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禅让（1）

女厂长曾经握着郝蕾的隔壁亲热地说：“你就是我们的GDP发动机。”

郝蕾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下。以前上选修社会课程时，高校的教授是怎么说的？这是个“人”的社会，“人”字的构造就意味着彼此需要相互支撑。她很感激庄克勤的用心，但又实在不愿意接受这种的暗中帮助。

怎么说呢？这种帮助，有些象……虽然说不出口……确实象施舍！

郝蕾躲进卫生间，平静地照着不知何时泛起浅浅黄黄、斑斑锈迹的镜子，看着里面表情复杂的自己，憋不住吐出口氤氲粗气。

郝玉越来越喜欢在郝蕾这里呆着，从夜校放学后直接来姐姐的出租屋频率明显增高。有时候太晚了，征得老妈的同意后，郝玉索性就睡在这里，和姐姐挤在同一张床上。以至于老妈有时候暗暗感慨，觉得两个女儿都不在家里后，几间屋子变得空荡荡的简直没有什么生气。老爸于是笑着打趣，让她别总是计较过去，对二丫头好些吧。老妈瞪起眼睛反驳，说：“我对她还不够好啊，少她吃少她喝的？上夜校的学费不也是我出的？”老爸往往摇摇头，要么拎着鸟笼子去公园，要么坐在平台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看着报纸。

郝玉对网店兴趣日增，而且她好像确实有这么方面的经营天赋和运气，但是郝蕾却越来越对自己网店店主的称呼感到厌烦。这天，她悄悄隐身后溜进当初的公务员跳槽群闲逛，发现有人和自己一样在抱怨生活还是老样子没激情，有人却兴奋地不停打出笑脸图标，表示重新定位生活后，感到心态真的年轻了许多。

郝蕾默默地离开了群，心绪万千，她没指望一下子就闯出一番事业，凡事总该脚踏实地做起才是正途，但至少应该看到一些成功的希望吧？借着到邮局取包裹的机会，她不知不觉走回到原单位，曾经熟悉的红楼绿树还有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如今变得遥不可及。

这时是中午，单位有不少同事吃完饭出来散步，郝蕾觉得遇上就不好了，毕竟现在的自己没有足够的业绩能挺直腰板和她们进行充满豪气、指点江山式的交流，急忙转身就走。有人一边剔牙一边扭摆着身体逛荡出单位大门，远远瞥见她的背影，似乎觉得有些眼熟，歪着脖子想了想要看个仔细，郝蕾早已钻入旁边的小巷口失去了踪迹。

半小时后，她已经老老实实回到家，打开电脑继续扮演落魄的网店店主的角色。

“玉儿，你不来啊。”

“姐，我要到学校参加开题，马上要写论文了，今天不来了。”郝玉笑着回应，然后话锋一转，说，“或许晚点来吧，反正我有你屋子的钥匙。”

再次接到阿亚的电话时，里面已经捕捉不到小妮子的高傲语气，郝蕾打趣对方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而且语气恭敬，所谓礼下于人比有所求。阿亚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告诉郝蕾她们的汉服团队预备和北京的一所知名COSPLAY团队合作，拍摄微电影，剧本都写好了，演员也差不多了，就是差个重要的女主，该角色的形象和气质，感觉都和郝蕾特别吻合。

“得了吧，真要是女主的话，你肯定抢着上，还会想到我？”郝蕾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谎言，说，“小丫头玩弄心眼的挺招人讨厌，再不如实招来，我就挂电话了。一，二，三……”阿亚这才泄了气，讪讪笑着说：“姐，这儿真是缺了一个重要的女配角，还是那句老话，救场如救火，希望你能抱着无产阶级革命互助精神来帮帮忙。”同时阿亚信誓旦旦地保证，承诺这个配角的戏份其实挺重的。

“网上买我两件衣服吧，不能选打折的特惠区产品，那样的话我可以考虑。”郝蕾提出了条件。

阿亚满口答应，说只要郝蕾能来的话，下个十件衣服的大单都没有问题，只要衣服合适。她还信誓旦旦，说愿意在朋友圈极广的微信圈里帮忙打广告，保准让郝姐姐的网店生意兴隆。郝蕾被她甜甜的姐姐长姐姐短叫得美滋滋的，头脑一发热答应了。

等来到现场，看见剧务、摄影还有各色各样的演员都在预备开工，郝蕾很快就喜欢上这种氛围。“捣腾什么网店啊，人生短暂，时间宝贵，应该就应该活得精彩，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进入娱乐圈工作。”郝蕾冒出这么一个人生信念，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恰好阿亚兴冲冲过来，看她摩拳擦呲牙咧嘴的可怖表情，吓哟哟哟得急忙后退。

“你这反应是什么意思？故意的吧？我是母老虎吗，能吃了你？”郝蕾摸了摸颈脖处因为情绪激动而崩起的青筋，满脸堆出春风笑意，接着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正如阿亚的说法，微电影中，象郝蕾这样的角色能露面七八次，说上一两句台词确实算不错了。郝蕾身上穿着的衣服，穿针引线处透着丝丝细致，不过她心里纳闷的是，为什么让自己扮演一个古代的农家大婶，还得吆喝着满院子追着几只杂毛鸡跑来跑去呢？有一只公鸡特别凶猛，被追急了，转过身探出尖尖的硬喙反过来追赶郝蕾。

瞧着农家大婶狼狈不堪的模样，周围笑声一片，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摄影师给予她的表演时间超出了剧本预算的好几秒。

结束后，郝蕾找到阿亚，佯嗔责问难道自己就只能扮演农家大婶？阿亚表情格外认真地解释，说：“郝姐姐，误会啊，那可不是农家大婶，按照剧本的设定，应该是一位待字闺中还没嫁人的大龄女青年而已。”郝蕾眨巴眼睛，总觉得小妮子是不是借着机会含沙射影地讥讽自己啊，才要进一步发问，阿亚搂着她的脖子，突然在她脸上亲一口，说：“你真是优秀的消防员，我爱死你了，回家就下单。“然后借口要处理后续事宜甩开腿扑啦啦地跑开了。

网站上有各种各样的自测软件和游戏，一般情况下后者更受年轻人的欢迎。郝蕾通过一个转盘游戏，总算再次证实，她应该另谋生活，而不是贴着网店老板的标签度过后面漫漫人生。郝蕾喜欢活动，喜欢到处跑，像这样整天坐在电脑前盯单或者不停充当客服同形形色色的客人或者披着客人外衣的骚扰者和差评混混打交道，生活几乎沦落至毫无乐趣可言的尴尬境地。

关了网店？现在的生意已经渐渐有些起色了，就这么关门大吉，她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她想到了让二丫头郝玉接手，她性格好，有耐心，同急性子的自己比较，具有很多方面的优势——事实也证明，郝玉很适合开网店。这天晚上郝玉才来出租房，郝蕾便拉她坐下，满脸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郝玉听了姐姐的打算又惊又喜，最后跳起来搂着郝蕾的脖子高兴地说：“行啊，姐姐的这个决定真是及时雨。白天老妈才嘟嘟哝哝逼着我在合适的时候出外找工作呢。不过姐姐，外面的世界那么复杂，坑蒙拐骗的人实在不少，我心里真有些害怕。”

郝蕾提醒她，网上的骗子也不少，坏蛋很多。二丫头点点头，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表示通过网络同好人交流或同坏人交锋，她都有绝对的信心应付，毕竟这些时间一直在这里“实习”。

很快，郝蕾就通过平台小二办好了相关的手续，把网店禅让给了郝玉。下线的那一刻，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暗忖这可不是巧合，正好是晚上七点七分，一切冥冥皆有天意。同样从这一时刻起，羞怯郝玉成正式成为网店的新掌门人，她甚至取了个全新的网店名称叫做“滴滴答答”。

郝蕾感阵阵轻松，打电话约彭爱意出来，告诉她自己再次“失业”了。彭爱意一边打趣失业者如果需要安慰的话，她可以带郝蕾去一家不错的餐厅吃饭，另一边又略带担忧和幸灾乐祸的交错表情，低声问：“下一步怎么办？”“怎么办？当然是需要莫大的勇气，重新扩展视野，继续寻觅未来生活的崭新立足点。”郝蕾尽可能用骄傲的口吻回答。

郝蕾想起当初委托花百娇的事，这时正好是用得上该同学的时候，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花百娇笑着说：“哎呀！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茬儿，本以为你混得不错，根本不需要我老公帮忙的。”郝蕾故意以愁肠百结的语气哀叹说：“混得不成样子，所以想改变自己。小花，如果有演艺圈的工作，譬如行政后勤或者经纪人什么的，多帮我留意吧。”花百娇满口应诺。

在耐心等待的这段时间，郝蕾一边通过网络投递简历，一边读书提升自身素养，生活过得不算有滋有味，但也清闲惬意。老爸笑着说：“咱家的大丫头懂得享福，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就开始主动享受退休老同志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