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鸭店小风云（4）

“好吧，就当玩拼图，从周围人的零散议论中，我郝大小姐也能摸出个大概。”郝蕾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观察鉴别能力相当有信心，很快还原出事情的原委：原来一大早，桂花鸭店的门前就被人贴了大字报，说该店出售的桂花鸭原料不纯。别以为没线索不知道是谁干的，店主找着附近的保洁员，立马知道是马路对面的竞争对手捣的鬼，他气冲冲虫前去理论，三两句话不合打了起来。

“打赢了吗？”郝蕾明知故问，果然，同事们流出轻蔑的眼神，说掂量着店主的小骨架，再看看他对头的魁梧身躯，胜败定数不是很明显吗？店主说他在老家练过武术，都是扯犊子吹牛皮的事。

庄克勤又来卖鸭了，从旁边顾客的嘴里听说了早上发生的事，关切地问郝蕾没关系吧。郝蕾纳闷就算是整个店都被涂花了，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庄克勤或许觉得受到了冷落，有点尴尬地转身离开。瞅着他的背影，郝蕾蓦然感到后悔，心想自己能不能别摆出一副冷静清漠的样子啊，这样其实让人家眼镜男心里挺不好受的。

快临近下班的时候，大叔云海棠也来了，提议反正顺路，不妨开车送郝蕾回家。郝蕾本来要拒绝的，没拒绝，自己给自己称了两只鸭子，上车后把其中的一个袋子直接摆放于后座，说：“大叔，这只鸭子算是我补偿你的车费和油钱。现在打出租不容易，我暂时还不想回家，你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啊。”云海棠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后座，摇摇头，说：“现在我是出租司机，你是尊贵的顾客，说吧，想去哪里，我一定挑着最通畅最舒服的马路把你安全送达。”

郝蕾拿出手机调阅云姨的家庭住址，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读出来。另一只鸭子，是作为她探视生病的云姨的礼物。

云姨并无大碍，普通的妇科病，休息两天就好了。她甚至穿着睡袍送郝蕾下楼，撞见几位穿着制服的保安顺着花坛边的小路缓缓巡游。“你自己回去要小心啊，黑车或一般专车什么的不要坐，报纸上都提醒过得。”云姨说话的时候，脸上习惯性地露出如沐春风般温婉可人的笑容。她的目光遇着那几位保安，点了点头，他们纷纷礼貌地回应，眼睛却不自在地努力投向旁边的彩色地砖，似乎害怕稍不留神，目光就会被对方充满成熟魅力的曼妙身体给牢牢磁吸。夏长青又来买鸭子了，然后告诉郝蕾，自从她走后，她们处里的各项工作进度明显减缓或干脆停滞，处室排名几乎垫底，昨天上午还在局党组会议上受到一把手的严厉批评。今天早上，人事处接到局领导通知，命令把另一业务处的某男同志调到了她们处“救火”。

夏长青说：“他不肯去，可是没办法，毕竟《公务员法》在上面压着呢，即使不乐意也得跟部队里服役一样坚决服从。看着吧，要伺候那帮太婆可不是轻松的差事，搞不好要闹出新的矛盾。”

郝蕾好奇地追问那倒霉蛋自己是否认识。

夏长青觉得郝蕾应该认识，彼此虽然接触少，但是他的绰号“小毛”局里人都耳熟能详的。

高大妈盘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成果，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太好的关系，买鸭的顾客比以往要少，似乎天气也能影响到人们的食欲。店主这么个瘦骨嶙峋的小男人，对天气的敏感度可圈可点，一旦湿度大些、天气沉闷些，他就会腹泻，因此和高大妈招呼说今天他就留在家里，又开玩笑说顺便看看股市操盘赚钱。

高大妈对店主的假条给予“批准”！

郝蕾换好衣服出来，刚要说话，云姨突然把一只鸭头凑近她的脸颊，笑嘻嘻地说：“HAPPYBIRTHDAY！祝咱们的小美人生日快乐。”不等郝蕾反应过来，周围的店员们纷纷手握着一个鸭头，若千夫所指般把扁扁的鸭喙朝向她，嘴里哼着曲调不一当然更谈不上悦耳的生日歌。被众多鸭子的眼睛盯着，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郝蕾才要躲避，云姨搂着她的肩膀，说：“大家今天送上的都是诚心诚意的精神祝贺，没有物质性的礼物，你看，在这个市侩势利的社会，我们卖鸭售货员就得脱俗不群。”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郝蕾缓过神，尴尬地推开眼前摇晃不定的鸭头。云姨愣了愣，低声嘀咕没搞错吧？郝蕾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说自己的生日自己还会搞错的话，实在过于夸张。大伙儿的眼神齐刷刷投向负责清点货物的齐大妈。齐大妈急忙拿起本子翻了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高大妈身边，说：“姐！你瞧我老糊涂的，确实搞错了。”高大妈接过本子，高声说：“我服了你，你看名字也能看岔了行，姐妹们，其实今天应该是刘大美的生日。”

刘大美眨巴眼睛站在边上，没吭声。齐大妈走前几步，吆喝着说：“刘大美，既然是你的生日，为什么不说啊？是不是故意想我的笑话。”

刘大美满脸无辜地解释，说：“冤枉哦。我本来想说的来着，可看你们都急吼吼地忙着给郝妹子过生日，完全没有把我这个小人物当回事，我也不好蹬脸上灯给自己争取待遇了。”高大妈感慨一声，手指着齐大妈的鼻子，意思是归根到底还是你的错。

郝蕾眼睛滴溜溜转动，急忙抢过刘大美手里的鸭头，反过来对着她唱起生日歌。云姨等人围上来，给真正的寿星手上祝福。

“要不就别回家了，我们去饮食城吃饭吧，大家点个快餐，然后去打保龄球。”有人兴奋地提议，郝蕾本来不想去，拗不过众人的如火热情，只好点头附和。

有时候，你不得不随从主流，把个性安安静静地摆在一边。

云姨提议不管郝蕾是真寿星还是假寿星，既然已经被大伙儿的鸭头给点了，起码也得和刘大美一般许个愿。郝蕾质疑这样的愿望能实现吗，毕竟不是在自己生日当天的许愿。云姨笑着说甭管是不是能够应验，许了再说吧。

刘大美闭上眼睛在群鸭头的包围中许了个愿，才要说出来，被同事拦下，告诫她愿望说出来就真的不灵了。郝蕾心想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愿望呢？估计内容不能太多，否则显得贪婪，也不能太遥远，谁叫生活压力就在身边呢。最后她默默祈祷，希望自己从围城中跳出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从此可以融入市场大潮，真正实现自身的价值让青春光阴没有虚度。

没两天，店门口又被人涂了，这一回没什么指责性和煽动性的文字，因为那样容易被报警构成诽谤罪，涂着花花绿绿的一大片抽象图案，左看右看从不同角度分析，会得出不同的欣赏结论。店主这一回没有冲动，淡淡说了句“孰可忍而不可忍，不可忍还得忍，做生意和气生财，凡事顺其自然吧。”他打了个电话，声音很低，语气颇为恭敬，挂断后就出去了。

郝蕾主张报警，店员听了都露出讥诮的笑容。齐大妈说：“你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报警了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不了。”高大妈点点头，意思是这种纠纷她几十年见得多了，警察几乎对这种民间活闹剧束手无措，也不怎么上心重视。

郝蕾咽不下这口气，追问她们该怎么办，被人打了脸难不成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陈大美挤弄眼睛，说：“你以为店主老实巴交地就这么认输啊，我听说他准备不交税了，理由就是交了税，可是他身为纳税人的合法权益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他还说如果税务局敢罚款的话，他破罐子破摔大不拼个鱼死网破把这事抖到网上去。”

高大妈拍拍陈大美的肩膀，觉得她太幼稚，在桂花鸭店工作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店主的脾气，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自我鼓励的本来呢。

果然，店主话虽如此，第二天恰恰就是交税的日子，他还是老老实实在高大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的调侃中主动当了骡子，决定趁着早上工夫、地税局人比较的时间去办好手续，让郝蕾和云姨去桂花鸭加工厂一趟，替他代签订后续进货合同。等她们回来，店里议论一团，说冤家的鸭店今天因为质量问题被几个刺着纹身的彪形大汉给闹了，然后有人猜测或许是店主悄悄请了混街帮的活闹鬼去报复，毕竟民间的纠纷往往依靠民间手段来解决最有效。

这天，久未联系的赵媒婆发来短信，试探着郝蕾是不是可能再次参加相亲，直夸赞这次认识的男孩在银行工作，列举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许多优点，总结起来，就是认为那个男孩“有前途”。郝蕾暗忖当初和庄克勤见面就已经够尴尬的了，吃一堑长一智，生什么再和自己过不去蹚浑水的？于是果断滴的回答：“谢谢，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