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清风送行游子归

“师姐，你在想什么？”上官琉微推开屋门，看见沐珞不知何时进了他的屋子，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圆形的木桌旁，细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绳结，仿佛陷入了沉思。

“微微，你看这个绳结，是绑在什么地方？”听见上官琉微的声音，沐珞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望着上官琉微晶莹剔透的面容。这不是他在虚洞里捡到的那个绳结吗？接过沐珞手上的绳结，上官琉微小狐狸般漂亮的墨金色眼眸眸光淡淡流转，看着绳结的缺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怀里的湛蓝色长玉箫拿了出来，将绳结绕在了玉箫的上方，“师姐，像不像绑这个？”他问道。沐珞看了之后沉默不言，倏地拿过那个绳结往外跑去。

“大师兄，师傅的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弟子抱着一大堆物件走过来询问，楚珩看了看，道：“都烧了吧。”弟子领了命正欲离开，楚珩又叫住了他，“等等，”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只长笛，放到了那堆物件之中，吩咐道：“一起烧了吧。”弟子领了命抱着东西退下，恰好与迎面走来的沐珞相遇，沐珞经过他的身边时抬手拿走了那只长笛，弟子停了下来，为难地看着楚珩，“大师兄，她……”“你先下去吧。”楚珩摆了摆手打断他，弟子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沐姑娘很喜欢这只笛子吗？”清朗的面容泛起一丝笑意，楚珩开口询问道。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长笛，沐珞嘴角扬起一丝无害的笑容，软糯糯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倒不是很喜欢，不过我刚刚捡到了一个绳结，和你这笛子很相配。”沐珞说着便将那个绳结绑在了那只笛子上，笛子上的绳结在楚珩面前晃啊晃，他的笑容渐渐僵化了。

“楚珩，你隐藏得倒是很深啊。”嘴角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沐珞慢悠悠转动着长笛的手倏地疾速抵在了楚珩的颈项上，稍稍一压迫，楚珩便不能动弹半分，“你在虚洞里假冒云瑾哥哥，又在村子里装放牛的孩子引我们去蛇窟，你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沐珞还在思量着他的用意，毕竟他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似乎都不是想要他们的命。眼见事情已经败露了，楚珩也不打算隐瞒下去，神色反而变得坦然了，“沐姑娘，我并无恶意，只是我一人，无法和风五行抗衡。”沐珞松开了对他的禁锢，长笛一横敲了敲他的头，“好好说话。”楚珩顺从地应了一声，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风五行是假的，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在你们进入风音谷之前，我已经在暗地里查探到了他在驯养尸人。那日我要你打开的那道门，是通往风音谷水源。可是你却把我推了出去，后来我只好假装放牛的孩子引你们去蛇窟，想让你们发现蛇窟下的水源，可是我没有料到你惧怕蛇。”沐珞这下子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个楚珩是将他们当武器使啊，她一个没忍住，朝抵在楚珩心口的长笛倏地渡入了内力。楚珩受了一击，捂着心口退了几步，神色已然煞白，“沐姑娘，我很抱歉，可是我别无他法，倘若风五行不死，整个风音谷都会被他毁灭的。”他一脸诚恳之色，请求沐珞的谅解。沐珞有些伤脑筋地抚了抚额，将长笛甩回给了他，“算了。”她摆摆手，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了。

陌上花开香正浓，清风送行游子归。半世流离半世转，轮回间，又是一年春夏。

沐珞是认得去永安城的路的，经过那座上官蓉儿与风九术初遇的长亭时，天忽然下起了急雨，一行人便在这长亭里歇雨。长亭已经十分残破，不断有细小的水珠从破损的瓦缝里坠落，一滴清雨落到沐珞手腕上飞溅起水花的时候，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少女盈盈浅笑的声音，

“马儿马儿，你的主人呢？”恍惚间，沐珞仿佛又看到了那一袭白色衣裙的清丽少女抱着一个包裹，站在马儿面前自说自话的模样。忽然一片淡淡的阴影遮来，沐珞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伞下的年轻男子有着晶莹剔透的容颜，漂亮的眉目恍若初竹上的一抔清雪，无端透出一丝清隽秀气。

“师姐，往那里站吧，这边漏雨。”上官琉微轻轻开口，莹透的墨金色眼眸透着粼粼的微光，他将手里的小纸包递给了沐珞，“你吃吧，莫要再想了。”沐珞接过了纸包展开，将糕点放入嘴里的时候忽然醒悟过来，顿时哭笑不得，上官琉微这是在安慰她吗？因为知道自己嘴巴笨，所以干脆递吃的，是这样吗？“微微，你倒是学得很快啊。”沐珞微微抬手拍了拍上官琉微的肩头，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看他。上官琉微稍稍一怔，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师姐，你喜欢什么？”沐珞正在吃糕点，闻言想也没想便回了他，“越云瑾。”

当他们抵达上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言漠上前去敲门，等待的过程里，沐珞细细打量起了上官府的门匾，除了因为年月久一些显得陈旧之外，还透着一种破败的荒凉之感。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被拉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提着灯笼走了出来，“你们？”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认出了越云瑾，“越公子，是你啊。”“赵伯，打扰了。”越云瑾微微颔首，语气礼貌地说道：“此次前来，我们是想完成上官小姐的遗愿，将她的尸体运回上官府。”“你，你说我们家小姐怎么了？”听见越云瑾的话，赵伯浑身一震，看见白原川身侧的棺材，他几乎踉跄着跑过去抱着那个棺材，“我苦命的小姐啊，你怎么能丢下老爷夫人呢？，你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我们怎么活啊……”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精致粉嫩的小脸渐渐生出一丝沉重，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种画面。

听闻自家女儿死了，苏离琴一病不起，上官擎强撑着为蓉娘办了丧事，白灯笼在府门前悬挂了两日，沐珞发现前来吊唁的人极少，按理来说上官府也算是永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如今却门庭冷清，着实是很怪异。沐珞走在小径上，忽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枫儿。”她下意识地喊住了端着水桶从眼前走过的妇人。枫儿身形一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模样精致宛若一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般的少女正站在石径上，漆黑的长发恍若柔软的绸缎，一双小鹿般的湛蓝色眼眸清澈灵动，一时之间，枫儿看愣了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眼眸里生出一丝疑惑，“小姑娘，是你在叫我吗？”沐珞点了点头，想了想似乎这么叫她不太合适，毕竟她只是在蓉娘的记忆里见过那年的枫儿，如今的枫儿也已经是妇人的模样了，再不是那个傻里傻气的跟在上官蓉儿身边的小丫头了。于是她换了个口吻，喊道：“枫儿姐姐，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枫儿思虑了一下，认出了沐珞的身份，恭敬地道：“姑娘但问无妨，我知无不言。”“为何这上官府门庭如此冷清？”沐珞正欲接过她手里的水桶，枫儿却诚惶诚恐地后退，沐珞只好作罢。

“姑娘有所不知，现在的上官家已经不比从前了。”枫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笼罩了一层密布的愁云，“当年我们小姐与莫家大公子结亲，没想到小姐失踪了，莫家的人为此怀恨在心，便连同着宋家在皇上面前狠狠参了我们大少爷一本，说我们大少爷勾结外邦，通敌卖国，上官家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失去了庇护，可偏偏这个时候，边疆忽然发生暴动，大少爷出兵镇压，没想到部下却失手杀死了那位边疆公主的孩子，边疆公主从此便恼恨起了大少爷，大少爷腹背受敌，眼看着上官家就要没了，权衡之下，大少爷只得履行了和宋家的婚约，以此来平息宋家的怒火，只要有了宋家的支持，那么莫家便没有那么容易绊倒上官府。可是就在大婚那日，那位边疆公主染了疾病死了，大少爷万念俱灰，说什么也不肯成亲。上官府一门毕竟是开国功臣，大少爷二少爷又为朝廷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皇上看在老爷的薄面上，不再计较这些事情，也彻底冷落了上官家。可是就算是这样，莫家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上官府，莫思轩联合其他大臣向皇上请命让大少爷去镇压边疆战乱。大少爷披上了盔甲上了战场，就没回来了……”话说到最后，枫儿已经泣不成声了，“大，大少爷他死了，连尸骸也找不到，小姐不见了，夫人和老爷也日渐消沉……”后来的事，沐珞也能猜到了，只是不想，这世道真的如此现实，上官蓉儿追求自己所爱的，沐珞一直觉得没有错，可是当年倘若不是因为上官蓉儿私自悔婚，上官府似乎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光景。沐珞的心情忽然又复杂了，在这一段往事里，上官蓉儿活得远比她想象的要痛苦，她如今终于明白了，为何那双无忧无虑盈盈浅笑的杏眸，在十几年后，会变得枯寂如同死井一般。上官瀚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位边疆公主，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是落得了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上官擎勉强着将女儿下了葬，也没有精力再对他们多做挽留，言漠查探到了竹离子的行踪，越云瑾便决定明日一早前往去寻找竹离子，临行前的夜里，沐珞没有一起吃晚膳，而是和上官琉微出了上官府。

“右使，为何不与他们一起用膳？”沐珞负手而走，漆黑恍若丝绸般的长发映衬着剔透精致的小脸，宛若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上官琉微跟在她身侧，一脸不解。“微微，因为我要带你去做一件大事情。”沐珞倏地停下脚步，精致粉嫩的小脸忽然染上一丝严肃，“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将来对你也会很重要。”仿佛是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上官琉微晶莹剔透的面容也变得严肃至极，恭敬地应道：“属下愿为右使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