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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南宫之音,徵羽之韵
小河淌着流水,丝丝沁耳。
突然优美的乐音拂过,宫,商,角,徵,羽,五音俱全,浪漫瑰丽,赵普逸伦大悦,似乎方才的不愉悦都被抛掷脑后,触目远眺,只见那碧泉中一画舫,伫立水中央,两头扁桅金黄,上弯中直下翘,一唯美态,上垂下珠帘,美轮美奂。画舫中美人倚坐,白皙的手灵巧拂动,身旁正是竖箜篌,轻轻拨动轻盈耀眼,当赵普父子二人正沉迷于这画中仙一般的情景之中,鹊儿微笑,半蹲身行了礼:“老爷、公子,姑娘请在画舫同奏。”
赵普欢喜不已,大步走了过去。
赵普独乘一小舟,鹊儿划桨,而逸伦便上了那仅容二人的画舫,赵普乐道赞叹溯兮的才艺空前绝后。
溯兮微笑,只见画舫游曳水中,珠帘碰击黄金即乐音之美极,加之舫过碧水之音,又是一种乐音,箜篌更是吴丝蜀桐,更为二十一弦之音,加之玉箫与白云相映,碧泉相拥,坐享宇宙万物自然风光。
画舫造就仅容二人之大小,自是华贵而不张扬,轻盈而不细小,缓凄而不哀伤,和音律之美,奏欢悦之意,美轮美奂。
逸伦见此情景,有些犹豫:“姑娘这种华丽乐章自是天衣无缝,由逸伦伴奏是否美中不足?”
溯兮岂是等闲之辈,逸伦虽才压群雄,却忠厚老实,自不会被这场景压倒,更不会坏他父亲雅兴,娇羞默默:“公子放心,我变南宫之音,你合徵羽之韵,听随自然之风,自是一种享受,不会让你觉着压抑,吹箫时,自会灵气大发,追随于你,将朝气驾驭胸怀,也不会有这冬季萧条之景了。”
逸伦本没有什么想法,听得溯兮婉约之词,放心下来,也畅快许多。
木桨划过水的声音缓缓入耳,溯兮手持琴边,右手拨动箜篌,点头向逸伦微微示意,刹那,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娇羞默默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容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眉开眼笑的赵普在船上边饮酒边眯眼点头。再说那画舫当中,划过碧泉包揽了整个赵府,泠泠的乐音清脆悦耳,秋波荡漾,皓腕皆露,发丝随清风飘舞,淡淡胭脂的粉白脸上,不见任何一点被风刮过的痕迹,可戴着银白长细链的耳朵却微微红色,似乎冷风也不忍心毁了这美人的怡姿,小小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怜香惜玉,迷人的眼神画有浅紫眼影,若有哀伤的泪珠眺望着远方,这高高的城墙,熟练让她没有忌讳,节奏时快时慢,不似琵琶的哀伤,却不失其高扬,不似瑶琴的凄凉,却不失其婉转,不似玉算的冷漠,却不失其清亮。伴着那自然的划桨声,苍穹间,那美仿佛停留在一瞬间。
逸伦双手对准箫嘴,玉箫轻入嘴边,眼神却是哀伤,他望了望闭眼陶醉的父亲和划桨的鹊儿,有一种莫名的悲郁,而面前的这位美人,她的眼中含着什么,陶醉于音韵本该一心一意,可在这多种自然夹杂声中,他却浮想联翩,无理由的望着溯兮:你让我用箫来合,看似轻盈婉转,错乱中美频繁不断,可箫是悲箫,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到溯兮来赵府时间甚长,不见她贪财图富,也不见赵普纳她为妾,更不见她卖弄姿色,只是一丝不苟的展现自己的才艺,钻研自己的音韵,无论家丁,奴婢,还是王族贵妇,都一如既往。
逸伦的眼神饱含悲伤:惜溯兮啊惜溯兮,你真的不为什么吗?还是你觉得这样理所当然呢?逸伦越想越不清楚,慢慢觉得很对不起她,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偏见于她了?不知不觉十分内疚,可谁知溯兮想的又是什么呢?眼见已将赵府游遍了,那偌大的碧湾泉的确很美。
船停乐止之后,赵普等人纷纷下了船,赵普一言不发,带着愧疚的神情,拂袖离去,溯兮心中暗喜,音乐是灵魂的表达,自己的苦心编练也还是奏效了,可自己也被这乐音动魄,杀气四起,在那碧绿的湖面上留下痕迹。
一只玉箫伸在了她面前:“姑娘,我在舫中所看到的是你笑容背后的悲伤吗?”
溯兮转身对着逸伦微微笑道:“心与音,这才是牵人魂魄的音乐。”
逸伦很是佩服,扼腕溯兮的才华。
溯兮没有去接逸伦递过的玉箫,便和鹊儿一起走了,逸伦伸箫的手还僵在那儿,只有落叶飞过。
赵普离后,不是去了别处,而是来到了假山,轰隆一声,从假山处开出一个洞来,赵普身子一侧,向黑漆漆的洞里走去。忽然一片光明,一尊透明闪光的玉像伫立在正中央,被紫纱盖着。赵普走近,用手缓缓拉下紫纱,娆字玉突兀眼前,那盘系的发丝,清素无比,不着任何耀眼头饰。柳眉下的秋波柔情万种,饱览幸福与满足,嘴角泛起笑意,倾城,倾国。
只听得哽咽一声,赵普眼眶盈湿:“紫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美了,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可你究竟在哪?为何迟迟不肯露面?还是你看到了我所做的一切,用躲避来惩罚我吗?”
那只大手在紫娆玉像的脸颊上抚摸,另一只手放在项上触碰那娆字玉,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想到自己罪恶滔天,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恩将仇报,让紫幽宫受灭顶之灾,全是自己的恶欲。攥紧那玉,苦笑:“紫娆,你会恨死我的吧!我罪有应得,这一切我都不在意,可是,你在哪?上泉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白驹穿隙,蓁儿她还好吗?还是在我那次没有意识的狂杀下,已亲手杀了你我爱的结晶?”
说到这儿,赵普鼻子一酸,眼睛通红,泪滚滚而下,这哪是那个极尽奢靡,草菅人命的赵普,分明是那个瑶琴前悲悯怜人,泪寄冰轮的痴人罢了。他用身体紧紧挨着那冰冷冰冷的玉像,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娆字玉,斜靠在玉像上,像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小孩,可怜兮兮,眼神哀伤,惆怅:“紫娆,你济世救人,而我吸血成魔,是否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失去你,我才发现我的存在多么没有意义。你知道吗?紫娆,当我帮皇上杀掉先帝时,本可以一统天下,九五之尊的,可我犹豫了,继续呆在我宰相之位上,为什么?我赵普苦思冥想不就是等到这一天吗?想当年李隆基与杨玉环葡萄架下的倾心,芙蓉帐里的恩爱,多让人轻羡,可马嵬坡下的惨状,不就结束了他俩的爱恋,而我若做了皇帝,便不会像李隆基那么窝囊,连自己至爱之人都保护不了,那算什么一国之主,但是,你不会愿意的,纵使你再爱我,也不是违逆了你本性,你永远那么善良,若你知道我这么做了,你可能会杀了我的,不是吗?紫娆……”
赵普身子微颤,却紧紧抱着那冰冷冰冷的玉像,多想紫娆能可怜他,给他一点体温:“紫娆,几十年如一日,那种见不到你的痛彻心扉你懂吗?今剩我的触冰心酸,噬脐莫及。我尊重你的选择,放弃了让你母仪天下的机会,你懂吗?”
说到这儿,自己离开了玉像,狂笑不已,头向后仰,面目狰狞:“哈哈……可恨爱让痴情人痴傻,无情人无情,却道无情是痴情,紫娆,我在这边对你相思苦恋,幻想这一切一切,哪怕酒池肉林,哪怕为你不理朝政,同欢共乐,哪怕你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我都愿意,谁都不可以对我前呼后唤,就连当今圣上也不可以,可我却愿意成为你的裙下之臣,我对你的爱又岂会因时间的流逝少了一丝一毫,可你呢?抛下我杳无音讯,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空守江山呢?权力的召唤,没有你的陪伴,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想我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出生入死,却百战百胜,手中沾染多少无辜的鲜血,就连我最敬佩的后主也被我亲手毒死。”
赵普语速急缓,泪滚烫而下,傻笑:“后主?后主?哈哈……”
音容相貌浮现在眼前: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哈哈哈……李兄,好一个痴情人,可我这等邪恶污秽,算得上是么?你我称兄道弟,与我歌舞同享,红衣便是你教导我而成,坠入青楼又如何!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何乐而不为。可正是在这花天酒地当中,一杯美酒下肚,你对我含笑,不语遗言,谁道痴情不是无情。而我呢?无力回天,我本可以救你的,人生难得一知己,可我羽翼未丰,怎救得了,七月七日后,我便常来这烟花水月之地,寻找人生的另一趣乐,这一切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为了什么?”
赵普对着玉像怒吼,坐在地上,深深的哽咽声,而石像纹丝不动,笑意盎然对着赵普。那栩栩如生的面孔万种柔情,而赵普低下了头,低吟:“直到遇到了惜溯兮,本想将红衣送出,便好好伴你,谁知惜溯兮说出了与李兄相似之话,我知道这是李兄的在天的庇护,送她给我的,我将她接回,给我演奏那柔情的仙乐,可我听其乐时,你总浮现在我的面前,是她那用灵魂弹奏的神曲,唤醒了我对你痴傻的爱恋,紫娆。”
赵普慢慢站起,一步一步挪向玉像,那只手又一次摸在了她玉一般的脸上:“紫娆,紫娆,紫娆。”
张开双臂,将这冰冷之物紧贴胸膛:“紫娆,我忽然感觉好累,好累,你抱会我好吗?现在的我,只想紧紧的靠着你,紫娆,贴近我的心,你知道我的疼痛吗?”
那尊玉像,面色晏然,微微笑容,秋波注射远方,好不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