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谁的春天（1）

云姨就站在身边，侧身问是不是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郝蕾暗暗吃惊，觉得她的观察力实在太过强悍，急忙摇头进行否定。云姨却不慌不忙，一边包鸭，一边看似自言自语地喃喃嘀咕，认为如果一个姑娘家要是不肯参加相亲，要么就是拉不下面子和陌生男孩坐在一起探讨人生；要不就是心中早有了意中人。

郝蕾咀嚼其中的意思，体味出话中有话，于是眼睛死死瞪着云姨。

云姨忍俊不住，低声说：“别跟个母老虎见着猎物似的盯着我，你的猎物就在外面，有机会捕获他。”郝蕾看了看窗外，苦着脸说：“得了吧？我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一点来电的感觉都没有，你觉得他会是我的心上人？简直搞笑了。”

窗外，大叔云海棠正规规矩矩地排队，和周围的顾客有说有笑，长时间的候队很能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他很风趣，哪怕说的话题再普通，也总能把听众逗乐。云海棠明明是上海人，调侃起来之风格更接近京派相声的韵味。有时候郝蕾想他不去当脱口秀的演员真可惜了，不过云海棠乃是富豪，真到了只把钱看成数字的地步，也就犯不着出去抛头露面、商业性地展示自己的才华吧。

“真不是你男友啊？”云姨边说着话，便仔细地打量起云海棠。男人五官分明，中等身材，或许是因为已到中年的关系，隐隐约约有些发福的姿态，但是非常不明显。

郝蕾不耐烦地遥遥头，小声说：“不是，不是，话不说两遍，我懒得再解释了。”

云海棠抬头的瞬间，目光正和云姨相遇，两人的心脏似乎都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然后神情迅速恢复正常。云海棠后来到了窗前，说按照老规矩来只鸭就成，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边上的云姨，淡淡问了句是新来的同事啊，很不错。郝蕾不由想起小舅舅初次见着云姨时那副垂涎欲滴的猴急德行，扑哧笑出声，说当然不错，云姨可是店里的桂花鸭西施，是附近十里八乡香艳逼人的超级大美女。

云姨的脸红了红，佯嗔小丫头满嘴乱跑火车地说些什么啊？

“哦， 这样啊，下次我就到你新同事这儿买鸭多多照顾她的生意了。”云海棠开着玩笑，目光露出欣赏的眉色，但没有半分市井男人的猥琐觊觎之意。郝蕾扁扁嘴，哼哼唧唧嘲反击云海棠想到哪儿买就到哪儿买，反正自己现在手上有一批熟客，不愁没有生意做。

后来云姨也不觉专门留意起云海棠，时不时会问起他的情况，郝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时候云海棠买了鸭子离开，云姨的眼光会穿越窗户玻璃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其完全隐没在街道的那头或树荫内。郝蕾鉴貌辨色，感到云姨大概对云海棠有意思，忍不住低声问她对大叔的印象怎样？

“不市侩，也不故作高深，很有些艺术气质，应该是个有趣也负责人的男人。”云姨说话的时候，俏丽的脸颊映照出几分粉色的红晕。被群蜂群蝶围绕麻木的单身熟女能说出这样的话，郝蕾真有些吃惊。

云姨继续打趣，提出个假设：如果小郝稍微有点大叔控的倾向，很可能就会被云海棠给征服。郝蕾的嘴巴立刻拱成O形，大刺刺地摆摆手，说：“那绝对不可能，我天生就没有大叔控的情结。也许下辈子他和我有缘吧。”顿了顿，想起什么，接着摇摇头说，“不成。如果我有了爱人，也只会和爱人相约下辈子。云大叔依旧没有追求我的任何机会。”

“瞧你那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样儿。”云姨开心地笑了，露出洁白整齐如编扇般的牙齿，愈发映照得红唇令人炫目迷离。

小舅舅终究还是知道了郝蕾辞职的事。说起来有意思，他自从坐在车里隔着不宽不窄的机动车道见着诱人的云姨后，对那位美人是日思夜想寝食不安，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寻思着云姨既然是外甥女的同事，当然也在机关上班，于是跑到郝蕾以前的单位，想借着探望外甥女的机会打听云姨的底细，譬如在哪个处室上班，年纪多大了，是单身、结过婚还是说已经幸运地离婚了？保安新来不久，对人员变动情况相当不熟悉，和小舅舅唠叨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他要找哪个“郝精英”，又不敢贸然放他进去，怕是社会闲杂人等混入单位搞破坏。

两人正在纠缠，恰好遇到了正在大厅经过抱着沉重资料盒的小毛。他把资料盒放在地上，在边上凑热闹听了一会儿工夫，走上前告诉小舅舅，问：“你真是郝蕾的亲舅舅吗？别是骗子吧。快走，快走，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亲舅舅怎么会连自己外甥女已经辞职不在这里干了的事情都不清楚？”

小舅舅被小毛的话吓坏了，用力揪住他的胳膊，追问郝蕾真不干了？

“这种事我能骗你。”小毛手指挂在墙上闪烁不已的政务屏，“你仔细看看上面不停滚动播放的人员名单，要真能找到她的名字就真见鬼的。”看小舅舅犹然半信半疑的模样，接着说，“不瞒你说，我现在接替的岗位，就是郝蕾留下的。以前就听说可没想过会累成这样，一个人呼哧呼哧干活，太婆们就差被被香火供着。”说完话，他弯腰托起资料盒就往电梯口走。小舅舅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后面，被保安拦住，示意他听明白了的话就请回吧。

小舅舅缓过神后，立刻给郝蕾打了个电话。郝蕾没想到会在他这里出了纰漏，心里暗暗叫苦不迭，看实在隐瞒不过去，索性坦然承认。小舅舅急得在电话那头直嚷嚷：“喂，你疯了，你不知道你妈的脾气啊。”

“所以你别出卖我，否则逼得我跳河，我死了，变成鬼也饶不了你。”郝蕾从小就和小舅舅开惯了玩笑，威胁他也不是一次两次。

小舅舅叹口气，说：“那你自己去说明清楚啊，这种事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好。我不说，别人也会说，依着我混迹江湖多年的丰富经验，到时候你老妈化身母夜叉，你就彻底被动了。”

“那样的话我不跳河，我跳楼，到时候你会救我吧。”郝蕾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拿下小舅舅了，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两人进行了一番颇扯牛皮的的谈判拉锯战，郝蕾越说越心宽，她舅舅越说越心急。

最后小舅舅好像想起什么，忽然开窍了，语气暧昧地问：“上次开车载你的美女也在鸭店上班吧？别唬我，肯定在的。行，蕾蕾，我可以不告密，但是你得给我点甜头。”郝蕾暗呼不妙，屏住呼吸问他想要什么好处。

“帮我做媒，给我和她之间拉上一条红绳。我单身几十年，就瞅着她动了春情。”

郝蕾暗暗呸了一声，心想这可是真正现代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自己都替云姨委屈，才要拒绝，转念一想小舅舅不会恼羞成怒后，咧着嘴狗急跳墙地出卖自己吧？既然情形倏变，郝蕾觉得应该随机应变，不能立刻加以拒绝，于是答应找着合适的机会帮忙。小舅舅在电话那头笑得有些疯癫。

郝蕾寻思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烦恼之下，时间过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云姨观察到她的脸色不对劲，关切地进行询问，郝蕾轻描淡写地绕开了这个话题。她婉言拒绝了云姨要开车送自己回家的好意，一个人走在树荫密布的梧桐树大道上，想着是不是就别回家吃晚饭，干脆找个地方唱歌。突然电话响起，是小舅舅的来电。

郝蕾猜测他多半是来问自己进展情况，心里烦着呢，就没接。小舅舅拨打了好几次，她索性把手机设置为静音。没过片刻，手机突突跳了起来，不停震动着提示有来电。郝蕾实在没办法，嗫嚅着小舅舅还真是色迷心窍的不到黄河不死心哇。不过看屏幕号码，显示是派出所来电。

“怪了，人民警察怎么找到我了？”郝蕾有些纳闷，她才按动接听键，那边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声：“请问是郝德利的家属吗，我这里是派出所。他因为出了些事需要担保人，你可以来一趟吗？”

郝蕾呆呆怔怔，搞不清楚小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有惹祸了吧？以前他为了车资的事就曾经和顾客打斗过。等反应过来，她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吆喝着师傅麻烦去趟派出所，很快消失于来来往往的车流大道中。

很快，她就来到了派出所。

郝蕾没有想到，这一次小舅舅是因为“流氓嫌疑”被抓进来的，而他“下手”的目标，赫然就是彭爱意。彭爱意看看她，然后瞅瞅满脸沮丧的小舅舅，眨巴着涂抹着浓妆的眼睛，露出一副格外震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