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知道为什么,云璃说这句话时,上官琏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钢针,直刺心头。
“为什么?”上官琏愤怒得瞪圆了眼睛,走到楚楚可怜的云璃面前,“唐晓翼那样对你,你究竟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你就甘心受辱?”
记忆中,她是倔强而不服输的,她聪明绝顶巾帼不让须眉,所以初次见面时,他败在了她的手下。她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从来不肯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现在的她,好陌生。
上官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云璃的肩,把她抵在身后的墙上,眼中一抹霸道固执。“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深宫,向往逍遥自在的生活。”
“你曾经劝过我,让我放下仇恨,过正常人的生活。云璃,只要你跟我走,我便放下仇恨,与你仗剑携酒浪迹天涯,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他对你无情无义的背叛,我发誓一定补偿给你,不让你再受到……”
“够了!”云璃呜咽着吐出这句话。“你为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他伤你已经够深了!”对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双手气得颤抖。
“因为守护他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我不仅仅是在守护他,也是不想迷失了自己。”
那样气若游丝的回答,如山岚弥漫的丝缕云雾,在上官琏的记忆里挥之不去。那也是这一晚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上官琏久久凝视着云璃,终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唐晓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如果你再这样伤害她,我定会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夜晚十分,月色清朗。
唐晓翼坐在偌大的御乾宫里批阅如山的奏折。几天下来,人消瘦了许多。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就一直以批阅奏折为理由闭门不见柳馨雨,这样做的理由有两个,一来是为了逃避柳馨雨。二来是真的有太多太多的奏折了,云璃不在的日子,晓翼开始学着慢慢接受这些快节奏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唐晓翼心中一紧,堂堂大内,竟然有这样的人可以随随便便的近得了他这个做皇上的的身。实在是功夫了得!再定睛一看,上官琏?见到了他,心中立即想起了以前很多不太好的回忆。
在看对方的表情,也是一副来者不善。唐晓翼默默地看了他几眼,从他的脸上读懂了愤怒。
上官琏上前一步,满是戾气,骨节分明的手"啪"一声拍到桌子,摞得跟座小山似的奏折立刻被震动到地上,这样挑衅的动作和神态立刻激起了晓翼的愤怒,他蓦然站起来,声音低沉暴怒:"你别太放肆了!这里是中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对方的语气似乎更嚣张狂傲:"那我也告诉你,老子让给你的女人,也不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打的。"
这句话瞬间把唐晓翼说懵了,好像从他的话中看见了千里之外那个冰冷如月光的凄单身影。但是上官琏没容唐晓翼多想,咬牙切齿道:"能爱她,就给我金屋藏娇地爱着。不能,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爱她。她不是你想打就打的!"
"唐晓翼,你还记得几个月之前你的探子给你报告的吧!不错,我的确是在手下招集秣兵厉马,我的确是有军事行动。我手下现存的60万铁骑,随时可以在你伤她的时候踏平你的江山。你若再因后宫伤她一分,我便屠你后宫佳丽三千人,你若再因江山损她一毫,我便让你万里山河破碎玉石俱焚。这句话老子给你撂在这儿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他放下狠话以后,就随着漫漫长夜消失了。
唐晓翼久久伫立着,仰望渺渺星空,似乎在对着天空说道:"去冷宫。"
小禄子第一次看到皇上如此脆弱的表情,吓了一身冷汗,却在心中默默地说:"皇上既然放不下,又何须苦苦相逼呢?"
只有这一主一仆两人,在长夜的栾湘宫里徘徊,孤单萧瑟,走在琉璃瓦朱红墙的角落里,隐匿在虚影中。
唐晓翼驻足在冷宫门前,看着这扇已经破损斑驳脱落的朱色红门,想象着里面一片萧条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颤栗。他轻轻地把手搭在门上,却没有勇气试着去推开它。
滞留了许久,唐晓翼还是回去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却偏着头揉太阳穴吩咐道:"小禄子,去查查今天进过冷宫的人,再问问冷宫附近的侍卫,看看到底是哪个人去冷宫生事,传朕口谕,罚俸3年。"
小禄子表面上点点头,心中暗暗叫绝。3年不给俸禄,只怕以后的日子也只能上街乞讨了。
第二天早上,柳馨雨不请自来。
唐晓翼听了进来通报的小禄子的话以后 立刻皱着眉头摆摆手道:"告诉朕正忙着呢!"
小禄子按照原话说了回去,想不到这柳馨雨竟然跪了下来,一声不响,只是那副坚定的模样无声地宣告了一切——见不到皇上,誓不罢休。
小禄子打心眼儿里讨厌这个人,但是对方是主子,自己是奴才,身份有别,而且他也害怕自己丢命,想来想去,还是把柳馨雨跪在门外的事情告诉了唐晓翼。
唐晓翼很嫌弃地想着,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但是到底没有理由不见,只好硬着头皮把她宣进来。
柳馨雨进了大殿,落落大方款款柔情,一系列动作好似春涧落壑,柔情似水。晓翼还注意到,她手上捧了一个五金珐琅花鸟图的碗。
柳馨雨恭恭敬敬地把手中的器皿递上去:"臣妾今天早上特意早起为皇上熬的红萝枸杞海参汤,还请皇上不要拂了臣妾的心意。"
说完,已经先入为主,盛了一勺喂到晓翼嘴里。这样暧昧的动作让唐晓翼觉得十分不自在,但是碍于对方的言语,又不好意思表现出太强烈的厌恶,只好把它喝下去。
唐晓翼向后退了几步,咳嗽了几声,一本正经地问道:"一大清早,到底有什么事?"
柳馨雨忽然笑得甜蜜,一朵飞花似地落到了晓翼的肩头,轻盈,优雅。"皇上,今天早上太医给臣妾请平安脉,发现臣妾竟然有喜了!"
顿时,唐晓翼五雷轰顶,心中忍不住颤抖。本该是一句多么令人可喜的话语,在他耳朵里,却比任何的诅咒都要可怕。
柳馨雨搂住晓翼的胳膊,偏头靠上去:"臣妾刚刚从太妃那里回来,太妃娘娘赏赐了臣妾好些东西,还嘱咐臣妾说一定要好好养胎。皇上,皇上可高兴吗?"
高你大爷的兴!
隔壁的洛基第一个听不下去了,张牙舞爪地冲出来,忽然扑到了柳馨雨身上,对着她的衣服又撕又咬。柳馨雨吓得魂不守舍,她平时就对皇上的这只大白狼心怀忌惮,但是在她眼里,洛基一直是很温顺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顾虑。
可是洛基不是这样想的,平时虽然也看不惯她这幅嘴脸,但是洛基一直都不把柳馨雨放在眼里,他一直都不觉得她能够代替云璃取代当自己女主人的位置,可是现在情况显然不太一样了!
唐晓翼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宠物白狼对着柳馨雨瞎折腾,只好压着眉头说道:"洛基,别闹了。"
洛基听了,狠狠撕下了一块柳馨雨裙角的布料,在獠牙下嚼的乱七八糟,吐了出来,以此表现出一种自己对她的不满以及对她的威胁。
柳馨雨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扑到了唐晓翼怀里。
唐晓翼把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的柳馨雨从身上扯下来,心中除了对云璃的内疚以外,只剩下惊恐。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内疚,这样的惊恐。
即使是几年前,母妃的罹难也没有能让他有过这样的害怕。他真的害怕了,这个孩子势必会把这一段倾尽天下的爱情推到山崩地裂,万劫不复的边缘。他自己都还记得他的承诺,只让她有生孩子的机会!可是现在的柳馨雨……
脑海中迸发的第一个念头是找一个理由把这个孩子除掉,可是他心有不忍,毕竟也是他的骨肉,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但凡有第二个选择,他都不希望自己这么做。
关于柳馨雨怀孕的这件事情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合宫上下都在称贺这件事情。人们似乎忘了几个月之前还有一个威风八面的卿贵妃存在。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未来很可能会当上皇太后的柳妃。
直到希燕公主也知道了,她像从云雾中飘渺而出,笑而不语,但是眸子里有失望。
直到墨多多也知道了,挈夫人从官府里迢迢赶来,额手相庆,但是心中也有讽刺。
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明白。所有在这王权路上陪他一路同行的人都知道,都明白,宫中的红色历来都不是喜庆的寓意,而永远是帘胧下看不见的杀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