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红颜枯骨

“云瑾哥哥，你直接把他们大卸八块，”沐珞这厢刚刚躲过了风五行的一掌，蓦然瞥见了越云瑾被那三个尸人围攻，立刻朝他喊道：“千万不要让他们咬你。”一个尸人的獠牙正对着越云瑾的颈项，闻言，越云瑾长剑一横，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面上，洒了一地的血，浓重的血腥味袭来，沐珞眼前忽然出现了叠影，黑压压的尸体堆积着，一道颀长挺拔的黑影站在高台的上方，黑色的巨大斗篷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周围充斥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她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像是压抑着什么很痛苦的情绪，分神刹那，风五行将她的长剑一转，剑尖划过了沐珞手腕的刹那，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沐珞一下子清醒过来，手腕处的鲜血染红了她青白色的衣袖，风五行步步逼近，眼看着就要一掌打在了沐珞的天灵盖上，迸发的几分吹起了沐珞耳畔边漆黑的发丝，风五行的身形倏地一僵，手掌停在了距离沐珞的脸一指长的地方，沐珞抓住时机，一个旋身绕到了他身侧，只见蓉娘手中握着的短匕已经如数没入了风五行背部，蓉娘的脸苍白如纸，原本枯井般的深寂的眼眸眼圈已经红透了，脸上泪痕干了又覆上了新的，沐珞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了，也许是在风五行承认他不是风九术的时候，也许是在更之前。

“风九术，在哪里？”蓉娘沙哑的声音像是破碎了又拼接起来的笛子发出的声音，风五行眼中闪过了一丝震惊之色，缓缓转过了身，看着蓉娘的面容，愤怒的情绪里夹杂着一丝黯然，“为什么连你也爱着风九术，我哪点比不上他？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沐珞从风五行的面部表情，说话的语气以及言语之中，似乎读到了一丝被喜欢的人刺伤的痛苦和委屈，这倒是有趣了，风五行居然也喜欢着蓉娘，沐珞原本以为风五行是为了更好地扮演风九术所以假装对蓉娘有意，可是当他们第一次在凉亭里相遇的时候，风五行曾经说过上官蓉儿这个名字，也就是说他对上官蓉儿并非一无所知，他所做的一切百般讨好蓉娘的行为，似乎是真情流露。可惜眼下蓉娘根本不屑于听他的半分情话，抽出短匕直抵他的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蓉儿，为何你要这么狠心？”心口的血液不断地往外渗出，风五行却是置之不理，那双与风九术极为相似的眼眸漫溢着痛苦的神色，直视着蓉娘的杏眸。短匕不过没入了一点，蓉娘却忽然顿住了动作，仿佛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与那样一双眼眸相视着，她忽然又看见了那年一轮清月的映衬下，风九术一袭素色衣袍，眉眼温润地望着她，庭院的桃花灼灼地盛放着，可是满园的盛景，始终抵不过风九术嘴角温润淡然的笑意，那一年的生辰里，上官蓉儿的记忆里独独留下了风九术素白清朗的身影。风五行有着和风九术如出一辙的面容，沐珞蓦然明白了蓉娘那日欲言又止的话，原来她早就知道了风五行是假的，原来她爱风九术居然爱到了这个地步。

“蓉娘，你清醒一点，他不是风九术，纵然有着相似的面容，他也不是那个永安城里和你许诺，要和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那个人，他们只是长得相似，你不要被迷惑了，风九术是你心里的大英雄，可是风五行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你可不能心软。”蓉娘回眸望了她一眼，浸润着粼粼泪水的杏眸包含了太多太多沉重的情绪，纵然是假的，可是那样一张相似的面容，她如何能下得了手？她苦苦等了那么多年，她在心心念念的那么多年，十多年的光景能遗忘很多很多，可是她始终放不下风九术，自青云峰跌落昏迷的那三年里，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念头就是她相信着有朝一日风九术会回来寻她，如今终于能再见到了，哪怕是恨风五行恨到了骨子里，她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仅仅因为他长着和风九术一模一样的面容。风五行似乎是从悲痛里缓了过来，眼睛里迸发出杀意，趁着蓉娘走神的片刻再度袭向了沐珞。湛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沐珞没想到风五行居然还要置她于死地，顿时僵在了原地，一只手及时拉开了她，沐珞被白原川护在了身后，蓉娘恍若惊醒一般，挡在了二人身前。看见眼前之人是蓉娘，风五行的手掌一顿，五指一屈将蓉娘擒了过来，扼住了她的颈项。蓉娘却已经抢过了沐珞的长剑，沐珞来不及阻止，只见蓉娘举起长剑重重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贯穿她心口的长剑同时插入了风五行的胸膛，两人倒下的瞬间沐珞抽出了长剑。

“沐，沐姑，沐姑娘……”沐珞半跪在地上，扶着蓉娘的上半身，蓉娘的嘴里不断溢出鲜血，声音气若游丝，她极力地抬手扶着沐珞细细的手腕，“我，我此生，怕，怕是看不到，看不到他了，好，好遗憾，那，那日，我该，该跟着他一，一起回风，风音谷的，谢，谢谢，谢谢你，借，借给我，这么，这么好，好看的簪子…….”她颤抖的手拔下了插在她青丝间是浅色玉簪子，放到了沐珞的手心里，“可，可是，他，他看，看不到了，我，我等，等不到，等不到他了，我，我死了，死了之后，请，请你将，将我的尸首，运回，运回永安城，我，我想回，我想回……”家字还未吐出，沐珞便感觉到了蓉娘覆在她手腕上的手垂落在她的裙边，蓉娘闭上了眼，头软软地栽倒在她的怀里，那双枯井般深寂的杏眸，最终变成了死井，再也不活了了。沐珞湛蓝色的眼眸怔怔地看着怀里的蓉娘，直到白原川将她扶了起来过了许久，沐珞的眼眸才渐渐恢复了清明，手心里握着蓉娘归还给她的，越云瑾送给她的素色簪子，那簪子染上了鲜艳的血，那是蓉娘的血，是一种温热灼人的触感，沐珞的眼圈却忍不住发红了，看着地上倒下的尚有一丝呼吸的风五行，沐珞揪住了他的衣襟，一字一顿地问他：“风九术在哪里？”风五行困难而又放肆地笑着，“别，别做梦了，我，我……”沐珞不想听他废话，捡起地上的短匕一下一下割开了他身上的皮肉，风五行渐渐断了气，却只字未留。沐珞还在继续一下一下地割着风五行的皮肉，越云瑾轻轻拉着她细细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看着沐珞精致木然的小脸，越云瑾黑玉般的眼眸微微泛起一丝担忧，“沐沐，他已经死了。”

闻言，沐珞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清澈如流水般的湛蓝色眼眸平静得看不见一丝情绪，“可是，我要帮蓉娘找到风九术，”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她重复了一遍，“我要帮蓉娘找到风九术。”越云瑾墨染般的眼眸里担忧的情绪越发地明显，他轻轻拉起沐珞的身子，撕下了衣袍的一角，将沐珞手腕上的衣袖挽起，越云瑾轻轻替沐珞擦拭了血迹，用撕碎的衣袍替她缠好了手腕处的伤口，清冷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安抚一般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了，一定会找到的。”他拿过沐珞手里被鲜血覆盖的短匕扔到了一旁，白原川已经打开了地牢的另一道门，他方才去探路，这地牢之下便是风音谷的水源。越云瑾拉着沐珞细细的手腕跟在白原川身后。三人刚刚进入那道门，一股浓重的腐臭味迎面扑来，借着淡淡的月色，沐珞看清楚了水源处那一具尸骨，依稀可辨认出那是一具，尸体的肉已经腐烂了，露出森森白骨，衣袍松松垮垮地横亘在岩石之间，一片污迹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周围的蛆虫在爬动，沐珞之所以能认出那是风九术的尸骨，大部分原因还是那件污黑的衣袍有一角搭在了岸边，稍微还能看见一丝白色，那是风九术喜爱穿的素色衣袍。

楚珩带着风音谷的弟子将风九术，风五行和蓉娘的尸体搬了回来，封了地牢，一把火烧了蛇窟。君无心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休养一两日便可以复原。沐珞答应了蓉娘要将她的尸体运回永安城上官家，越云瑾便决定等君无心醒来再一起上路出发去永安城。

明月皎皎，月色清冷，沐珞独自走上了小榭长长的木阶，她看不出来今夜的月色与前几夜的有什么不同，俯瞰过去的风音谷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目光落在了小榭石径中央那座凉亭时，沐珞却忽地出神了，她有时候会想，倘若那日蓉娘亲眼看到了风九术，会不会更伤心？所爱之人变成了一堆尸骨，周围爬满了蛆虫，她还会不会这么喜欢着他？沐珞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喜欢过于肤浅，像是喜欢丁彧的时候，她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倘若丁彧变成了一具尸骨或是什么的时候，那么自己对他的爱意是不是会消减？

“在想什么？”低沉动人的声音忽然传来，沐珞回眸，看见白原川长身玉立站在她身侧，妖孽般美得摄人心魂的面容有种奇异的美丽。“我在想，风五行当日杀死风九术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沐珞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回道。倘若风五行还未断气的话，沐珞应该可以借助上官琉微的幻境之城来看到风五行的记忆，可是如今风五行已死，一个死人是断然不可能做梦的，沐珞也就没有办法窥探风五行的记忆了。

“这有何难。”白原川淡淡的声音传来的刹那，沐珞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着，望着白原川的湛蓝色眼眸瞬间亮了，“小白，你的意思是说可以让我看到吗？”在沐珞一片殷切的目光的注视下，白原川轻轻点了一下头，神色自若，仿佛那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道：“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