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花玉清茶
山间小路蜿蜒尽头，是一家闲适爽目的清静茶肆。淡色的布幡在轻风中微微摇动，旁边有几株开得热烈的桃花树。薄红的桃花瓣偶尔也落下几片，泥土地上便多了几抹令人净心且略微欢喜的色彩。清晨林野莺啼，倒别有一番情趣。
“凉夜，前面有个茶肆，不如去歇歇脚吧。”
“嗯。”
一袭玄青长衣的男子身旁同行了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那名为凉夜的男子眉目淡静，看不出悲喜。身旁的那位则是一脸和善的笑，名为青陌。青陌见他言语依旧是少的吝啬，不由得想起人间有这样一句诗，“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依他看来，这位三太子言语少得可以用千金换了。凉夜向来待人冷淡，不喜与人言语。
青陌与他相处了近千年，想来也是竹马之谊，对他的心性知晓最为清楚。只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千年前的那次，彻底的让他种下了心结，宜解不宜结。
凉夜待他较别人好些，毕竟是战友，也是朋友。偶尔多絮叨了两句，便能见凉夜脸上显露几分笑脸。除了四太子哓烺，他青陌算是第二个与凉夜相处的较好的神了。说来也是奇怪，对于哓烺那个吵闹的性子，凉夜竟然不觉得烦躁，反而比较宠这个弟弟。哓烺也不觉得他三哥那淡淡静静的性子有哪里不好了，有个什么事都喜欢跑到他宫里啰嗦一番。
刚踏进那间简朴的茶肆，就有人过来，口中问道：“两位公子，想要点什么？”想来这小小茶肆，没有招什么小二，肆内甚是清静，店家也不过而立模样。
“你这里都有些什么？”青陌放下手中包袱，问道。这在人间，两个人出门，什么都不带，着实有些奇怪了。便在人前变了个包裹出来，掩掩闲言碎语。
“咱这是乡野小铺，只能供应些茶水和素简的食物，还请公子莫要介意。”店家主子见那玄青长袍的男子面目澄净，眉目淡然，身上散发着一股淡过于冷的气息，莫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亲近。而一旁的月白长袍男子则是一脸笑意，和善亲切。聪明的人都看得出这两个人身上一种别样的气质。想来店主也是见过不少形色的路人，暗自揣测心想这两人不是一般人，莫非是王族子弟？
“无妨，店家只管上些茶水和较清淡的饭菜即可。”青陌淡淡的应道。
店家点点头，道：“好，公子稍等片刻。”
店家把茶水先拿了过来，饭菜还需要会儿时间。凉夜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青山薄雾，忽地开口问道：“青陌，我们上一次来人间游玩是什么时候了？”
青陌正将店家拿来的茶水倒入青瓷小杯中，听他这么一问，手倏地一抖。茶水偏了几分，湿了杯沿，青花在边沿处愈加亮目。有些犹豫的念着：“上一次……”
“算了，我知道了。”凉夜打断他犹豫的话语，有些叹息的说道。目光落在青山，或是过去，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凉。空气中只剩下静谧，青陌也是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壶。两人各自独酌，各怀心事，不言语。
凉夜端起青花素碗放到口边，小口啜饮着这烟气犹自升腾的清茶，茶水刚入喉，凉夜眸光倏地一亮，脱口而出，“桃花酿。”低头一看茶杯，杯中有几丝泛红的桃花碎屑。记忆在淡淡的茶香中翻腾。青陌也是一愣，猛地喝了一口，觉得与桃花酿有着相似的味道，却因是茶，喝不出酒的另一番感觉。
店家刚好听到了他的话，端着饭菜，掀开布帘，轻声笑道：“公子喝的可不是桃花酿，这叫桃花玉清茶，和桃花酿的香醇味道确实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酒，一个是茶。”说着顺便把饭菜放到了桌上。
“的确是美酒妙茶。”凉夜难得的笑了，淡淡静静，掩抑不住的一丝欣喜漫上眉目。千年前，也是同样的美酒，同样的畅饮。只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了。
“唉，你呀……”青陌看了眼凉夜的笑，禁不住有些心酸，不知是喜是忧。
凉夜笑笑不语，千年来，也只有青陌是为数极少的神知道他为何如此淡静的原因，想来便是不由得心疼。大雨，杀戮，昆季……这些词萦绕在心头，久久难以弥散。
待两人都用过了饭，青陌站在门外，看着外面的天空，问道：“你一会儿去哪儿？”
“望水镇。”
青陌早就料到他会如是说，笑笑，道：“走吧。”
此次下凡，三太子是来渡仙的，到人间寻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或妖，帮他解除随时可能发作的仙劫，用人间最简单的方法移至即可，无非是想验证下人妖之心。而青洛则是有其他的任务，身为天界战神的副将，了解到魔界有了新的动静。
自从上一任魔尊凤夕默弃了魔界之主的位子，被那当初的魔界第一大将夺去后，神魔之间总是会出现点小摩擦。这次，派天兵查过，说桃隐山那边有魔界魔兵的动静，桃隐山是其方圆十里魔气最为强烈的地方，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
空中闪过两道光影，没多久，两人便到了望水镇。
此地依旧是以前的模样，田地的分布，人家的坐落，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看起来分为的熟悉，也分为的痛心。凉夜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人间的地方，青陌知道是触景生情，往事的伤痕正在一幕幕展现。“我们去后山看看吧。”
来到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要看看那山上的人吧。
凉夜轻“嗯”了一声，随着青陌一起使用灵力到了后山。山顶处有一大片的青草空地，高大的树木稀疏的分布，石块突兀奇异的在树的旁边。最大的一棵旁，有个小小的坟墓，简陋的只剩下荒草迅猛的生长。
两人寻了个坟墓旁空地坐了下来，目光纷纷落到这竖起的石碑上。逐痕，逐痕，念着这个名字，便不由得感到一股钻心的愧疚。千年前那一场血雨腥风仿佛历历在目，他的梅花枪上沾着的鲜血，浸透了这一千年的岁月。
“凉夜，魔界的那个叫逐涯的第一大将是逐痕的弟弟吧。”
“嗯。”
“他似乎对你有些误会，下次再见面时，你给他解释下。我是怕他把私怨带到了神魔之战中，你……”青陌小心的交待着。
“我知道了。”凉夜淡淡静静的回答，神色间的变化快得让人看不清。
两人都静默了，看着渐渐升起的暖阳，地平线处光亮铺展开来，照的水田里的水晃目的难以看清。薄雾渐渐散开，人间小道上有了劳作的身影，夹杂着豪爽朴实的欢笑。
青陌忽地开口：“那，凉夜我先去执行任务了，你自己小心些。”想说几句让他多说些话，不然在人间难行走的话，忽又觉得即便自己这样交待，他答应了，也只是口头上的，实际情况是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便不罗嗦了，碎碎的交待了两句。
“嗯。”
青陌虽然对他清淡的性子和寡少的言辞已是习惯了，但听到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还是觉得额上青筋跳了跳。心下叹道：这小子，天塌下来，估计都不管吧。
转身一晃，灵光滑过，月白长袍的男子便没了身影。
凉夜一个人靠着树坐着，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只是，一到了这个地方，头脑中就会闪现出那些画面，搅得头疼。“求战神予我此地百姓一条生路，斩了这血魔；求战神予我此地百姓一条生路，斩了这血魔……”
相似的话重复着，凉夜觉得这里的一花一草似乎都在呼喊着这么一句话，不由得心惊，冷汗淌了下来。忙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坟墓，以及那个名字。一转身，也是一晃人便下了山。
走在田间的小道上，农家人时而从身旁走过。凉夜走的慢，散步似的看着这周遭的一切。时而有小姑娘和妇人们走过，小心的回看了这模样俊俏的人几眼。小声议论着：“这是哪里来的人，长得这般俊俏？”
“应该不是我们这乡野之地的人吧，看那一身衣服都知道了。”
“也是。”
“死丫头，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女子嬉笑着说，补充道：“不过闲言几句。”
对话全数入耳，怎么说都得表示下，有个表情吧。凉夜像是没听到似的，或是说听到了，觉得那话完全实在说别人的，跟自己半点关系都不搭。面部表情，慢悠悠的走着。
走过田埂，到了一处林子外，青绿的竹子挺拔的并列着，有股特有的清香。凉夜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便站到那竹林不宽敞的一条道上。背后传来乐器的敲打声，喜气洋洋的，那走在最前面的人忙到凉夜旁，道：“请公子先让一下吧，这花轿要过呢。”语气恭敬，言语诚恳。
凉夜是性子清淡，但还是有脑子的，什么都明白，便不吭声的退到了一旁。那人看样子是个迎亲的仆人，一副老实的样子。笑道：“多谢公子啊。”
凉夜不知为何，竟难得的应了句：“这路也不是我的，你们过就过，没什么好谢的。”性子清淡，语气更淡，说出来没有凌厉感，像一阵轻风，却也让那人老实的脑袋想不出应对的话语，只是尴尬的笑笑。见花轿过去了，便忙跟了上去，寻常的话还会道个别，只是那人想到刚刚他的话，便将那话给咽了下去。
凉夜不喜欢这样老实的人，只会被别人欺负，让其在乎的人担心，就是莫大的“罪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