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笑中带泪

皇帝有片刻的失神，他压根就没想到红瑶竟然会提出这种心愿。

出于对红瑶的宠爱，他一定不会干涉她未来的婚姻，他同样希望她可以找到一个挚爱之人，永远幸福，但是他没想到红瑶会在这种场合把这件事说起来。

他对于红瑶的关注度颇高，自然知道她和顾千夜好似有什么瓜葛，再加上太子大婚之日暗访浣花楼弄得满城风雨，他暗自揣测太子可能对红瑶也有情意。但是，这两个人都已经有了正室，别说红瑶自己，就是他也不愿意让她委屈屈居侧室。

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红瑶这方面的心思，生怕她提出什么请求他无法办到。

但是红瑶如此郑重的提出来，看着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不禁猜想是不是红瑶有了另外的意中人，只是单纯想要求娶，并没有别的意思。

喧闹片刻，场面便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等着他给出答复。

皇帝深深地看红瑶一眼，然后笑着点点头，“你们年轻人的事，只要是两相情愿，朕也乐意作为一段感情的见证人。就依你所见吧，如果一舞之后有有心人倾心求娶，朕便做主，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为你们赐婚，以促成良缘。”

红瑶浅笑，“谢陛下！”

她随即转身，目光扫过顾千夜，却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落在顾云乾身上。

“想必雅郡主的琴也快到了，便请二皇子先行吹箫吧。想必以二位的默契，琴声自然可以很容易和上消声，不要让诸位宾客久等。”

红瑶说的默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说琴箫合奏的默契，这在斗舞大会上已有表露。但是花颜雅的心还是漏了一拍，耳根也蔓上微红，幸好天色已晚，很难察觉。

二皇子和花颜雅对视一眼，然后笑着向红瑶点头，“也好。不知你需要什么曲子？”

红瑶轻笑，“无需刻意，二哥跟着我的舞步随意吹奏即可。”

一声二哥轻易拉近了和顾云乾的关系。

顾云乾点头，“好。”

几个转身，行云流水，在玫瑰花雨的点染下，红瑶已经移步到整个圆圈的中央。

箫声和舞步同时响起，红瑶的舞蹈开始了。

随着她的舞动，忽有一缕头发从簪中散开，飘落在颊边，三分妩媚，七分慵懒，更添风姿。然而，与她平日里的容光焕发大相径庭的是，今日在跳舞的她竟然满面愁容，眉梢带恨，眸有哀伤，甚至飘落的玫瑰花雨都被染上了浓浓的凄楚之意。

众人看着看着不禁悲从中来，不自觉地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花颜曦惊讶地发现，这种情绪的感染和情人烟颇为类似，但是情人烟靠的是影响人的脑神经和脑电波，而红瑶什么都没有用，只是一个人在那里悲戚地跳着舞，便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感染人的情绪。

附和着舞蹈，顾云乾的箫声也低沉而哀婉，如泣如诉，层层叠叠的忧思涌入人的耳中，令人心中更加酸楚。

这时候，花颜雅的琴到了。

她十指落在琴弦上，仔细地看着红瑶的一动一静，一嗔一怨，再看看周围人的反应，灵感忽至，不自觉地弹奏起来。

清越的琴声和箫声完美地契合，然而，却传达出完全不同的情绪来。

箫声低沉哀婉，而合奏的琴声却传递出丝丝缕缕的喜悦之情来，虽然不能完全盖过整体的哀伤之意，却令众人的心中有了微小的情绪变化。

顾云乾心中感慨，这个女子果然是个妙人，这一落弦，和的好！

琴声传出不久，红瑶突然水袖清扬，一时间，以她为中心，竟然有七个巧笑嫣然的彩衣女子出现在原地，她们的衣服分别为彩虹七色中的一色，正是当日赈灾时红瑶拍卖的七宝彩虹羽衣。而这七个女子，自然就是彩虹姐妹了。

那场拍卖会颇为盛大，所以琼国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当时拍下这套衣服的人正是鬼魅家族的家主鬼魅夏殇。而今天，这套衣服重回红瑶手中，再结合红瑶之前说要当众择一佳偶，众人不禁联想，难道这和鬼魅家主有关？

一时间，很多有心人士都向鬼魅夏殇投去探究的目光，但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中央的那一女子上，任凭周围无数人看过来，都分毫不为所动。

这一细节顾千夜本该注意，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却全都在红瑶身上。

她为什么看上去如此难过？

一看到她蹙眉的样子，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心口，比什么都难受。

很快，众人的目光便有回转到舞台上。

因为，舞台上出现了两种迥然不同的情绪，反差极为明显。

红瑶身着黑白双色衣服，在中央独舞，她像一个暗夜的妖孽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绝望而忧伤的气息，丝毫没有被琴声中的丝丝欢愉所感染。

但围绕在她身边的七个女子，却个个都喜笑颜开，似乎她们就是阳光的代名词，舞步轻快，无忧无虑，青春而美好。

彩虹姐妹应和琴声而动，红瑶和箫声而动，两种迥异的声音，两种迥异的装扮，两种迥异的舞姿，两种迥异的情绪，此时此刻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令人悲中有喜，笑中带泪。

那七个女子越是欢愉，就衬的红瑶越是忧郁。

顾千夜怔怔地看着红瑶，突然之间眼泪落下来。

李珊珊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刻。

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鞭挞了，扯出深深的伤口，鲜血淋漓。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这个外表纨绔实则冷漠而坚定的男人，竟然也会为一个女人掉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玫瑰花雨渐渐在夜空中晕染出浅红色的烟雾，在烟雾的若隐若现之中，彩虹姐妹像出现时那样，消失的悄无声息。

一时间，琴声箫声戛然而止。

玫瑰色烟雾缓缓散尽，红瑶孤傲而忧伤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全场沉默三秒钟，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鼓掌，没有人喧哗，甚至个个都神色严肃，却是掌声雷动。

她再一次代表琼国令所有人感到震撼，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值。

舞曲结束，红瑶却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之中。

她安静地向皇帝躬身行一个礼，便垂着眼站到一旁，不再作声。

所有人都知道，舞跳完了，皇帝该实现刚刚承诺的那个心愿了。

红瑶没有抬头，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凤轻舞面色严肃地扯扯凤轻羽的衣袖，小声问，“哥，你说，红瑶姐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和千夜哥哥……”

凤轻羽此时的脸色也有些严肃，他目光仍在红瑶身上，思索片刻轻声说，“她应该是在以自己的名誉，要三皇子的真心。”

“可是，千夜哥哥现在已经有皇妃了，她不可能去做侧室吧？众目睽睽，如果千夜哥哥不出面的话，难不成红瑶姐真要嫁给别人？”

凤轻舞早就将红瑶当作自己的亲姐姐了。她现在内心比当事人还要焦急，生怕红瑶一个任性就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来。

凤轻羽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放心吧，红瑶心思缜密，做事一定有自己的分寸，她大概已经想好退路了。”

很多人的想法大都和凤轻羽相似，觉得以红瑶的心性，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深意。

殊不知，她来之前什么都没有想，真的只是任性的赌一把，而且是个必输之赌。她猜不到顾千夜的反应，也猜不到今日的局面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只是固执地逼他做点什么罢了。

终于，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皇帝徐徐开口。

“红瑶为朕钦封的郡主，而且昨日刚刚册封为冰天神女，身份尊贵，朕甚疼爱之。今顺其意，在天下人中为之择一佳婿，若有倾心者，此时便可求爱。待良缘一定，朕立刻赐婚，一应嫁妆按照郡主出嫁的份例再翻一倍，若驸马为庶民，则钦赐侯爵之位，务必让朕的郡主风光出嫁！”

皇帝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似只是一些场面话，实则暗示在场的人，红瑶身份尊贵，要来求娶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不知不觉便使很多人知难而退，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今日来参加宴席的人，大多为外国使臣和朝中重臣。外国使臣自不必说，来着自然都是国内身份尊贵之人，如果结成姻亲，还可以促进两国友好，而朝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到席的，至少是正二品以上。

说起来，其实这些人的身份和红瑶匹配都不成问题，但是大家都知道皇帝对红瑶的宠爱甚至比自己亲生的公主还要深，一时间没人敢做第一人，都等着有人先开个头。

鬼魅夏殇看了顾千夜一眼，发现他怔怔地坐着，竟然任由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看着红瑶都没有什么作为，心中大怒。

他冷哼一声，随即在众人讶异又惊羡的目光中起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圆圈的中央，向皇帝躬身行一个礼，“陛下，草民对红瑶郡主倾心已久，今日得此机会，特来求娶，郡主若是应允，草民定当以生命呵护之，矢志不渝。”

他自称是草民，在皇帝面前却丝毫不怯场，一字一句，字字铿锵有力，无不传达出坚定地信念和决心。

鬼魅夏殇的求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虽然没有任何官爵之位，却是琼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在其他三大家族中，就算上官沐阳在族中地位很高，也没有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得到家主之位。

而且，鬼魅家族在四大家族之中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其他三大家族均为经商世家，鬼魅家族却是一个杀手组织演化而来，行事向来神秘，夏殇更是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家族里一应事务向来都是夏烟在处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殇竟然频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他此时求娶，无疑打消了很多人的积极性。先不说人家要样貌有样貌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单单是统领杀手这一条，就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得罪其他三大家族的人，最多是断了财路。但是得罪鬼魅家族，就直接是断了生路。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去和他抢心爱之人？

听了夏殇的话，红瑶怔怔地抬起头来。

她知道，夏殇对她情深义重，但是她想夏殇一定明白，今日自己亲手设的这个局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还要来淌这趟浑水？

她心中不禁泛起深深的歉意。

为了气顾千夜，她故意穿了双色罗琦，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夏殇的感受。她自然而然地利用他来向顾千夜宣示不满，却忽略了他对她的赤诚之心。

她不由自主摸向胸口。

夏殇说，那个吊坠已经融入骨血，拿不下来了。

她该如何偿还夏殇的一片真心？

想着想着，她的手指不由地绞起上衣的下摆，心中也一团乱。

四下寂静，鬼魅之后，再无人敢求亲。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红瑶。

“红瑶，鬼魅公子，你可满意？”

红瑶抬眸，眼神出现片刻的空洞，随即便凄然一笑。

她没有看向顾千夜的方向，但是她想，她已经输了。

顾千夜任由她暴露在天下男人贪婪的目光之下，却不为所动。坦然地站出来承诺给她幸福的最终竟然是鬼魅夏殇。

凤轻舞拉紧了凤轻羽的袖子，就连顾云山和欧阳姐妹也是眉头紧皱。

红瑶声音浅浅，却准确地传达到众人耳中。

“好，我嫁。”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正想逃离这里，却听到一个有力而坚定的声音。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