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东京汴梁,当朝宰相杨邠的府上,杨邠正皱眉低头扫视手中的奏疏。下手的史弘肇和郭威一边喝茶,一边偷偷观察杨邠的表情。
只见这杨邠面色越来越难看,抓着奏折的双手不禁也开始抖动起来。只听‘啪’的一声,杨邠将奏折至于地上,起身咆哮道:“没成想这王守恩这厮竟然如此肆无忌惮,杨某与众位臣工在朝中兢兢业业,每日都为钱发愁,这王守恩老匹夫却在洛阳拆朝廷的台,借着朝廷的名义大肆敛财,杀人越货,杨某此次不他脱层皮,岂能对得起朝廷宰执这个职位。”
郭威闻言安抚道:“杨公息怒,此番如不是史家侄儿揭发检举,朝廷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史弘肇起身将奏疏捡起,接话道:“只是犬子未请示朝廷,私自将王守恩等洛阳一干官吏关押,这…”
杨邠摆了摆手道:“史公勿需担心,此事事急从权,史家侄儿也是怕走漏风声,让王守恩那厮早有准备,杨某知晓这个道理,圣上面前,杨某自会担待。”
史弘肇听了杨邠的话,心中大定,笑道:“此番犬子从王守恩和其爪牙府中共搜出两千石粮食,金器五千两,银器两万两,钱十万贯,其他财货无算,这是账目,还请杨公过目。”史弘肇将一本账目交到杨邠的手中。
杨邠翻开几页,见上面账目清算的工工整整,一笔不差,遂对史弘肇笑道:“我这侄儿不止是个会统兵作战的武将,这账目计度也颇为在行,真可算得上文武全才啊!”
史弘肇闻言一笑:“犬子那点能耐,杨公岂能不知,以后还得杨公多多鞭策一二。”
史德统当然不会傻到将所有的查抄之物全部交予朝廷,自己以后治理洛阳还要大笔钱粮呢,此番不乘机截留一点,那真是傻子。所以史德统截留了大半的物资,剩余的一一贴上封条,全部装车,运往开封,相信朝廷见到这笔不菲的财物,也不会对自己私自关押朝臣有什么意见。
正月二十一日,开封皇城广政殿上,刘知远拖着病体,坐在龙床之上,不住的咳嗽。
这刘知远因皇子刘承训卒,悲痛过甚,身体是愈发的差了,此时本来暗紫的老脸因剧烈的咳嗽,憋的愈发的通红。
苏逢吉见刘知远咳嗽不止,遂出列道:“陛下,当保重龙体啊!”群臣纷纷附和。
刘知远捂着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旁边的内侍见状开口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杨邠闻言朝史弘肇望了一眼,随即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刘知远虚弱的说道:“杨卿奏来。”
“臣弹劾原西京留守王守恩在洛阳横征暴敛,倒行逆施,搞得洛阳民不聊生。”杨邠立即说道。
杨邠见刘知远有所疑惑,遂细说道:“西京留守史德统上任后,收集王守恩四大罪状于此。其一,横加征敛,民不聊生。洛阳一道,夏秋苗上,每亩麻、农具等钱,省司原定钱十六文,及王守恩到任,每亩加钱至四十文,每顷配柴五围、炭三秤,又放丝三万两,配织绢五千匹,管内二十余县,大抵如是。其它抒厕、行乞之人,亦不免课率,骇人听闻。其二,严刑峻法。其每在府中视事,官吏有忤旨者,即令倒拖而出,至数百步外方止,体无完肤。其子纵奴行凶,当街杀人,横行不法,百姓更是闻声色变。其三,是纵人为盗,夺人性命。王守恩暗中使人乘夜潜入富室为盗,劫取富户钱财,杀人性命,西京留守史德统已经捉拿其爪牙一百五十人,证据确凿,其中大半已经认罪,供认主谋乃王守恩及其子。其四,妄传旨意,王守恩在洛阳任上,四处遣人下县收税,美名曰朝廷‘孝敬’,所得皆被王守恩所私吞。”
刘知远闻言大怒,脸色阴晴不定:“杨卿所言属实?”底下群臣也是议论纷纷,一旁的苏逢吉脸色也不好看,心道这王守恩怎么招惹上杨邠、史弘肇这些人。
杨邠遂躬身道:“西京留守史德统已将王守恩等一干涉案官吏逮捕,他们也对自己犯下的实事供认不讳,每一条案子都有事主、犯人、证人、保人等一干人等签字画押,文书在此,请陛下过目。”杨邠说着将一本厚厚的账目名册交给一旁的内侍,那内侍连忙将账目交给刘知远。
刘知远颇为费力的翻看了几页,眉头却是越来越紧。
班位中的苏逢吉终于按耐不住,跳了出来,怒道:“这王守恩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即使有罪,也要等朝廷有司问罪,方可逮捕。况且这只是西京留守一家之词,怎可全信。史德统不过一个西京留守,有何权力扣押朝廷命官,他将朝廷法度视为何物?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时郭威站了出来:“陛下,西京留守史德统也是事急从权,怕走漏了风声,让那王守恩有所准备,而且史德统却是从这些人的府中搜出大量财物,光黄金就有五千两,银两万两,钱十万贯,其他财货更是数不甚数,如此铁证还有何话说?”
这时杨邠突然阴阳怪气的说道:“苏公这么为王守恩开脱,莫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
苏逢吉闻言如遭电击,心虚道:“杨公莫要栽赃苏某人,苏某洁身自好,可从未拿过这王守恩一分好处。”随即又转身拜向刘知远,说道:“陛下,微臣自国朝创立以来,鞠躬尽瘁,任劳任怨,从来可没有私受贿赂啊!”
刘知远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苏逢吉无用多说,他自心中有数,遂咳嗽几声,慢声说道:“王守恩在西京留守任上所犯之事,罪大恶极,今证据确凿,本应明正典刑,枭首示众,但念其是元从功臣,剥去所有功勋,家财,授其左卫上将军之职,回京反省。西京留守史德统擅自扣押朝廷命臣,但因检举揭发有功,今功过相抵,望以王守恩为警示,今后牧守西京,再接再厉。”
该赏的不赏,该罚的罚不罚,赏罚不明,百事不成。刘知远如此做事,百官却渐已习惯,只是东京朝廷里多了一个吃白饭的,和群臣又无冲突。
众臣山呼“万岁”,“吾皇圣明”。
刘知远见底下的众人都不反对,又无人再有事奏报,遂拖着病体,回后宫歇息去了。
群臣见陛下一走,遂也各自散去。苏逢吉见杨邠、史弘肇等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冷哼一声,恼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