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拍案惊奇（1）

火车上总有一部分人是段子手，他们喜欢哗众取宠，侃侃而谈。坐在我前面的有一个大个子，看起来有两百多斤，他自称是一个包工头，总是滔滔不绝讲他那一亿两千万的工程，讲各种各样创业的理论，能把马云的名言背得滚瓜烂熟。

说实话我读那个大胖子的理论不感兴趣，可是有些人总是出其不意，那个大胖子看别人对他创业理论不敢兴趣，于是突然甩出一个段子，大声背诵一首《光棍歌》：

昨日饮酒过度，醒来仍想呕吐；近来心情郁闷，心中感慨无数。

一人闯荡在外，起初觉得挺酷；如今回头一看，寂寞凄惨无助。

自小练文习武，觉得是个人物；没想老大不小，仍然没人光顾。

少年暗恋对象，早已嫁作人妇；那天街头遇见，孩子叫我叔叔。

周围女人不少，全是大姑大嫂；偶然有个例外，也是歪瓜劣枣。

身边光棍太多，整天饿得直吵；我想安慰几句，不知说何是好。

有人看我可怜，就想帮我去找；那怕废旧材料，或许我也想要。

我若宁死不从，就被说成眼高；只好硬着头皮，前去看看罢了。

谁知世事难料，她们也都很挑；没钱没房没车，休想前来骚扰。

心中百思不解，为何世道变了；为何鲜花朵朵，都与牛粪结果。

上天好生之德，让我求偶不得；老子把心一横，响应国家政策。

从此光棍终生，又能把我奈何？红尘洒家看破，全是前世的错。

不管别人饥渴，从此一心向佛! 南无阿弥陀佛……

他抑扬顿挫，眉飞色舞地表演之后，瞬间掌声雷动，拥挤的车厢瞬间沸腾起来了。

胖子看自己的段子那么收欢迎，于是更加得意，甩开大嗓门唱起了一首自己独处的歌：

我的故乡并不美，

低矮的茅房苦涩的井水，

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

遮不住小媳妇丰满的屁股和雪白的大腿

……

掌声更响了，特别是那些没找到媳妇的农民工，一听到这种段子和歌声，双眼像哈士奇看到肉包子一样闪闪发光，都对胖子行了注目礼。

我也兴趣盎然地对胖子说：大哥，常言说，会听的听门道，不会听的听眉毛，大哥，你歌中有故事啊，良辰美景，路途相遇，大家都是缘分，要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吧！

胖子听了哈哈大笑说，兄弟，你眼光真毒啊，被你猜对了，哥是有故事的人，既然兄弟想听，大哥就给你讲讲吧！

我和东升都带头鼓起掌来，于是那胖子滔滔不绝了：

你们不知道吧，我的外号叫毛毛虫，俗名毛辣子，就是看起来很耀眼但是人见人怕的一种虫子。这种虫子如果有人不小心碰一下，它就会口吐绿色的液体，人的皮肤很可能会肿起来，疼得像针扎一样。

我呢？小时候就像毛辣子一样，别人一碰我，我就会满地打滚嚎啕大哭。所以很少有人愿意给我玩，但是雷达除外，雷达是我的邻居，一个大我五岁的堂哥，为什么这么叫他呢？大家都知道雷达是精确的设备，我堂哥听力异常灵敏，面前飞过来两只蚊子，他一听就知道那只是公那只是母。

雷达不但听力惊人，而且天生练舞的奇才，他想猿猴一样敏捷，只用手不用脚，就能在十秒钟之内爬到一颗三丈多高的树，简直像飞一样。而且他力气惊人，一拳能把书打掉一层皮。

男孩子都有英雄崇拜的对象，小时候，我就特别崇拜我堂哥雷达，他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他叫我向东我不会向西，他让我打狗我不敢追鸡。哪怕我在睡觉，只要一听到雷达那响亮的口哨声，我就一跃而起，甚至裤子都不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他面前，看着他就嘿嘿嘿地傻笑，感觉特开心。

那种崇拜到了什么地步呢？给你们举个例子，雷达说，麦苗是绿色食品，很好吃。我就毫不犹豫地掐几根麦苗放到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虽然很苦很苦但是仍然笑着说好吃好吃。有一次他指着一块辣椒地说，那种红色的辣椒很香很好吃，我就毫不犹豫地摘下一根，塞到嘴里，很兴奋地嚼起来，拉得泪流满面，雷达笑得地动山摇，但是我仍然觉得高兴。

小时候，雷达总领着我去村树林里，用弹弓打树上的老鼠，老鼠那家伙真他妈狡猾，它们喜欢爬到树上，钻进鸟窝里偷鸟蛋吃，所以打树上的老鼠，我们是很有正义感的，这叫为民除害。

雷达听力惊人，他竖着耳朵，眨一下眼睛，就知道那棵树上有老鼠，然后就开始拉弓射子弹，百分百中，总能把老鼠打下来。但是老鼠那家伙有特殊的本领，从很高的树上跳下来居然摔不死，然后我就拼命地跑着，追着老鼠踩呀踩，快乐得无法形容。

我们把老鼠踩晕之后，用身子绑起来，然后浇上煤油，开始点天灯，看着老鼠垂死挣扎的样子，真的太解恨了。

累了之后，我们就找一片树叶和枯草多的地方，躺下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雷达说，树林里的空气是最新鲜的，如同天天这样呼吸，一定可以多活十年。

我频频点头，然后加快呼吸，夸张的样子让雷达大笑不止。

雷达的家庭是很不错的，在我们村是第一个盖起小洋楼的，因为雷达的父亲常年在山西挖煤，而且是技术性的人，所以收入不菲，但是有一年，煤矿出事，雷达的父亲，就是我的叔叔被砸死了，雷达的母亲领了一笔据说有一百万的赔款，然后和一个男人跑了。

那年雷达才八岁，虽然很聪明但是父母双亡，生活还是困苦不堪的。有时候穷得一粒米都没有，但是他是一个很有自尊的人，他从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最怕别人看不起。

他挖野菜，捉青蛙，打田鼠，拾蝉蜕，捡柴，虽然辛苦但是能养活自己，而且茁壮成长，让人羡慕。

他唯一没有拒绝的就是我父亲帮他交学费，他虽然天生好玩但是学习还是很用功的，遗憾的是以五分之差，和大学失之交臂。

他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也是我们村第一个读完县高中的人，而且写一首好诗。我就不行了，成绩差得像狗屎一样。

因为大了，我不能天天喊他雷达，开始喜欢喊他雷哥。

那时候的雷哥长得可帅气了，在县里一所私立中学当语文老师，喜欢他的女孩子多得像狗一样乱窜。

而他似乎已经心有所属，就是迟迟不找女朋友，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不找，他长叹一声：“茫茫人海知音难觅，你还小，爱情的世界你不懂啊！”

我听不懂，于是又问，他这次很直白地回到：“缘分没到，没碰到合适的，如果遇到来电的，早就饿狼扑食吃起来了，明年就找个媳妇带回家，让你眼馋一下！”

虽然雷哥的文章在市里报社里畅通无阻，喜欢他的女孩子也频频地给他写信，但是他似乎一个都不喜欢。

一年又一年，他一直没有找到媳妇。

终于有一天我的父亲把他教育了一番：“雷子啊，你看看你都多大了，二十四岁了吧，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子，都结婚好几年了，有的小孩都能喊爹了。你条件这么好，咋不找个媳妇呢？你这样不行啊，在晃荡几年就小三十了，找媳妇就更难了，我听说喜欢你的女孩子也不少，为什么不找一个媳妇带回家给大伯瞧瞧呢？你别跟那些流氓一样，玩这个睡那个的，就是不正儿八经地找媳妇，你准备在外面混到猴年马月啊。常言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些大道理你比大伯懂得多，收收心，成家立业是大事！”

雷哥点头说：“大伯，我知道了！”

从此之后，雷达每年过节都带一个姑娘回家，每年都不同，有一回过年带了个女大学生回去，这自然很为全村人争光，我父亲也乐坏了，这真是光宗耀祖的事啊。可是这个在城市长大的女大学生在我们村住了两个晚上就跑了，在火车站给雷哥打电话，哭哭啼啼的说我们家的蚊子太多了，再不跑的话就会被活活吸干了血，死无葬身之地，发誓再也不和雷哥交往了。

雷哥也不灰心，继续找，不停地换女朋友，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有一次我去县里买年货，去雷哥家逛逛，发下他正在写稿子，我也也学着别人不知轻重地说了一句：“雷达哥，你几时带个媳妇回来过年罗？”

雷哥一脸厌烦，吼我：“你晓得个鸡巴毛！……”

他一连说了两个鸡巴毛，这说明他心里非常烦躁。

我发现他家窗子上那棵土罐养的仙人掌已经开花结果了，那是他早死的爸爸种的。

我指给雷达看，他叹口气，说：“老子还不如一棵仙人掌呢。”

我说：“这可能是叔叔在提醒你早点结媳妇。”

雷哥放下手中的钢笔说，“提醒有个么子用？你以为我不想结？找媳妇不是到菜场买菜你晓得不？”

“实在不行，就在老家找一个算了。咱们农村还是有好姑娘的，听说张小庄美女多。”

“现在都是爱财，要彩礼要命一样，都像卖闺女，都他妈的很现实，乡下人知道什么是爱情，就知道钱钱钱的！”

“那不一定吧冬萍就不错？”

“冬萍？素质太差了，听说早被人搞了，妈的，你知道吗？中国有三千万男人要打光棍！”

“我们班很多女的都蛮崇拜你，好多都把你的文章剪到笔记本子上贴起。小姑娘最好骗的哦。”

“女人都好骗，妈的，现在只有初中生没被人搞过了。”

听了雷哥这话我又有点着急，没想到他连初中生也不放过，我很怕他盯上我们班的丽丽，在玉树临风要口才有口才要人才有人才的雷哥面前，我明显的没有什么竞争力。

坐我前排的就是美女丽丽，瓜子脸又白又净的，嫩得能掐出水来，前凸后翘身材好，关键是笑起来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简直迷死人不偿命。而且据我所知，丽丽对雷哥特别崇拜，整天大声朗读雷哥发表的文章《群雄出师》，满眼陶醉的样子，让我看了撕心裂肺地疼。

那时候我还小，虽然不怎么知道爱情的真谛，但是当我看到丽丽那温柔乌黑的小马尾巴在我前面晃心里就有点慌，就像吃五分钱一根的冰棍一样的有点甜甜的感觉，所以时不时就身在马尾巴后面发呆。

课堂上，我总是盯着丽丽看，看累了就用课本立着挡住我的脑袋，然后趴在后面睡觉，口水流到桌子底下，一直流到教室外面去，这让班主任老侯不然大怒，

常常拿棍子把我敲醒，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不是以为你蛮有才？木柴还差不多，狗日的我看你不是来学习的，就是看女生睡觉的，你天天吸着你老爸的血，不好好学习，就会在课堂上流口水，做梦娶媳妇，你长大了有啥出息？我看你是无药可救了，趁早找个工地，去刮大白算了！妈拉个巴子！”

丽丽长得漂亮，我被老侯骂得狗血喷头，她咬着手指幸灾乐祸地笑，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让我又恨又爱。

她看不起我，但是却总是偷偷地看雷哥的文章，只要有雷哥发表的文章，无论发到哪本杂志或报刊上，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买到，在课堂上偷偷地看，因此也常常被班主任骂不务正业。

但是无论被骂多少次，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丽丽还是喜欢雷哥的文章，崇拜得五体投地，总是说雷哥是天下第一才子，就像秋香迷恋唐伯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