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什么?你还住在公司里啊。”彩彩刚接到苏雾雨电话就觉得不大对劲,细问之下才发现,她果然还是对萧霁清念念不忘。彩彩放下手中的工作,拿起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的电话,缓缓走到员工休息区,以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跟苏雾雨讲电话。“我不是把钥匙都给你了嘛,快递收到了吗?”
“恩,早就收到了。”
“那你怎么不搬呀,你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那屋子就空着了,你住着呗。”
“我觉得住公司里也挺好的。”
彩彩跟巅峰工作室前来打招呼的员工打了招呼,又踱步去了咖啡区,准备给自己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醒醒脑,也许苏雾雨也需要一杯意式浓缩,让大量的咖啡因弄醒她的脑子。“我还是觉得你搬出去比较好,再怎么说住在苏氏也不方便,或者,你可以把之前抵押掉的你家里的屋子买回来?”彩彩提议道,“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那些屋子应该还保持的不错,就是需要打扫一下。”
“不了。”电话那头突然没了话。隔了许久,才传来苏雾雨闷闷的声音,“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再回去,也没意义了。”
“抱歉抱歉,瞧我这乌鸦嘴。”彩彩自知说错了话,沉默了一会儿
“反正我觉得你再住在公司吧,总是不好。你现在资金状况还ok嘛?”彩彩问道。
“挺好的。”苏氏经营到现在早已扭亏为盈,并且持续发展。不过前阵子股东撤资,苏雾雨又收回了一部分股份,现金倒是没剩下多少。
“不如自己买一套喜欢的房子,搬出来。”彩彩给了一个建议。
“恩。”电话对面的回答闷闷的。其实她总是下不了决心跟萧霁清分开,也许住在苏氏,就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粘着萧霁清的理由。如果没了这个理由,她只能在工作的时候见他了。
彩彩是个果断的人,对于不合格的恋人一向决裂地干净,以至于追她的人都有些后怕,生怕被甩的瞬间太过心碎。所以当苏雾雨反反复复对萧霁清这个——在彩彩看来,某种程度上有点渣的男人,难以割舍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她的好闺蜜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虽说萧霁清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黑点,圈里人有了未婚妻在外面乱搞的更是不占少数,萧霁清这样跟自己的未婚妻划清界限,坚决不往来的倒是稀奇,所以,如果光光是恋爱的话,在一起也未尝不可。只是她的闺蜜现在将萧霁清视作救命稻草,若是最后决裂,那后果,可能要让苏雾雨难受上很长一阵子。不过既然婚约在身,就难以草率决定,很多时候利益牵扯的多了就身不由己了。
彩彩深吸了口气,“苏雾雨,要么在一起,要么滚蛋,你别纠结了,太累。”
“彩彩,如果我像你一样坚决就好了。”
“你也有你的好,”彩彩有些为难了,“诶,总之,你还是搬出去自己住。”
“彩彩,”苏雾雨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恩?”
“你是不是嫌我烦。”
“……”彩彩终究是个耿直的姑娘,“有一点点。”
“抱歉,是我太任性了。”
“你这样子也是没有办法。我要是跟你有一样的情况,估计也handle不来。”
苏雾雨倚在办公室的墙面上许久,她感觉自己的心抽疼了一下,“那就听你的,搬出去住吧。”
闻言,彩彩长舒了一口气,“也好,搬出去住多给自己留一点空间。”电话里的声音渐渐远了,她听见有人叫彩彩过去,于是彩彩匆匆道了个别,就挂了电话。
是的,回过神来,苏雾雨有些放空了,多给自己留一点空间。她自己明白,只要萧霁清还在她身边,她就会时时刻刻盼着想要看见他,想要靠近他。清晨想站在他旁边刷牙,想看他刮胡子,看他打好领带,将发型梳理地一丝不苟。而她,就会停止思考。
她艰难地从将自己从陷进去的沙发里揪出来,看了眼时间,又胡思乱想,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话说那天徐朗给苏雾雨送完取色笔以后,苏雾雨就一直爱不释手,空余时间全都拿来画画了,她画了好多苏氏的员工,有前台漂亮的姑娘,有开发部一群睡不饱的工程师,程序员,还有销售部那些整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卖命工作的人。苏氏的员工都很拼命地为苏氏创造着价值,还保持着得体的形貌。每当她拿起笔描摹这些人物的时候,就这家公司感到骄傲。还记得那天,她把自己画的画发给徐朗时,徐朗强烈建议她将这些画作为礼物,送给大家。当然,这些画里,当然也包括了好多好多张萧霁清。苏雾雨觉得自己已经对他的脸记得滚瓜烂熟,每一个细节,每一根发丝都清清楚楚。只是她将这些画都默默收藏在一个文件夹里。哦对了,她还画了一张两人的合影。
咦,他们有过合影嘛?她都忘了,好像除了公司里那么多人一起拍的集体照以外就没有。她突然发现除了工作,除了住在一起,两人在一起的印记竟并没有很多。似乎只要任意一方离开,这段记忆就会腾空,从此飘散出去。
另一边,兰居,萧嘉伟沉默地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这里的一切如她走时那样,安详恬静。只是她身上的香气已经散去,这卧室里喷洒着生前她最爱的香水——香奈儿5号。史歌在很久以前告诉他,她想要走出这片狭小的酒吧,成为一个像香奈儿一样的女人。
那时他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无名无分的穷小子,却敢跟她夸下海口,说自己会成为协助coco chanel小姐的那个男人。
只是史歌已经离开了。在他还没来得及兑现诺言的时候。管家依旧沉默着,他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从被最最开始被萧老爷子派到萧嘉伟身边起,就跟着萧二少爷,又后来,来到兰居照顾了一段时间史歌,再到这个姑娘香消玉殒。他保持着长久地沉默,这是他无力阻止的。
萧嘉伟坐在史歌房间里的一张米白色的沙发椅上,环视着四周,又渐渐闭上了眼睛。为透气而大开着的窗吹进一阵阵凉风,让只着一件贴身毛衣的萧嘉伟打了个寒颤。见此,女佣们赶紧上前关闭窗户。这时,他却抬手道:“不用,她怕闷。”
最近萧嘉伟来兰居的频率依旧跟之前一样,只是每次过来不再带大包小包的礼物了。以前也是,带上了,她也总是原封不动搁置在哪里。问她想要什么,却一直不说。
在冷风里,他定了定神,混混沌沌的头脑似乎比原先清晰了不少,只是记忆有悄悄地滑进了他的脑海里,驱散不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总是记得。
那时,自己是那个穷酸到卑微的小子,在最富豪的学校里做最底层的渣滓,卑微到放弃自己,卑微到放弃一切。那所高中同样是萧霁清的母校,而且,他的哥哥还在这里留下了巨大的影响。最低的入学年龄自不必说,三年强度极大的课程他硬是两年念完,并且早早申请好了海外名校,毕业后直接飞去遥远的大洋彼岸继续他牛逼的学习生涯,成为top高校的top传奇。
而他呢?小时候完全没有被按照精英的模式培养,因而底子颇差,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已经足够不容易,他怎么忍心再去要求那么多。可是,萧老爷子的出现不合时宜,硬是用了些手段把他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工薪阶层的孩子,送到了不属于他的世界去。
“你不配做我的儿子。”
这一句话,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那天,也是一个冬天,他瑟瑟发抖地跪在萧宅外的青石砖上,任凭风刮过他单薄的肩膀,一下一下鞭打在他瘦弱的躯体上。那时的他还不够强大,他知道忤逆萧父的后果就是自己和母亲的生活都会陷入深渊,再无生还的可能。更何况,萧父承诺,只要进入那所高校,听取他的安排走完流程,他跟母亲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衣食无忧。
曾几何时,衣食无忧是件非常难做到的事情。他终于看不下去母亲因为加班熬到深夜回来,只为了让他俩的生活更好一些,他听不下去母亲一声声的咳嗽。衣服,可以朴素一点,上学,他只要努力也可以在公立教育系统里竭尽所能。可是母亲的健康不会等他,更不会让他慢悠悠地长大。
其实那天萧老爷子出现时,萧嘉伟真的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母亲可能就要与自己永远地分开了。他知道了,之前一直不肯收他们的医院因为萧老爷子的一句话立刻有了最好的床位,独立的病房。他看到了,之前精打细算的医保可以抛开不顾,药,名医,最好的资源都涌了过来。他更看到母亲的健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甚至还长胖了一些。所以当萧老爷子傲慢地派人将他带到自己身边时,他压下心中的不快,跟着那群人走了。他知道,只要迎合老爷子的要求,自己就可以得到一部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母亲,终于可以放下肩上沉重的单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当然,如果她乐意的话,也可以是电视剧里,不,比电视剧更加舒适的富豪太太的生活。
光衣食无忧,已经足够叫人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