置。她的座位下有块很高的垫台，直接提升了视野的海拔，整个会场皆一目了然观察全局。郝蕾带着笔记本才坐下不久，就有人高声说：“我们公司近来来了一批新人，是不是应该让她们介绍自己呢？”新人除了郝蕾这样的行政工作人员，也有经过层层选拔和通过关系进来的影视艺人和歌手。

这个提议得到了许多人的呼应！公司高层相互耳语几句，点了点头，会议主持人笑着说：“那好，也别点名了，我们从左往右推磨吧，轮到谁，谁就站起来自我介绍。”大伙儿哈哈大笑。

郝蕾恰恰就是应该第一个站起来的新人，她吐吐舌头，怀着小忐忑的心情慢慢站起身，看着大伙儿的眼睛齐刷刷投来，小忐忑很快变成了大紧张，双手不觉捏着衣摆往下拽。

“啊，我……我叫郝蕾，是新来的成员，请大家多多关照。”声音不怎么大，便是她自也觉得首秀机会难得，如此被自己浪费了实在可惜。郝蕾毕竟是强悍的女汉子性格美女，一旦捕捉到自己有懊恼情绪和警戒意识，就会立马打起精神，声音陡然提升八度，语锋斗转说：“我对公司的业务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希望诸位前辈能够多多指点，好让我能尽快挑起责任，为公司的发展尽一份绵薄力量。”

有高层管理人员摇了摇头笑着表示所谓新人新气象，郝蕾应该更有自信和朝气，要表现出一种为了独当一面不惜采取任何手段的气势，毕竟公司不是温室，这里不仅充满了各种相当有才华和野心的博硕士生和大学生，还有许许多多藏龙卧虎的能人异士，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如同一匹脱缰的黑马冲出来，出其不意地把其余竞争者瞠目结舌地远远甩在后面。立刻有人力资源部的管理者附和，朗声高呼时间不等人、时间最宝贵，这里和暮气沉沉的围城内景色根本不同。

郝蕾有些感慨，想起自己在单位被领导和前辈使唤的时候，稍有些资历的人甭管男女，都喜欢摆出老气横秋的姿态称呼她“小郝”，意思是她相当年轻；想不到在这个充满咄咄逼人氛围的千里马公司，自己所谓“年轻人”的身份，倒好像注了水掺假似的，完全没有体现任何优势。

会议结束后，她被叫到另外一间不算太大的会议室直接开始工作。

“工作内容是什么？”郝蕾忐忑不安地问。

“别问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是一扇华丽的布满蜘蛛横纹的透明半透明玻璃门，触手冰凉。进门之后，郝蕾惊喜地发现，靠墙的沙发上坐着的人特别眼熟，细细看，可不就是自己年少时随着老妈一起喜欢过的歌手林兆义吗？他的名气很大，曾经是各大综艺节目的红人，享誉整个中华圈，歌曲亦脍炙人口传唱不休。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从前两年开始，林兆义就已经透漏出过气颓废的气象了。

跟在郝蕾身边的服务人员低声嘀咕，说林兆义陷入了债务危机，如今入不敷出，所以想复出赚钱减轻捉襟见肘的生活压力。

“说白了，就是潦倒的歌手，属于超市里那种已经过了保质期但尚未变质的商品。”

听到这里，郝蕾忍不住吐吐舌头，觉得这种评价未免刻薄和残酷。

郝蕾尽管以前从未涉足娱演艺圈，却也知道潦倒的艺人往往不得不用相当便宜的价格出售自己同公司签订演出合同，因为他们能够给公司带来的经济价值对公司而言，其实也蕴含着比较大的风险。真因为如此，所以许多艺人在过气之前若不能转型，比如开个酒吧或餐厅、搞些P2P平台或天使投资、或转为幕后培养新人，那么只能到些夜店赚点不多的通告费，成为地位较低的专职通告艺人。

郝蕾有过追星的美好青春时刻，不过她也早就明白，既然连宇宙的星星也有黯然消失的一天，舞台上的明星同样会在某个时间自愿或不自愿地隐没于自身光芒，变成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人家。现在，当她看着眼前的过气歌星，心里依旧不免唏嘘。

“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是谁又知道老虎会就此沉沦还是再度发出怒吼威震山岗呢？”

她急忙端起暖水瓶，颇为热情地给林兆义添茶倒水，借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他的支持。林兆义竟然有些许受宠若惊的感觉。郝蕾的工作态度，很受后面默默凝视不做声、借此机会悄悄考察她的几位公司中层的赞赏。

后来花百娇打来电话，询问她工作得怎么样。郝蕾再次对花同学提供的帮助由衷表达了谢意，约定以后某个时间老同学在出来聚聚。不过，她最后添了一句：“近来几天了，我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不晓得在这个公司里，自己到底朝什么方向发展？”

的确，入职后，郝蕾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固定的岗位，更像是一位“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机动应勤人员。其中有一位奇葩女最喜欢吆喝着使唤她，此女长得不错，眼角进行过微手术整容，显得格外齐整，可是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以及说话不留情面、充满咄咄逼人势态的语气，让其女性魅力指数朝下翻着跟斗直打折扣。她叫做华丽彩，动不动就喜欢找到正在努力让自己根植于公司文化氛围的郝蕾，不断支使她干这个干那个，瞅着有点儿黄世仁的架势。不过让郝蕾心里较为平衡的是，自己在迈动青春和汗水的步伐奔波干活的同时，华丽彩也在一边认真忙碌工作着，完全不同于在以前的机关单位，你忙得像条狗，吆喝你干活的资历深厚的所谓老前辈却心安理得坐在一边直打哈欠闲得好像猪。

后来她知道了，喜欢在一线忙碌的华丽彩并不简单，在SBK千里马公司里是颇有影响力的基层女强人。华丽彩入职不过一年，暂时还升不上高管的席位，但是许多艺人和行政工作人员看见她就好像老鼠见了猫，笑容后面难掩些许的敬畏表情。流言蜚语和嫉妒情感并非是官场和机关事业国企单位的专享品，民营企业包括文化传媒集团同样如此。有些人会躲在阴暗的角落刻意炮制对华丽彩相当不利的种种传言，对于这些陆离古怪、用意不善的说法，郝蕾往往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