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蒋营官之死

眨眼间就进入十二月了，杭州城的杂货铺里已经开始陈列红蜡烛，金佛拜神用的香，大开的红灯笼。北边秋天新摘下来的葵花籽也都炒好了，运来了杭州等着大家伙儿抢购。

刘庆生来信说过年想要回来杭州城一趟，胡雪岩没有允许，刘庆生一走湖州那边就没有信得过的人了。胡雪岩回信给刘庆生，说等明年自己跟着王大人一起去了湖州，到时候你在回来不迟。

钱庄的伙计们撺掇着刘金厚来跟胡雪岩商量，说是这半年钱庄生意这么好，能不能在过年的时候多发点福利。胡雪岩摇头，说今年钱庄摊子铺展地太大，光花银子出去了，哪里有什么进项。不过大家伙儿干活都挺辛苦，十二月一律领一倍的月钱，过年当天发放香油小米。

隔着一条街，偶尔在二楼喝茶的时候，后窗一瞥总能瞥见巧云在二楼看着自己。胡雪岩心里老大心酸，捉摸着巧云这事儿迟早是的解决了。

胡雪岩不敢回头与巧云对视，默默放下茶杯，往楼下走去。

刚走到一楼，突然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了阜康钱庄，胡雪岩一眼就认出来这时蒋营官的亲信，姓刘。

胡雪岩赶忙迎上去，说道：“哎呦，刘副官，好久不见啊！”

那刘副官看到胡雪岩，也热情的上来拜礼，说道：“路上我还担心胡大人生意忙，有可能不在店里，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胡雪岩赶紧安排刘副官坐下，问道：“怎么回事儿？找我有什么事？”

刘副官坐下，也不着急喝茶，而是默默说道：“这次来主要是跟胡大人送一个消息。”

看到刘副官面色哀戚，胡雪岩也凝住眉头，问道：“怎么，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刘副官说道：“蒋大哥去世了。”

胡雪岩长大了嘴巴：“蒋老哥走了？怎么回事儿？”

刘副官说道：“在和长毛作战的时候，蒋大哥为了掩护曾大帅的大军，亲自率领我们校尉营勾引长毛的队伍。结果战马受惊，蒋大哥落马。蒋大哥血气方刚，不愿意被俘，持刀死战……”

说到这儿的时候刘副官眼睛已经湿润一片，一副泫然欲泣地样子。

胡雪岩没想到几个月前还龙行虎步的蒋营官，现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当初蒋营官贷了自己四千两银子，给了破天荒的二厘一的利息。不仅没有延期还款，反而提早来还银子。知道自己因为此时被丁掌柜逐出信和钱庄，蒋营官还为自己出气。一面之交，却也是肝胆相照。听到刘副官说到这儿，胡雪岩的眼睛也不好受了。

刘副官踩了一下鼻子，看到胡雪岩伤心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话。

胡雪岩看刘副官欲言又止，顿时想到了蒋营官存在自己这里的银子，当下问道：“刘副官这次来找我，可是为了蒋营官存在我这里的那笔银子？”

刘副官正想说这个，但是又不好意思张口。当初蒋营官已经吩咐这银子就交给胡雪岩照料，自己即便死了，也由胡雪岩去归还这笔银子。但是刘副官十分爱戴蒋营官，有知道商人重利，生怕胡雪岩是个见利忘义的商人，所以来通报消息的时候，也难免想帮着问一问这个状况。听到胡雪岩自己主动问起，刘副官赶忙点头，说道：“是这样的胡掌柜。因为这就快要过年了，兄弟们的饷银也都发落了下来。大家都一年没有回过家，家里的状况都很让人担忧。这一年来大家打长毛攒了些银子，加上饷银，各自都有些积蓄。我被大家选出来，打算会绵阳一趟。一方面帮大家给家里到个平安，另一方面也是把大家伙儿的血汗钱送回家里。我知道蒋大哥跟您有约定，但是我这边既然要回去，顺手就可以把银子帮蒋大哥结了。”

刘副官这话说的很长，生怕胡雪岩觉得不舒服。

胡雪岩却十分体谅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硬汉，当下说道：“嗯，这时极好的。蒋大哥当初在我这里存了一万二千两，但是当初说好了，取银子的时候，我一并凑够一万五千两。既然现在蒋大哥去世了，这银子自然也该交到他老丈人手里。”

刘副官听胡雪岩这么说，心里十分激动，说道：“胡大人，您真是太仗义了。”

胡雪岩摇了摇手：“这都是应该的。不过你一个人带这么些银子上路，恐怕不是十分安全。我上个月已经去了一趟四川，在四川成都那边开了一家阜康钱庄的分号。我这里给你开一张票号，你到了四川先去成都取兑，再回绵阳，你看如何？”

刘副官闻言大喜过望：“胡大人这边已经可以办理票号业务了？”

胡雪岩点了点头。

刘副官一拍腿，说道：“这太好了！我其实也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银子给丢了。既然胡大人这边有汇兑业务，我就把兄弟们的银子都走胡大人的票号，既省了镖钱，还安全。”

胡雪岩点头。

送走了刘副官，刘金厚皱着眉头说道：“胡老弟，你这白白送出去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太不值当了？我知道你跟蒋营官感情深厚，但是这也……”

胡雪岩吸了口气，说道：“你是想说我这银子是给死人做了人情，不值当是吗？”

刘金厚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胡雪岩说道：“哎，蒋老哥是性情中人。想他当初也是腰缠万贯的公子爷，但是现在却是横刀立马的将军。人生这一辈子能从金海里走到血海里，中间得有多少心酸？且不说蒋大哥和我的私人交情。就是说蒋大哥这死，也是为我们而死的。长毛作乱，市面不靖，百姓流离失所，商人赔本难做。蒋营官镇压长毛，为的是一个安稳的世道。他是个英雄，咱门还活着，不过是出点银子罢了。三千两银子，终究抵不过一条人命。”

刘金厚听胡雪岩这么说，也不好做声，只得说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胡雪岩说道：“你也不用太在乎钱，这钱给蒋营官送出去，刘副官回去之后肯定会在军营里帮我胡雪岩立名。现在四处打仗，那银子都是你抢过来我抢过去的，数额一个比一个吓人。我要是在军营里口碑好了，以后这些军人的银子，还不都存在咱阜康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