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鸭店小风云（3）

高大妈想起她不算圆满的大学生活，嘀咕说那时也选修过经济科目，讲师说得“异性经济学”应该就能通过这两条长线得到充分之体现。

如此一来，工作量少多分明、太不均衡的情况又出现了，别的店员都觉得捡到了便宜，相互交流时嘻嘻哈哈的声音显然比以前更高。但是很快，理性的顾客发现，喜欢搭讪美人是一回事，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排队买鸭，忍受无聊寂寞腰肌劳损等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秩序很快重新得到了调整。高大妈再次炫耀她的学识，说这证明了市场具有良好和神奇的自我修复和调整功能。

有一名店员忍不住低声嘀咕，长得好看毕竟不能当饭吃，她没有恶意去攻击云姨和郝蕾，但至少让人听起来，觉得她显然心存芥蒂。

高大妈又有了见解：你天天给人一块糖，那天不给了，她就会恨你；你天天打人一巴掌，哪天不打了，她对你因此感恩戴德。

郝蕾和云姨听得目瞪口呆，两人不约而同对着高大妈翘起大拇指，模范电影中的角色，微微弯腰欠身，齐声夸赞说：“高，高，实在是高！”快到下班的时候，顾客终于少了，云姨长长松口气，低声笑着说想不到站在窗口卖个鸭子上班就这么累，回想以前在展台站着的时候，也不怎么觉得辛苦。

“你是模特啊？”郝蕾几乎惊呼。云姨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大声嚷嚷，然后解释说自己除了当模特，也当过礼仪小姐。

“穿过旗袍吧？”郝蕾刨根究底，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人时不时自夸有助于培养信心，她相当佩服自己的直觉。

这天下班的时候，云姨邀请郝蕾跟自己一起去喝一杯。郝蕾心想她或许喜欢在茶馆体会优雅人生，面对云姨的第一次邀请不好拒绝，于是答应了。等跟着云姨左转右拐来到停车场，前面那辆崭新的红色保时捷让郝蕾险些惊掉整个下巴。

“这是你的车？”郝蕾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在上面轻轻摸了又摸，她虽然在大学时候便已考过驾照，不过一直没买车。之所以还是无车族，好听的借口是提倡绿色环保出行方式，实际理由是她进入围城后，发现公务员队伍的工资完全不如外面的人想象那么高，真买了车，养车如养太爷，生活成本将会明显增加。

云姨笑了笑，说：“开着宝马打工的人多了去，这样的报道屡见不鲜，我开辆保时捷卖鸭子真不算什么。”

里面很舒服，等坐了进去，真会发现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豪车昂贵，贵得倒也实在。

上次回一趟单位的时候，郝蕾发现单位里买过车的同事，有许多现在又开始重新骑自行车或电瓶车了，个个自抬觉悟美其名曰健康出行利国利民，而且再也没有堵车的烦恼。她当时就想同事这些人太虚伪，别给自己戴的高帽子都经不起推敲啊，工资十年不涨，物价却年年朝上翻跟斗，生活质量下降了，所以舍不得再花钱供车呗。郝蕾虽然是直肠子，可不是笨蛋，那时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万万没敢说出来，反而以市侩的心理迎合着说这样确实好，现在污染那么重，连领导公车不都在顺应时代潮流改革吗？

“卖鸭子的收入够买车吗？”云姨忽然问。

郝蕾表示没有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买车的念头。

云姨眨巴眼睛问郝蕾当初干嘛费那个气力考驾照啊？郝蕾无言以对，最后憋出一句：“看大家都有所以觉得自己必须有，哎！被虚荣心驱动的呗。”话说回来，谁没有虚荣心啊？即便是坐在副驾驶位上，明明不是自己的车，感受周围群众投来的羡慕或嫉恨眼光，也是很爽的事。

因为感到彼此很投机而且云姨可靠，郝蕾把以前的工作经历简单地告诉了她。云姨没吭声，半晌送上一句话：“我以前认为公务员的工资即使被阳光了，肯定还会有各种没有浮上水面的灰色收入，想不到拿到手的票子还真不够对付生活的。”郝蕾摆出个哭脸，不停点头表示理解万岁。

车子转过十字路口时，一辆出租车从边上追来。刚开始郝蕾没在意，以为对方只是简单地超车，等发现里面有人不停挥手，她才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小舅舅。小舅舅高声吆喝着外甥女在公务员队伍混得不错啊，怎么买得起保时捷了？郝蕾尽管知道这个小舅舅从小就不靠谱，可现在听他如此说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没看见自己是坐在副驾驶位吗，有这么调侃亲外甥女的啊？然后她发现小舅舅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云姨，咽喉不断蠕动吞着口水，顿时明白了他的企图，高声提醒他好好开车。

此时有人在街边招手，出于职业习惯，以为了避免被投诉，小舅舅只能不甘心地停车接待客人。云姨甚至没斜着看他半眼，脚踩油门开着红色保时捷轻飘飘越过。

“怎么，他还不知道你跳出体制的事？”云姨有些奇怪。郝蕾无奈地耸耸肩，解释着能瞒一时瞒一时吧，否则被自己老妈知道，真是吃不了兜得走。她不愿意再想这个沉重的话题，故意打岔说自己的小舅舅好像被优雅的云姨给吸引了。

“不奇怪，围在我身边的男人多了去。”云姨淡淡地说，停下车示意守候在斑马线边的人先过去，接着吐吐舌头，半俏皮半严肃地告诫，“接触的男人多了，有经验了，就会发现男人其实是非常无趣的动物。”郝蕾忽然想起这句话似曾相识，对了，自己老妈不就经常说老爸闷罐子特别无趣吗？

可是彭如意会这么想吗？初中的时候她就早恋，仗着自己的姿色前前后后应该交过不少的男朋友，没听说她讨厌或零感觉男人。“不聊男人了，没意思的。前面就是我的店，你喜欢喝咖啡还是饮料？我店里有各种各样的独特小点心，随便你挑，色香味俱全，对你全部免费。”云姨的嘴巴朝着车前窗怒了努，很性感。郝蕾顺着她示意的方向远远瞧去，街边立着几尊略嫌斑驳的铜色塑像，一位短发齐肩的民国女学生手指着一幢红色的三层楼建筑物，大门招牌上，写着“香桂小品”四个字。

郝蕾呆呆看着云姨，努力解读她脸上的神秘笑容，好容易缓过神，摇着头说：“搞不懂了，真是搞不懂了，你堂堂老板娘啊，怎么会想到卖鸭子体味人生呢？在自己家柜台后站着不就行了。”

黄金地段的别致小楼，即使郝蕾没从事过房地产开发，也知道其背后沉甸甸的金钱含量。

云姨俏皮地歪着脖子，哼哼鼻子说这算什么啊，她除了茶馆，还有服装店和西式餐厅馆，按照现代人的标准，绝对称得上女土豪。

郝蕾暗暗咂舌，下车后，有些茫然地随着她走进了“香桂小品”，这时想起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让老爸老妈和妹妹别等自己吃晚饭了。

乘着夜色回到家，才进门，老妈便凑上前问她买车了，还是辆高级车？郝蕾看着老妈的眼睛，心里阵阵发虚，故意板起脸说：“可能吗？我坐的是朋友的车，小舅舅给你打电话了吧。你对自己的弟弟还不了解啊，见风就是雨的，奉劝您别听他瞎掰胡说的。”

等她坐在卧室看书时，隔壁传来老妈的唠叨，大意是说老爸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老爸倒不介意，踢踢踏踏穿着拖鞋出来上厕所。二丫头郝玉的晚课时间有所调整，她没和家人一起吃饭，拎着背包早早就出门了。

“女人都喜欢浪漫，难道开着保时捷的云姨也是为了浪漫才卖鸭子的？她有自己的茶馆、咖啡厅，还在本市三环内著名的综合商城开了家西式餐厅，完全不缺钱。”郝蕾思绪万千，觉得云姨肯定有所企图，不过说她是想找着法子寻找漏洞吞并桂花鸭店的潜伏“特务”，郝蕾怎么也不相信。优雅的云姨会看上这个蓝领气息特别浓厚的行当？够了吧，这猜测也太不靠谱了。

第二天，郝蕾感到肠胃不怎么舒服，咕咕响动跑了好几回厕所，想必是昨天在云姨店里大快朵颐吃多了，积食难消化的原因。她请了半天假，等下午来到店前，发现有清洁工人正拎着刷子在墙壁上使劲涂抹什么字迹。她好奇地跑到窗台后，发现店主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郝蕾好奇地问，老板才想说话，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说家里有点事需要提前回去，这里就让店员照应。他才开着车离开，店员们就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郝蕾的提问被她们回答得七零八落。

她去找云姨，然后知道云姨因为有些发烧，身体不适，今天也专门请了假。郝蕾促狭心起，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昨天小舅舅的贪色眼神太毒了，结果一团牛粪把一朵鲜花遥遥地就给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