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所谓求仁

“到底谁在追你们？”张渐烈一边奔跑着，一边问朱夜卿。

朱夜卿闷头跑路，也不抬头看一眼张渐烈，只是想了想，说道：“刘建明。”对于这个自称张渐烈的人，朱夜卿至今深有戒心。朱夜卿只是和张渐凝打过几场架，并不知道张渐凝的过往，所以也就不知道张渐凝有个哥哥叫做张渐烈。而张渐烈自己那么高傲的性格，此前和朱夜卿求组队而不可得，现在自然也不会去再和朱夜卿自承身世。

张渐烈眼中划过了一丝疑虑，但想了想，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天了，一路躲躲藏藏，张渐烈与朱夜卿一行人始终甩不开身后的追兵。对于临时加入的张渐烈与陈永仁，杨锦荣曾经十分隐晦地和沈澄做了一个表示，于是沈澄就没有再作任何疑问。

在杨锦荣看来，张渐烈或者张渐凝，反正都是他布置的卧底，现在情况紧急，自己分分钟可能已经就是通缉犯了，所以也就无所谓和张渐凝一起跑路。

而陈永仁么，可是老相识了。

就剧情而言，杨锦荣是一直都知道陈永仁的，从警校的时候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曾经的同学。杨锦荣说过：“如果你没走，我也拿不到优秀奖。”这是一种惺惺相惜的负面观感，毫不冲突的矛盾情绪，陈永仁在世的时候，他就一直讨厌陈永仁，哪怕是剧情中曾经和陈永仁、沈澄三人被韩琛设计，差点在轮船上互相对掐致死，而最终探明真相彼此大笑着抽烟，并且各道了珍重，但这也只是杨锦荣的城府罢了。

杨锦荣是真的不喜欢陈永仁。

像杨锦荣这种十分自恋的优秀男人，曾经被陈永仁在警校里死死压住一头，对于他来说，陈永仁就是一个杨锦荣必须全力去追逐的目标。可是呢，就在杨锦荣以优秀毕业生为终点去努力的时候，陈永仁退学了，陈永仁居然退学了！

这是一种掺杂了愤怒的耻辱。我还没有认输，你怎么可以退场？没有了你的竞争，我的奋斗岂止是孤单没有意义？简直就是让最重视最渴望的最后比拼直接变成了狗屎。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杨锦荣因为陈永仁退学而感到了愤怒，那么，他也更因为陈永仁跑去混黑社会而感到了耻辱。这是一种只有你才配当我对手的期许，可期许的对象直接丢掉了当一个警察的荣誉，跑去当黑社会小头目了，原来，他竟然是黑社会老大的私生子，那么他来警校学习进修其目的可就相当值得玩味了。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杨锦荣还一度以为会是一个与自己英雄相惜的男人。

杨锦荣参加警队之后，无数次想起陈永仁都觉得恶心。

所以在原剧中，当韩琛卖了情报给他，而他也第一时间赶赴陈永仁与沈亮的会餐现场时，他看着陈永仁的表情才会多多少少带上了一丝惊讶。只不过，在这个关节上，韩琛卖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双关计，他在杨锦荣赶到之前，突然打了电话给陈永仁。

韩琛从来没有放下过对陈永仁的猜疑，对于这个从倪永孝手里收编过来的人，他始终是出于可用但不可大用的心态，根本就没有踏踏实实信任过，所以，韩琛又借机试探了一下陈永仁——让陈永仁毫无理由地抄起烟灰缸去砸沈亮——如果陈永仁不砸，那就是不听话，直接等着杨锦荣上去收拾就好了，如果陈永仁砸了，那么杨锦荣赶赴了，也只是一个打架斗殴的现场，而不是一个两地黑社会代表协商合作的现场。

结果，陈永仁犹豫了不到三秒钟，就直接抄起烟灰缸把沈亮砸成了个猪头。杨锦荣何等聪明的角色，他一上楼一看到这个场面，立即就明白了自己被韩琛耍了。陈永仁表现出了对韩琛的忠诚，这让韩琛感到了短时间的放心——韩琛尽管事后表示大陆这条线以后就交给陈永仁来做，大有从此信任陈永仁并鼓励他上位的姿态，但后来还是设计让他去和沈澄、杨锦荣兑子——但陈永仁的这种忠诚同样让杨锦荣十分的恼火。

杨锦荣不是没有设想过陈永仁是不是警队的卧底，从倪永孝身死这场十分吊诡的事件以及后续的许多蛛丝马迹，杨锦荣的确有一些依据去推论陈永仁的身份，但陈永仁这种表忠心的行为无疑又是在打杨锦荣的脸，让他那一点点存在心里的一厢情愿更加显得苍白可笑。

原来你真的就是一个黑社会，并不是卧底？

不死心的杨锦荣把陈永仁带回了警署之后，在屋子里把陈永仁揍得胆汁都吐了出来，临走还小声地在陈永仁耳边说：“我可是认得你的。”

有必要吗？一个打架斗殴的混混，值得杨锦荣这么爱惜自己羽毛的人下这么重的手去折磨吗？杨锦荣并非是那种需要撒气发泄的人，他这么做当然有他认为的必要。

杨锦荣是在打给黄志诚看。作为诛灭倪永孝黑社会犯罪团伙的警队名宿，如果说陈永仁是卧底，那么一定是黄志诚所安排的卧底。所以，杨锦荣偏偏就是打给黄志诚看的，他要看看黄志诚救不救场——只不过黄志诚何等腹黑之人，明明不可能不知道陈永仁被打得半生不死，偏偏忍住了就是不去救场，甚至还装作是不经意之间被杨锦荣领进了屋子里才看见陈永仁的。

同样腹黑的杨锦荣在进行这件事情的时候，又另外安排了一手，找人来给当事的双方拍照，当然，“不巧”的是同步把随后来到警署的韩琛和沈澄也给拍了下来，这是明显为了进一步给黄志诚施压。他当然知道黄志诚不会明着出声来保下陈永仁，所以他要给这个只能归类于打架的治安案件留下个能抓在手里的尾巴——你当然不会认，但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能介入。

在这里，奉命来拍照的居然是当其时还名声未显的刘建明，不得不说这真是编剧的黑色幽默了，以至于韩琛都有点受不了，说了句：“各位警官，玩够了吗？”

当然，由于张渐凝朱夜卿以及其他各路人马的乱入，剧情已经走偏，上边所说的原剧情全部没有发生，但并不影响杨锦荣对陈永仁那根深蒂固的观感。

到了后来，即便是在轮船上，沈澄因为陈永仁没有直接射击他的脑袋，而猜出了陈永仁的身份——警察训练的射击首先是射击四肢而非爆头——三个警察持枪对峙互相打了半天机锋之后，终于明白原来大家是一伙儿的，但真相也依然不能让杨锦荣感到释怀，我还在毛坯状态是个没有毕业的警校生的时候，你却已经走上真刀真枪的卧底生涯，到底还是比你慢了一步啊，真是让人讨厌的落后。

这种讨厌，可以说一直存在于杨锦荣的心里，不管陈永仁到底是不是卧底，不管陈永仁有没有背叛警队，杨锦荣都是因为讨厌而讨厌着，陈永仁的任何表现都是杨锦荣继续坚持这种讨厌的理由而已。直到陈永仁牺牲了，以一种警察所能表现出来的最悲壮的形式，为两人的纠葛划上了句号，这才彻底让杨锦荣感受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震动——死了，再也追赶不上了——失落、恼怒、甚至懊悔，彻底把杨锦荣拉进了一个他自己走不出来的新的思考模式中去。作为那么一个极端自我的人，如果不是杨锦荣对陈永仁有着这么复杂的情感，完全找不到他私下里和沈澄二度合作的理由。

可以理解，杨锦荣最后的那段日子，其实就是以一种我也要牺牲掉的心态去追查内奸的，他必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完成自己最后对陈永仁的追逐，或者说是完成自己最后对自己的救赎。所以，在《无间道3》的剧情最后，当办公室里众人掏枪对射的时候，杨锦荣根本不寻找掩护，而是掏枪直接站在原地就开始射击，连最基础的维沃尔侧身举枪动作都不做，求仁得仁当场壮烈掉。所谓猝不及防，按照杨锦荣小心谨慎的性格，是解释不通的。

必须承认，经过前两部的铺垫之后，《无间道3》里，其实到处都是戏。

只能说，如果换一个世界换一段人生，杨锦荣或许会和陈永仁发展成一对好基友，但是，至少在《无间道》世界里，目前为止，这是不可能的。在现阶段，依然讨厌着陈永仁的杨锦荣，安排了张渐凝作为自己手下的卧底，任务同样是打入韩琛的黑社会犯罪团伙，这多多少少还是包含了一些和陈永仁较劲的心思在里面。

如果按照杨锦荣的思路走，在他手下当卧底的张渐凝，或者会被折腾个半死，只不过剧情因为被带偏，所以这条路并没有走多远。还有幸好的就是，他没有看见此前张渐烈被陈永仁完爆的场面，要不然这个小心眼的腹黑男估计又会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