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我叹着气道:“知知,其实,你比他们所有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一些,也更懂得揣摩人心,你知道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一定要去救画画,要唤起我内心里的愧疚和不忍,要我去救她。而不是和他们一样,用尽所有都要逼迫我一定要去相救……”
“虽然这一切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你的话至少让我觉得心里不那么难过……知知,你所说的,我都知道,你要我救画画,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救,画画她不止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更是我一直在心底里当作妹妹的人啊……我怎么可能不会救她呢?”
“你们以为在我心中,沐家的利益和权益真的就比你们的性命还重要吗?不是的啊……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在我心里,你们,你们从来都是胜过一切的存在啊……”
我紧紧闭上双眼,不欲去看她,只有这样,我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现下内疚的心绪,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地救出画画,我也不能给她们做出任何的保证,保证我一定能成功。
许久不见的梦梦和夏夏,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门口,她们双眸皆都泛着猩红,明显是哭过的神色,我顿了顿,转而上前拥抱着她们两个。
“放心,一切有我。”我拍了拍她们的背,带着安抚的味道,可明明,最心慌的人是我,“我不会让画画有事的,我说过,我会护你们一生平安无忧,我沐昀绝不会食言。”
突然间我又觉得世事当真奇妙,昨日里,顾昭还信誓旦旦的同我说起,一切有他,他会护着我;而今日,便是我来说这一切,有我了。
每个人都会有想要保护的对象,而那些人,都是自己想要拼尽性命也要护住的人,就像画画一样,她也是我要保护的人。
“不是的,昀姐姐。”
梦梦抬起眼来看我,同样过来的还有知知,她们一起站在我的身前,语气郑重又坚定,可是却与我所说的大相径庭。
她们仿佛串通好了一般,齐齐跪倒在我脚下,声线清泠又悦耳,可是话语却残忍的如同片片凌迟。
她们说:“不是这样的,昀姐姐,我们想说的是,若是不能救的话,便……不强行做这些……画画她一定也不想要昀姐姐以身犯险,沐家的基业在这,沐家的权势也在这,如若画画当真无法归来……”
她们猩红着眼,那样沉重:“便……舍了吧!”
我握紧的拳头剧烈地发着颤,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是从她们口中所说出来的话,我颤颤巍巍:“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们齐声高喊,那样的默契,好像她们已经决定了一切:“昀姐姐!如若牵扯太多,乃至若是牵扯昀姐姐身上,需要昀姐姐做出牺牲,便舍了画画吧!这是画画的意思!”
“知知……”我哑然失笑,心中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或许还是悲伤的情绪多上一些的,毕竟画画于我们来说是那样重要的人,可是如今却要以不同的原因令她们说出放弃的话来,那是有多么心痛。
“原来你们是沐寅喊来的……”我低笑出声,不准备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你们是当真不知道吗?我不可能放弃画画不顾,就算我应下你们,父亲也不会允,父亲的意思,是要救。”
“昀姐姐!”
我说完话便没有继续同她们耗下去的意思,直接提步迈过了她们,我拂着袍子,猎猎清风吹起我耳边鬓发,我突然又停了步子。
“你们下去歇息吧,这些事本就不用你们操这些心,你们直等着我的消息便好了,父亲发话,无论牺牲了什么,都要保住妹妹。”
是妹妹,不是沐画。
这样的结局虽是早已就知道,可是现今她们齐齐来找我说起的时候,我仍然觉得心痛如锥。
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看她们几个,因为我曾答应的那般信誓旦旦,我会护着她们,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我匆忙迈开步子往前边飞奔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紧追着我不放一样,我微微颤抖的指尖被我一把握成了个拳头,紧紧地窜在手心不肯放开。
直到我走在门口时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来人顺势一把将我拥在了怀里,我颤抖着身子没有动,过了许久,头顶上才传来一声熟悉又温和的声线,令我又是一抖。
“你想好了吗?”
我抬起头,如梦初醒,满脸的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说服自己,沐寅的心思竟是这样的残酷无情。
“你难道真的不想救画画吗?沐寅?”我感觉自己的嗓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因为什么呢?因为她喜欢你?只因为她喜欢你,所以你就要这样对她?”
“罢了……”他摇头叹息了一声,那声音直接叹到了我心底里,我急促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容易窒息。
他却仍旧道:“这件事总是要最后才可以做出决定的,现下的坚持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也只有在最后一刻,或许你才能明白。”
“只是沐昀啊,你难道没有想过吗?若是沐画背叛沐府,背叛你,若是有人要拿沐家开刀,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沐画就不会倒戈吗?”
“画画绝对不会背叛我!”我怒吼出声,觉得自己此刻与他多说一句都已经是无力,“我不准你这样说她。”
“你有把握吗?你真的有足够的自信认为沐画不会吗?”他突然笑了一声,灿烂的笑容挂在他如玉的面庞上,可是我现在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好看,反而那笑容,让我觉得近乎残忍。
他继续说着:“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因为它会变,会随着所有的事情变化,它会变得让你自己都不认识你自己……沐昀,你真的不懂吗?你身处朝堂这么多年,深谙人心之道了吧?人人都说你工于心计,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我抖着唇,皱着的眉头毫不掩饰我此刻劣势的心情,可沐寅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觉得她不会背叛你,不会背叛沐家是不是?那如果陛下给了她足够的砝码呢?筹码够她的胃口,天下有几个人会因为自身的大义而恪守不渝?或许此刻,她就已经与你站立对面了……”
“不要说了!”我再也忍不住高喝出声,那是面临崩溃之前最后的请求,“沐寅,你不知道的,你不会知道的,画画她不会的,她绝对不可能会背叛我!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
我伸出手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样准备越过他奔出门去,可是他的声线清清冷冷,依旧如枝头报晓的鸟儿一般传入耳畔。
“如果陛下给沐画的筹码是我呢?如果是我的话,你觉得她会不会应?她可以以身试法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冒充皇室公主,只为了让我不娶长宁公主吗?还是说,在沐画的心里,我真的那么重要?”
“沐昀,你要想清楚。”我感觉他的身影没有继续跟着我,而是走了一条与我相反的路,他一面朝着里面走,我便朝着外面走,渐渐地已经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说:“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对于沐画来说,足够她能背叛你,沐昀,你需要权衡么?”
我猛然顿住了脚步,如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一般回过头,沐寅一袭白衣加身,月华色的袍子混着此时空气中氤氲而来的雾气,俨然如玉公子翩翩的模样,那身风华在我心头漾开,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没有停下步子,一直在往前边走着,而我却是在他身后直直地望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得那样艰难,直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的时候,我终于轻声开口。
“你这是在让我做出抉择是吗?你在和我赌?赌的是在画画心中,究竟是你重要一些还是我重要一些是不是?”
他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一定听见了的,好像是不耐烦我的问话,他最终还是停顿了一下,他道:“我的确在赌,不过不是赌沐画,我在赌你。”
“我在赌,在你心中,究竟谁的分量比较重。”
听到这话,我忽然就笑开了,我一个人哈哈大笑着立在门口,笑得像一个傻子,没有人对我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们亦不知道我究竟在笑些什么。
直到我笑出了泪,我才慢慢停了下来,我冲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道:“沐寅,你真是不要脸,竟是连一个女子你都要较真。”
回答我的是他的一声轻笑:“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不会害你的。”
我笑的张扬明媚,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所以也没有看见他回过身来看我的眼神,我径直自己上了马车,然后再最后一刻放下轿帘的时候,我最终还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然后,薄唇轻启,我道:“沐寅,其实你才是最残忍的那个人。”
话毕,我便扭过头去,匆忙吩咐了车夫立即出发,然后自顾自地靠在马车璧上假寐,任由着心绪飘荡不安。
沐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劝说了知知她们来劝说我,可见他的存在的确在她们几个的心里不一般的,或者还是有些分量在的,可画画的重量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不,不会的。
无论如何,画画的重要性都是无法泯灭的,她们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画画,而听了沐寅的话来同我说放弃画画这样的话却又残忍的摆在面前,容不得我不接受。
说来说去,她们不过是太在乎沐府,太……在乎我了……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哭出声来,这几天的压抑总是伴随着我,久久不会散去,她们任何一个人给我的重情重义,那样的沉重,重的我不知要如何回报。
马车缓缓在宫门口停下,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车夫在外面不停地喊我,直到他掀起轿帘恭敬地叫了我数声之后,我终于回过神来。
“家主,到宫门了。”
我点点头,正预备从里头钻下来的时候,目所触及之处,是那抹略带熟悉的身影印入。
我吸了吸鼻子,觉得今天真是一个不好的日子,硬着头皮下来的时候,白槿已然飞速跃来,他站在我的马车外边恭身,那模样好像是对我格外恭敬一样。
他伸出手来低首矮于我身旁,似要来掺着我下来,道:“下官特来迎沐相。”
我浑身都是一抖,连带着我那阴郁的心情都瞬间烟消云散,他突然这样对我,我十分惶恐震惊,白槿他……是吃错药了吗?
许是我的目光打量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丝不舒服,于是他抬起脸来,颇为认真地道了一句:“大人不下来吗?”
我瞬间惊醒过来,我当然是要下马车的,但是如他这样,一个人守在马车外面等着我下来,我觉得……很不习惯。
“白槿,我没有瘸。”
“我知道。”
“我不用你扶。”
“这是作为下官的礼数。”
我:“……”
我额角青筋突起,觉得白槿这个人或许真的是一个月中总有那么几天反常,也许这几天就是他性情“反常”的日子。
“我日日来上朝,怎么不见你从前来迎接过我?”我阴冷着声音。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语气中的嘲讽,径直将我从马车里拉了出来,我的手被迫搁在他的手上,我觉得非常的怪异,一种不安的心情油然而生。
“沐相是在同下官隐晦的提及,下官从前不懂事?”
我被他硬是拉了下来,接着直接弃了马车,跟着他一步步朝着宫门口走去,他的话萦绕在我耳畔,我深觉心好累。
于是我终于没有忍住将自己心里久久按压住的疑惑问出声来。
“白槿,你来月事了吗?”
白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