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纠结的围墙守候者（4）

“这单子让别人回复吧，我些不合适。”郝蕾要求维护自己的权利，谁回复，也就意味着回复者默认自己是责任人。她不能也不愿背这个黑锅。

秘书左右看看，低声说：“你不知道年初市里下了文件吧？白纸黑字配着红头文号，要求所有职能部门提高为民服务意识，对所有的投诉都必须认真对待，决不许懈怠。”郝蕾小声说这不是形式主义吗，明明投诉的内容和自己处室的职能没有任何交集说白了就是牛头不对马嘴？秘书摇摇头，劝她形式主义也得走，否则一味抵触上级，那小鞋穿得可特别不舒服。

郝蕾找到女处长诉说委屈，希望她能和综合办公室进行沟通，虽然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做好了思想准备，但事实证明，她的思想觉悟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在听到女处长面无表情地指示就由她来写投诉答复时，郝蕾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不明白，这种毫无个性和没有尊严的生活，难道就是苦读十年寒窗的结局？

字字是泪！句句如血，可是这等没有含金量的回复，又能为转变机关作风乃至改变社会观念起到什么作用呢？

憋足了气的郝蕾买了一桶方便面和零食回到宿舍，她来到论坛发了帖子，表达了自己的委屈和意见，没想到的是，下面跟帖的全是一连串的嘲讽、羞辱。

“不干就滚吧，想干的人多得是。”

“公务猿瞎矫情，读了书就以为自己是精英啊？”

“谁人生每个委屈啊，都像你这样的话，我们纳税人的钱都白花了。你们什么财富都没有创造。”

类似倒吆喝和反巴掌到处响起，充斥着电脑的整个屏幕。郝蕾更难受了，她回到QQ群找到了管理员私聊，说为什么干活这么难啊。管理员摇摇头，安慰她想开些，指出建群的初衷，不就是鼓励大家同机关和社会间的狭窄夹墙中走出来，找准一切机会跳出围城吗？各地车改的实质是对领导公车使用权的合理剥夺，更是为了避免公车私用屡禁不止现象在老百姓中造成的不良影响进一步扩大。不过有些专家却对此提出了反驳意见，一则认为领导会议繁多，如果总是打出租车或者乘坐公车的话，可能会贻误会议正常进程，阻碍社会经济文化各项事业的发展；二则认为领导平时需要思考的问题比较多，如果自己开车，有可能会因为精神不集中而酿成各种事故，其时算笔账的话，乃得不偿失。

专家的话可信度和权威性几乎已经遗失殆尽，毕竟部分专家喜欢自我折腾和自我妖魔化，百姓也管不了，只能任由他们穿着草皮裙在舞台上表演，但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是这一小部分的所谓专家，却给整个具有严肃学术态度的真正专家群体抹黑。

姑且承认第二条理由有些道理吧，毕竟开车行走都需要集中精神，否则还真能碰上事。

譬如今天郝蕾就没有上班，在女处长不悦的语气中，她心平气和地说明情况：自己住院了，绝对是真住院了，随时欢迎领导代表组织来表示关怀，实际上也就是查房，之所以住院，不是出于疾病，而是被撞伤了。

确实够倒霉的！满腹心事和郁闷的郝蕾，其实事后一直搞不清楚是自己撞了车，还是被车撞了，反正人就那么倒在斑马线的边缘。开车的中年大叔吓坏了，一边报警，一边打电话催促救护车立刻在第一时间赶至现场救命。大叔相貌成熟，惊慌间举动不失稳重，他似乎很有钱，主动承诺愿意承担各种责任。大叔不仅敢担当，也很风趣，说话天南海北蛮能侃的却不过分，来探望几次后，便很快和郝蕾谈成一片。两人之间的亲密度在缓缓提升，没几天郝蕾照镜子时蓦然警觉，提醒自己可不是大叔控，千万不能不知不觉间喜欢上对方。

大叔名叫云海棠，很艺术感的一个名字，艺术学院正规科班出身，最后没有走上艺术的道路，反而经商有道，也算是富甲一方。

女处长带着处员们来探望了郝蕾，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郝蕾住院了，可单位的工作不会停顿，在手下有兵有将皆为摆设不堪重用的情况下，女处长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她体会到了自从被提拔后再也没有品尝过的辛苦，笑得勉强实则满腹怨言。安慰郝蕾几句后，女处长说处室还有接待任务，带着大伙儿匆匆离去。

庄克勤从赵媒婆那里得到消息后也来了，手里拎着大盒小盒的补品，不忘带着一束鲜花。郝蕾对他其实不再反感，甚至觉得一位富二代能够如此体贴人的性格，实在难得。庄克勤进门的时候，真好看见云海棠坐在边上的圆凳上，翘着二郎腿微微摇晃，眉飞色舞春风得意。庄克勤感觉这位大叔对郝蕾很有兴趣，心底下隐约有些不自在。

云海棠在江湖上历练多年，焉能看不懂毛头小伙的表情？

于是——

“这是你男朋友啊，精神帅气有礼貌，还细心体贴很多情，比我大女儿找的那小子强多了。”云海棠站起身同庄克勤握手，嘴里播放溢美之词。郝蕾暗笑，心想这位大叔肯定在庄克勤心里加分不少。果不其然，听了赞美，庄克勤通过眼睛看云海棠的眼神不一样了。

但是郝蕾不想引起丝毫误解，解释说这只是自己的一个好朋友，不是大叔你充满想象力的理解那样。云海棠笑了笑，松开庄克勤的手，狡黠的眼神似乎逗漏出他早就知道这一事实般，毕竟女儿家的如果看见心上人来探视，忍不住就会露出娇嗔妩媚的眉色，而郝蕾看见庄克勤的瞬间，表情有些惊愕和难以捕捉的尴尬。庄克勤心态不错，暗忖被称为好朋友总比普通人待遇强，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意思能接受目前的关系定性。

后来郝蕾见到了云海棠的二女儿，染着绿发的时尚美少女，非常亮丽青春。美少女是躲在病房门边窥探的时候，引起了郝蕾的警惕眼神，继而吸引了云海棠的注意力。云海棠索性大大方方把二女儿拉了进来，得意地进行介绍，说是自己的古灵精怪宝贝阿亚，别看打扮非主流，她可是本市有名外校的高才生，还没高考，就已经有高校招生办的人跑来要人了。

“我的学习成绩一般，不过有些特长，换句说话即使综合素质还不错。”阿亚的笑容持续时间不长，趁着爸爸主义的时候，她会捉准机会向郝蕾透出凛凛戒备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的。

云海棠笑着说：“她的姐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从小到大就知道读书，结果找了个华裔男友，我看了看，嘻哈青年吧，喜欢搞什么街头艺术。”阿亚听到这里，似乎不慢地斜睨了爸爸一眼，转而对着郝蕾扁了扁嘴巴。

小样儿，你是盯梢自己的老爸怕他有婚外情吧 ，姑奶奶我可不是他的小三！郝蕾冰雪聪明，一眼洞穿美少女的心思，笑眯眯地伸出手。阿亚巧妙地躲开，不让她触碰自己绿色发丝。

最为紧张这种关系的人还不是阿亚，应该是郝蕾的老妈，她每天会在家煲好汤，认真整理后来医院照顾女儿。两人都是火爆脾气，从小到大没少吵过架，但是母女毕竟情深，两人常用的一句共同口头禅就是“不吵架，不母女”。这让郝蕾的爸爸哭笑不得，打趣说自己可没有和两个女儿红过脸，按照这理，难道他就不是两个丫头的父亲了？但是老妈对二丫头郝玉的态度有点儿微妙，因为以前的某段历史，她也关系老二的成长发展，却终是不愿意对郝玉展露过多的笑脸。郝蕾和老爸都劝过老妈，让她把眼睛朝前看，过去都是就让它过去吧。老妈嘴里答应着，心里始终解不开那个疙瘩。

老妈每天都来，总能遇见云海棠。她当然希望女儿能掉个金龟婿，有房有车从此吃喝不愁——这种愿望虽然市侩却很具有真实感——可不愿意女儿慢慢陷入情网，到时候水到渠成地想要嫁给一个年级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中年大叔。她最终把自己的担忧如数倾吐，郝蕾乐了，笑着说：“这缘分真要来了的话，谁也挡不住吧？倒时候你老人家有个成熟的大女婿其实蛮有面子的。”看老妈瞪着眼睛举起拳头，急忙改口接着搜，“我对大叔没感觉，你放心，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绝对不会是我人生的另一半。”

郝玉提出晚上要来陪房，被郝蕾一口拒绝。她很心疼这个妹妹，一边上着夜校，一边还得继续打理家务，因为没有正式工作，不得不时刻面对着老妈那张写满“你自找你活该”的冷冰冰却又气喷喷的脸孔，生活境遇真的满艰难的。

一个人的时候，郝蕾会翻开笔记本上网，她依旧兴致勃勃地徜徉于各大论坛，在QQ群里的发言比较活跃。她觉得这一次事故未必是坏事，通过独处，有时间好好想想未来的道路应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