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零花钱
萧嘉伟张了张嘴，终于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想起母亲辛辛苦苦地工作，只为了给他更舒服一点的环境。可现在，他的零花钱都比母亲的工资高了那么多，曾经的努力甚至成为了某种嘲弄。
“那，我可以拿零花钱干别的吗？”萧嘉伟小心翼翼地问，他有点想把这笔钱存起来，留给自己和妈妈未来的生活。
“当然可以啊，不过萧老爷还是希望定期可以看到您的零花钱使用状况的。”
“哦，还有”管家突然说，“最好不要打游戏，老爷很不喜欢。”
“恩。”萧嘉伟的头越来越低了。
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被安排好了，吃饭，睡觉，学习，吃饭，睡觉，学习。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课业落下太多，估计还要上更多的拓展课程吧。他记得上次管家来给他送新校服的时候，就问过他是否有什么特别想学的乐器。
“吉他！”他脱口而出，一直觉得吉他很帅气很好听，如果可以学习的话将来说不定是追求女孩子的利器。
“少爷，您能挑一个正统一点的乐器嘛？比如钢琴啊，小提琴啊，中提琴啊一类的。”
萧嘉伟方才的快乐被一扫而空，“他都规定好了是不是。”
管家以沉默回答了他。
“那你们挑吧，我上课就好了。”再没声响，他静静地开始看书了。
现在的他，不缺钱，也不缺地位了，他们说，只要他表现好，跟上第一学期的课，就会让他和母亲见面，这下，目标也有了。
可为什么，他的内心这么失落呢，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孤岛，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汪洋连饶。是的，他是这片海域上的孤岛，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更不敢跳进去，只怕溺死在深渊里。
随着带有“Xiao”刺绣的校服定制完成，萧嘉伟开始了日常的学习生活。穿上了正装，每日被勒令整理好仪容仪表，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仿佛觉得自己也跻身了上流社会，可以跟那群不可一世的同学们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天哪，你竟然还没有开过跑车？”范深理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天哪，这年头，谁还会等到有了驾照才去开跑车啊，在自己家开不就好了。”
萧嘉伟又一次感觉自己被排除在这个圈子之外，无处容身。他依旧一个人吃饭，虽然有时候奈奈会邀请他一起。可自从他见识过自己不会熟练使用刀叉的窘境之后，就再也不想跟别人一道吃饭了。
在这里，连刀叉的使用方式都可以成为一个judge人的点，这让萧嘉伟喘不过气来。他骑着平衡车在校园内找了一圈又一圈，只希望找到一家正宗的中餐馆，也可以不再使用该死的刀叉。
天，他就是从小喜欢吃中餐，为什么来了这里，连中餐都变得这么繁琐。其他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午饭，唯有他一个人，占着一张四座的桌子，因为无人陪同，无声地尴尬，独自吃午餐。
校园卡里的钱很充足，他可以选择任何喜欢吃的东西。可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吃点什么，因为马上还有家庭教师的补课。
奈奈最近一直试图找萧嘉伟聊天，也许是因为他的姓氏，他背后的萧家，不过萧嘉伟知道，唯独不是因为他是萧嘉伟。他是谁，这重要吗？任何一个人冠上他的名字都可以获得跟他一样的“殊荣”，得到所有人对萧家的尊重。还有，他哥哥的光环。
是的，只有萧嘉伟知道每天自己在多么煎熬地活着，为了跟上老师的进度，他需要补太多拉下的东西，可是每到夜晚，大脑已经进入休眠的状态，望着厚厚的课本，总觉得喘不过气来。难以入睡，却又疲惫不堪，如此几番折磨。
时至周末，管家前来接他回萧家跟萧老爷吃饭，他被折磨了一整个礼拜，看起来蔫蔫的。管家建议他先休息一下。正当转身要离开，他突然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见妈妈！”他的双眼涨得通红，如同一只困兽。
“少爷，您冷静一下。”管家试图安抚他，却被一把甩开了，萧嘉伟猛地冲了出去，穿着薄薄一件大衣，在零度的室外狂奔。他疯狂地奔跑的，身后是训练有素地安保人员追击过来，他加快了速度。
穿越了教学楼，穿越了操场。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雨，绵绵的，寒气如同细针，一点点扎进了他的骨髓里，一身单衣不足以御寒，可他此刻却大汗淋漓——因为狂奔。
身后传来保安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没有丝毫慌张，只有一种训练有素的秩序井然。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少爷跑出去了，我们现在跟着。”
“他现在在跑步，过会儿给他加衣服。”
“好，我们会注意的，不会让他着凉的。”
“校方的人不用通知了，这里的人手够了。”
接着，他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声：“少爷！少爷！”急促的，紧张的。
风越刮越大了，雨还是绵绵的，如同软针，他的衣服慢慢被沁进了水汽，潮了大半，连同身上的汗水和热气，腾腾一片。力气快要被耗尽了，他咬紧了牙，拼命奔跑着。萧嘉伟知道，一旦停下，他就无路可退了……
“少爷，少爷！”
他的双唇微微翕动，羽毛一般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双眸终于睁开了，暗淡无光。他环顾着四周，一个中式风格的房间，不少明式家具显得典雅又整齐，依旧带着那股他难以逃离的克制感。
“少爷，您现在觉得怎么样？”是一个脖子里挂着听诊器的男人，他上前让萧嘉伟张开嘴，检查了他的身体，又听了听他的心率。
“有什么大碍嘛？”是管家的声音，他关切地询问着医师。只见那人拿下了脖子里挂的听诊器，摇了摇头，“没事，精神压力太大，你们让他好好休息。”
“恩。”管家示意医师先回去，又转身对他说“少爷，您先好好休息一下，过会儿下楼跟老爷一起吃个饭，到时候我来叫您。”接着，围在萧嘉伟周围的一圈人都离开了，将他的房门轻轻带上。
空落落的房间里又只剩了他一个人。萧嘉伟望了望挂着装饰画的墙面，只感到格外压抑。
原来屋子大了，也并不会感到更宽敞啊。原来跟妈妈一起住的那间小屋子，还是好呀。他躺在柔软的快要让人陷进去的被子里，又闭上了眼。刚才医师已给他吃过退烧药，额头上贴着退烧贴，身体被柔软，温暖包围起来，仿佛飘在云端。
楼下，萧老爷子刚刚回家，身上还残留有屋外带进来的寒气，毕管家上前接过他的大衣搁在衣帽架上，又送上了拖鞋。他冷着脸坐到餐台上，环顾了一周，微微皱了眉。毕管家赶紧说道：“二少爷今天受了点风寒，还在楼上休息。”
“怎么会生病？”他冷冷地问，眉拧得更紧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他…”站在一旁的佣人刚想开口，就被毕管家拦住，“他刚开学，身体有点吃不消。”
“恩。”
“还跟得上吗？”萧老爷子问，他一向很注意孩子辈的教育，不然也不会强行让萧嘉伟转到那所学校去。
管家听此有些为难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又怕萧老爷子怪罪萧嘉伟，思来想去，还是为难得回答道：“跟得辛苦了一些，公立初中的教学质量有一点跟不上。”
“恩，料到了。”萧老爷突然问道：“他的家庭教师呢？今天晚上说好一起吃饭的。”
“在路上了。”管家回答道。
萧嘉伟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一声冷汗。他缓缓坐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已经响起了敲门声，他该下楼赴宴了。
搭配好的整套礼服已经放置在床边，他去套间内的卫生间简单地洗了把脸，在镜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他大概都没有机会好好睡一个觉。太累了。
二楼的走道缀了一些好看的中式吊灯，一个巨大的回旋型木质楼梯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一楼的大厅依旧宽敞，整套的家具看得出像是古董，就好像他先前在画册上看到的那些，后来，萧嘉伟才知道，这些是明式的家具，萧老爷子就爱这种，偶尔也搜集些古玩瓷瓶。暖黄的光照着走道，临近了楼梯，光更加敞亮了，一楼的大厅通通透透，一览无余。一面放满了古玩小玩意儿的装饰屏风隔出不同的分区，萧老爷子就坐在屏风后的餐厅里。
萧嘉伟下了楼，大家都围在萧老爷子身边，没有看到他，以至于他怯怯地不敢上前。不一会儿，萧老爷子注意到了他，朝他说道：“愣着干嘛，过来吃饭。”
他的威严如同一面坚硬的墙，将他锤得喘不过气来，先前想过给这个名义上的生父甩脸，可到了他的面前，萧嘉伟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地弱小无能。他不过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自己却被吓得走不动路了。
原来，除了萧嘉伟这个名字，除了萧这个姓氏，他真的一无所有。
毕管家好心地朝他招招手，并给他拉开了座位，“二少爷，坐这里就好。”
萧老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萧嘉伟又一次紧张地看了看在座的人，他们倒是轻松些，跟萧老爷子唠着家常。他在一旁失声无语。
不一会儿，他听到萧老爷子开始问家庭教师他的一些学习情况。
“嘉伟的基础差了一些，但是很用功，相信很快就会补上。”
“那期中大概可以到什么程度呢？”
“期中，可能有一些困难，但期末一定没有问题。”
“好，辛苦老师了。”萧老爷子笑了笑。又朝着萧嘉伟微微一笑，“用功就好，可以补上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周围人的目光都围了上来，似乎很期待他的反应。
这是第一次，他跟萧老爷子一桌吃饭，
这是第一次，萧老爷子对他说话。他的嘴巴又抿紧了，“恩。”他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