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进货奏鸣曲（3）

彭爱意擅长软缠硬磨，最后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说：“一个小忙都不肯帮，多年的朋友就是这幅德行啊？实在让人失望。”

郝蕾哭笑不得，说：“打从进了机关，我就没再碰过英语，没信心和外国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是这样啊？没关系，你就和她聊几句最普通的话题就行。”彭爱意在电话里长长松口气，暗道是这个原因啊，语气立刻变得缓和嗲气，“你妈妈和我妈妈在歌会闲聊的时候，夸奖你在大学就是英语八级的水平，相当于专业翻译水准。”郝蕾咬了咬嘴唇，心想老妈未免吹牛过头吧，自己也就是考过了六级，什么时候在她嘴里放翻个筋斗变成八级水准的英语优等生？

郝蕾无奈表示妥协，答应了彭爱意的请求。她惴惴不安地重新拿起英语书，没心情再告诉彭爱意自己如今已经是网店店主的事。

按照约定，郝蕾瞒着老妈同姚阿姨见了面。老妈嘴里的“姚狐狸”年纪虽大，可是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姚阿姨亲切地同郝蕾手牵手走进国贸大厦的电梯，直达顶层后，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某包间。这里视野非常好，从高处远眺，现代化的都市美景尽收眼底。数百年的各种古迹穿插于高楼大厦之间，各处点缀着郁郁葱葱的绿色，别有一番充满文化气息的韵致风情。

郝蕾见到了洋女人，绿瞳白肤，毛孔比较粗大，个子魁梧粗旷。修长的美女郝蕾站在她跟前，显得格外纤弱，旁边的姚阿姨就更不用提了。

这是一次心虚的交谈，但是到了后来，郝蕾觉得自己渐渐找回感觉，同洋女人的沟通变得渐渐通畅。洋女人非常满意郝蕾的表现，转过身对着姚阿姨竖起大拇指。

离别时，洋女人送给郝蕾一件礼物，是名贵的蓝宝石项链，光色闪烁下的猫眼格外诱人。等她的背影消失于街道绿荫中，郝蕾转而把项链塞到姚阿姨手里。

姚阿姨摇摇头，说：“你收下吧，这是给你的。”郝蕾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是，她是给您女儿的。”

晚上老妈打了个电话来，说今天不知道姚狐狸发了什么疯，给自己买了不少保健品，怎么都无法推托。

“我可不想欠她人情，结果她说即便收下这些礼物，我也不欠她任何人情。”老妈喋喋不休地说，似乎意识到什么，接着哦了一声，“对了！当年她是想从我这儿抢走你老爸的，多少年过去，她总算是良心发现感到内疚，于是买这些没用的东西来补偿我？”

“哎呀我的妈，怎么会是没用的东西呢？既然是你应得的，就好好享有吧。”郝蕾说话的时候，心里微微得意，不觉摇头晃脑脚踩着舞步在屋里转动。

接下来她正坐在电脑前看单，电话响了。郝蕾看清楚上面的电话号码，迟疑片刻，鼓足勇气接听，是当初单位的赵媒婆打来的。此人没再逼问她和庄克勤之间的进展情况，言语间都是对她生计的关怀。

郝蕾暗暗感慨，自己还没落魄到需要别人同情的地步吧，新的奋斗才刚开始，为什么在围城圈里的人看来，自己的人生好像已经同失败画上了等号？

她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对方突然话锋一转，说：“这世道很实际，女孩其实不用拼命打拼，耗了青春和损了容颜，只为得到别人的肯。女人的一生总结起来，只要嫁得好就行。”这番语气简直和彭爱意一模一样。

赵媒婆的话更有说服力，以至于郝蕾情不自禁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感觉眼角和嘴角处似乎真有皱纹在悄悄冒出来。接下来，郝蕾不自觉被媒婆的演讲给感染，憋不住胸中的郁闷，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息立刻给了赵媒婆莫大的鼓舞，接着开始转入正题，宣传自己手上有个“好货”，高大帅气，家境殷实多金，以女人的普遍性眼光来看，他绝对属于上等品。

“要不见一面？”赵媒婆继续蛊惑。

郝蕾猛然警惕，急忙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目前正在寻求交往。赵媒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岂能轻易被丫头片子忽悠，分析得头头是道让郝蕾无言以对：“咱有啥说啥。第一，你喜欢的人未必就喜欢你，在异性选择上多些方向有什么不好；第二，即使你觉得你喜欢的人喜欢你，人家也未必真喜欢你，否则早就想办法帮你一起提升网店的生意成交量，哪个男孩会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天天烦恼呢？”

郝蕾暗忖赵媒婆果然口齿伶俐不愧是在机关接待日上曾经被委以重任的最佳发言人，噼里啪啦一通绕口令似的话，轰炸得郝蕾晕头转向。

“见一面吧，实在不行就算了。”

多么熟悉的话啊！郝蕾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还是坚持住了底线，没轻易答应和陌生相亲对象见面。看赵媒婆不依不饶，她提出个折中的方法，让赵媒婆先发张照片来。对方犹豫片刻，只能答应。

片刻后，手机信号灯亮起，郝蕾看了看那个上等品，嘴里发出轻蔑的一声嗤，这也算是英俊男人，可没把自己埋汰了。另外，这种照片一看就是类似写真、经过电脑修饰过的产品，要是见着生活照，还真不晓得那人的素颜会怎样。

赵媒婆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郝蕾的语气坚决了许多，完全否定了那个男人作为自己相亲对象的可能。赵媒婆尴尬地解释男人不上相，见面了就会发现他长得真不错。郝蕾心烦意乱，再哼哼唧唧聊了几句，借口水烧开了要灌瓶，匆匆谢过赵媒婆后，补上句“我不是喜欢攀附男人这棵大树的常青藤”摁断电话。

批发大市场离郝蕾的出租房并不远，来往的车很多，除了常规出租车，尚有各种各样可拖货的小面包或中型商务车。因此对郝蕾而言，进货其实是比较方便的。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市政地铁建设事业的蓬勃发展，批发市场前后左右的路面都被开挖了，一个个大坑用黄色而又充满温馨提示的塑料围挡墙给拦着，附近几乎所有的公交车因此受到影响，都不得不改道而行，即使是更加灵活的私家车和出租车，也往往被堵得水泄不通。旁边的人行道和狭窄的自行车道被浓密的树荫遮掩，比以前更加拥挤多了，但来来往往还算畅通。

郝蕾如果要进货的话，没办法再雇佣小轮面包车，她想或许能学着街边的小摊贩做法，搞一辆三轮车蹬蹬。也可以雇佣车夫，不过发现价格并不便宜，车夫甚至毫不掩饰借此机会狠狠宰客的不良意识倾向。等真上了车，她才发现骑这玩意儿绝对和骑自行车不同，必须过两个坎：其一是技术关，骑在上面总有种莫名失去平衡感的错觉，虽然明明知道三个轮子应该比两个轮子更安全更稳定；其二是心理关，郝蕾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歧视农民工，但骑在三轮车上面，不停“享受”别人看待她如女农民工入城的感觉，她的脸确实禁不住地阵阵发烫。

第一天就出事了：她歪歪扭扭地骑着三轮车，偶尔不留神车把歪了，轮子便斜着好像表演杂耍般从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轿车边蹭剐而过，发出嘎吱响动。郝蕾着实被吓得不轻，“哎哟”叫唤着跳下来，急忙打量发现轮子只是往车身上粘了些黄泥，并没有造成丝毫的物理损害。郝蕾这才胸口石头落地，长长松口气，左右看看无人，慌忙推着三轮车跑了，很有种鬼子偷地雷的感觉。

郝蕾最大的好处是从不娇生惯养吃得了各种各样的苦，同时也争强好胜，回到家后痛定思痛，发现是自己对三轮车存在平衡感方面的错觉。她决定克服这个问题，吃完晚饭后，骑着三轮慢慢顺着小区内的道路进行练习。刚开始的时候依旧骑得跌跌撞撞，渐渐动作流畅了，熟能生巧，骑动的节奏有了令人欣喜的加快感。

等汗水津津地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郝蕾相信，她已经完全能够驾驭这种古老而又广泛的交通工具，忍不住高吼一声：“搞定！”

这天骑在路上，她听到旁边传来呼声，一看，是老科员夏长青带着个秀气羞怯的女孩站在街边。郝蕾一边默默念叨劳动人民最光荣，一边控制不住脸红地向他尴尬打个招呼，解释说马上得去批发市场进货，如今正在修路，没办法打出租车。

“哟，这是你的宝贝女儿啊？可漂亮了。读初三吧？”

女孩点点头，笑得颇为青涩而灿烂。

夏长青点点头说：“辛苦了，不过你流汗的样子也挺好看。”接着轻轻晃动女孩的手，让她管郝蕾叫姐姐，同时嘱咐说，“她是爸爸单位的前同事，如今正在向女强人的目标打拼奋进，回去不许和你妈妈乱嚼舌头，说我同陌生美女搭讪的。”女孩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郝蕾笑着骑上车继续前行，回过头来想想，感觉女孩的眉角和她的父亲夏长青还真是比较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