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噩耗

快到校门口了，时竫停住了脚步，“明天要降温了，记得多穿件衣服，不要感冒了。”时竫叮嘱。

想不到，江苑没有感冒，孩子却禁不住寒流的突袭，一下子感冒了。

不只是感冒难受，而且发起了高烧，咳嗽不止，把时竫妈妈吓够呛。

她最怕孩子生病了。

小豆豆昏昏睡着，恹恹的，一下子失去了平时的欢实，时竫妈妈很着急，说话都带着哭音：“时竫，快把孩子妈妈叫来。”

时竫先给江苑到了个电话，然而驱车到学校借她。

一见面，江苑就着急地问：“豆豆怎么样了？”

“别急，烧已经退了。”

“等我一下，我带几件衣服，这几天，我要和妈妈一起照顾孩子。”江苑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跟校长交代了一声，就跟时竫离开了。

到家的时候，豆豆正睡着。

“这几天，总是这么睡，也不吃东西，真让人着急。”时竫妈妈见江苑来了，心里松快了很多。

“豆豆，好孩子，不睡了，喝点水，你看，妈妈来了。”时竫妈妈抱起孩子，把奶瓶塞到孩子嘴里。

“妈妈，他这几天生病，你累坏了吧？”江苑问。

“不累，就是着急上火，晚上睡不着，总要爬起来看豆豆几次，生怕他又烧起来。这么点孩子，不会说话，哪里不舒服也不会讲，真让人担心。”时竫妈妈叹口气。

“妈妈。你辛苦了，这几天。我没什么事，让我来照顾。你好好休息几天。”

“你来了，就好了，孩子看见妈妈，一高兴，说不定会好得快些。”

这些日子，江苑几乎天天来照顾豆豆，豆豆已经和她熟络起来。或许是天生母子心血相连，豆豆没吃过江苑一口奶，却和江分外亲。有江苑在，他就不让奶奶抱，只盯着江苑一个人。

果然，豆豆很快就好起来。

可是，时竫妈妈毕竟年岁大了，豆豆病刚好，她又病倒了。

时竫照顾老的，顾及小的，内心也无比焦灼。

哄孩子睡了，江苑又忙着给时竫妈妈熬粥。

当她端着热粥放到时竫妈妈炕头，时竫妈妈感叹：“苑苑，记得么，以前，我生病，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一直盼着有个孩子，现在孩子有了，如愿以偿，你身体也恢复了，皆大欢喜。看在孩子的份上，赶快回来吧，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不能因为怕将来变故，就不要今天的日子了呀？将来什么样，就不要考虑了，听老天的安排吧，老天要你活下去，你就活下去，老天哪天要收了你去，你就跟他走。但是，现在，趁着你还能和孩子在一起，要珍惜。”

时竫妈妈说得对。

不能因噎废食，前怕狼后怕虎。

江苑就是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妈妈，我总觉得，以前自己太自私了，不该一时冲动和时竫结婚，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和时竫都会过得很幸福。”

“你这是昏话傻话，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时竫妈妈的那套唯命论，江苑不知听过多少此，今天不知为何，却觉得格外有道理。

谁知道，本来是小感冒，可是时竫妈妈这一病，竟然一病不起。

有天早上，时竫见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妈妈还不起床，有些奇怪，进屋一看，妈妈似乎正安详地睡着，近前一看，妈妈却大张着眼睛。

时竫心里一慌，把手放在妈妈鼻下一试，气息微弱。

时竫急忙把妈妈送往医院。

时竫把妈妈送进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妈妈有过短暂的苏醒。

“儿子，家里老箱子最底层，有一件你小时候穿的衣服------那是，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穿在身上的------”

“妈，别说了，省着点力气，医生要给你动手术了。”

“我知道，我这次是不行了，我要去找你爸爸了。你和苑苑要好好过日子，把豆豆养大。”时竫妈妈或许已经与感动了自己生命的油灯即将枯竭。

“妈妈，你会好起来的，豆豆和苑苑都在家等着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结果，被推进手术室的时母，再也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医生说，送来的太晚了。

时竫倚靠着墙壁蹲坐着，嚎啕大哭。

江苑留在家里照顾豆豆，心里惴惴不安，七上八下。

很快，她就接到时竫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江苑，妈妈去世了。

原来，时竫的妈妈突发脑溢血，病逝了。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

前段时间，时竫刚刚带她做过身体检查，医生只说有轻微的左心室收缩欠佳的情况，这种情况，医生说没什么，年龄大了，也算是正常，老人最终还是没看到儿子再婚成家，留下儿子带着幼小的豆豆，孤守山林，没有人给儿子缝缝补补，也没有人给儿子准备热饭热菜，她心里挂念着儿子，死不瞑目。

陈姐夫妇赶来帮忙。

陈姐哄着眼眶叹息，她并没有对江苑提出什么要求，只是试探着建议，如果有时间，能否经常回来照看时竫和孩子。

江苑却不能接受时竫妈妈去世这一事实，非常震惊，时妈妈的身体一向看起来很好，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回避了陈姐的问题，没有作答。

江苑再次感叹，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就阴阳两隔。

时竫请江苑先离开几天，说家里办丧事，很乱，照顾不了江苑母子。

江苑带着孩子暂时栖身在学校里。

陈姐告诉江苑，时竫一人操办母亲的丧事，即使有朋友们的帮忙，他还是累得人都瘦了一圈。整日说不了几句话，沉默的让人害怕，陈姐说真怕时竫崩溃了。

江苑知道陈姐的用意。但是，她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她给不了时竫最想要的东西，也给不了他任何承诺。自己去了，会不会徒增他烦恼？江苑犹豫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她寝食难安，到底放心不下时竫。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得去祭拜一趟。自己曾接受过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曾有过做母女的缘分，她的音容就在眼前，回去拜祭她一下，总是应该的。至于非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合理身份，那就以女儿、时竫的朋友、豆豆的妈妈，任何一个身份，都很充足。

江苑把孩子委托给李姐照看，自己去了时竫家。

时竫现在最需要人在身边。

时竫是在一个早上，看到身影单薄矗立在冷风中的江苑站在他家门前。

时竫披麻戴孝，神情疲惫。

他看了她很久，没有悲喜，没有言语，过了几分钟，才想起开门，走过去，慢慢把门打开。

他看起来明显消瘦，头发凌乱，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江苑一阵心痛。

时母就葬在不远的一个土坡上，时竫爸爸也长眠于此。

江苑陪时竫去给他们烧纸钱。

时竫跪下来，注视着父母的坟冢，潸然泪下。坟冢上，还插立着白色的幡，冷风中分外凄冷。

时竫良久的跪坐在冰冷的地上，不发一声。

江苑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他的背影很单薄，人瘦了很多。这场景如此熟悉，那次舅舅去世，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时候觉得，从没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如此寂寥，如此苍凉，如此萧索，心里感到一阵阵刺痛。如今，旧幕重现，亲人们一个个都安葬在这里，一个个离开了亲人。

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给时竫幸福，人生怎会有如此无奈的选择？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假如，情况能够逆转，她情愿用所有一切去交换，只除了生命，那是她能留给时竫唯一的东西。

太阳快落山了，江苑走到时竫身旁，轻抚时竫的后背，安抚般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臂，无言地拉他起身。

看到时竫如此痛苦，江苑心中也很痛。

她心疼时竫，很想替他分担痛苦，她多想让时竫幸福！

以前，江苑曾无数次臆想，不能想象，在接受他之后，自己还能从容看着自己的脚步，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她害怕离别，少年时代和母亲的一次离别，即是永远。她不愿时竫和她一样，经历那么浓郁沉重的离别。时竫已经经历了和父亲母亲和舅舅的几次亲人别离，难道要他经历第四次失去亲人的痛苦么？身边的亲人接连离世，这让他怎么生活下去？无法想象！

至美人生，当幸福天然，不能被篡改。自己的到来，篡改了时竫应有的幸福。如果没有她，他定会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那幸福是可以看见，可以触摸到的，也是持久的。生活或许朴实无华，或许平淡无奇，却如夏云冬雪、春花秋月般，散淡、自然、规律。想他，必是怀抱可爱的婴儿，做一个平凡的父亲，她人的丈夫，安静、幸福、平安的度过他的一生，不必时时刻刻都要准备着生离死别。这看似人间烟火般的平凡的幸福，却是自己极其渴盼却无法企及的。

时竫请江苑帮忙，把妈妈的遗物整理了一遍。按照习俗，妈妈的东西要火葬，时竫和江苑抱着孩子，把妈妈的遗物烧了，灰烬埋在她的坟墓旁边。

时竫把妈妈用了一辈子的旧箱子留下了。果然，箱子底部，时竫发现了那件蒙古族的小棉袍。那件袍子的大小，儿子豆豆穿上刚刚好。他没告诉江苑，悄悄把这件妈妈保存了三十年的衣服收起来。

江苑细心照料着时竫的饮食起居，就像时妈妈在世时做的那样。

她不提离开，他也不问，就像以前，她和他相处的方式一样。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月亮从云中透出一缕清冷的光芒，他们坐在熟悉的石桌旁。石桌还是那个石桌，院落还是那个院落，人却变化了，少了时妈妈在身旁，就像少了很多人。

在这月华冷清的夜晚，让人不由不想起妈妈音容笑貌。

心中的痛，心中的无奈，心中的不舍，统统涌现。上天如此不公！为何让一个这么好的人，遭受这样的痛苦！江苑心疼时竫，心中大恸。

时竫因为母亲的后事还有些琐事，这个时候，能帮上时竫忙的，只有陈姐夫妇，陈姐对时竫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弟弟，能帮上忙的，他们都尽量帮忙，不计回报。

时母去世，对时竫打击很大，他情绪低落，一时很难恢复的样子。

妈妈不在了，留下他独自一人。环顾这个曾经整洁干净，充满生机的家，如今却是满眼破败。感觉到处都冷飕飕的，没有一丝人气。

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接下来，时竫睡了好几天，不吃不喝，就在床上昏睡着。直到江苑从学校跑过来看他，才把他叫起来。

江苑给他下碗面，几天没吃饭，真的饿了，三两口吃下去，似乎又恢复了元气。

想比以前，时竫不一样了。

他真的成熟了，坚强了，成为了豆豆可以遮风避雨保护伞。

江苑还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害怕他对生活失去信心。如今看来，都是自己多余的担心。

“明天，喋宝和翁宝要放寒假了，我准备带孩子们出门一趟，给他们买点日用的东西。你若愿意去，我们就一起去。”时竫很平静地对江苑说。

“时竫，现在，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不如这样，喋宝和翁宝是我带来的，他们就有我来带，你专心抚养豆豆，这样可以减轻你一点负担，你看可以吗？”

“孩子们都是有感情的，说分开就能分开吗？”时竫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