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连雨歌（下）

“这位禧贵人是什么来历？进宫以来也从没听说过，更不用提见，要不是今早上，至今都还不知有禧贵人的存在呢！”苏圣晴边走着边向碧湖和彩雯打听道。

“娘娘有所不知，其实呢，皇上这后宫中的女人，并不是每一位都能够相互知道的。”彩雯认真地向苏圣晴解释道。

“哦？是怎样讲的？”苏圣晴显然是没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彩雯的意思呢，就是这后宫中的女人多了去了，没有必要每一位都知道，碧湖补充道。

“可是……可是皇上他年纪并不大，真的……真的就……”苏圣晴面色有些难看，问道。

“自然不是了，这后宫中，好多都是来充数的，或许呢，会有一些皇帝是每位都宠幸过的，但是，这些皇帝中，一定不会包括咱们的皇帝！”彩雯压低声音却压不住一股崇拜道。

原来……原来他真的跟普通帝王不一样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纳那么多妃嫔呢？”苏圣晴依旧不依不饶道。

“这……”碧湖和彩雯一时间哑口无言，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或许……或许只是遵从一个规矩而已呢……”碧湖很没有底气道。

苏圣晴看着她俩，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哦……规矩……”

这边说着话边走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似从雪晶阁往这走之时，这不知不觉中，便就又走了回来。

此时，雪晶阁鲜艳而又庄严的朱门还是紧闭的，没有丝毫的声音，它也像是在对外宣示这这里主人身份的尊贵。但是，聪明的人，或者是敏感的人，嗅出来的一定不是这些，更多的，是孤独。

“娘娘，为何要站在这里，咱们到了进去罢？”碧湖看着立在门外的苏圣晴道。

苏圣晴回头看了看她们，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嗯，进去，我也感觉有些困了，该好好歇息一下了。”

“那么早就出去，能不困吗？”朱门忽开，耳边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他又能是谁？

苏圣晴心里一震，瞬间便就睡意全无。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看上去也有些累了，尽管是在笑着，可怎样也掩盖不了脸上的倦容。

“你怎么来了？”苏圣晴可不习惯那种讨好他的语气，或者，对他温柔些的语气。因此，即便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仍旧还是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无所谓的样子。

“晴儿这是哪里话，怎么，这雪晶阁还不准许朕来吗？”楚亦辰自然是能够看出她的心思，便就故意逗她道。

“那既然来了就进去吧，都杵在外面作甚，这样子倒是不像我不让你进，更像是你把我赶了出来一样，你这样弄的我多没面子！”苏圣晴故意撇过头道。

“好好好，是朕做的不周到。”边说着，边走到苏圣晴身旁，一只手环上她的肩道，“不过，就是借朕十个胆子，朕也不敢把你赶出去啊！”

苏圣晴忍住笑意，狠狠地瞪了一眼楚亦辰，“是吗？你现在这样说，说不定啊，哪天就移情别恋，专宠别人去了，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接着，傲娇地昂起头，用另一只手，推开楚亦辰抚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大踏步地走进门去。这番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早上的的事情，像苏圣晴这般性格，又怎能不去在意呢？更何况楚亦辰还正好撞在枪口上，那就只能认栽喽。

碧湖和彩雯自然知道苏圣晴在说些什么，有些愧疚地笑了笑，“皇上，奴婢们先去为您和娘娘准备早膳了。”行过礼之后赶紧退下，看他俩怎么折腾去吧。

楚亦辰笑着摇了摇头，这晴儿自从到宫里来便就醋意大增，这指不定又是到哪听了或者见了什么，这回来就成了这样，看来啊，以后还真不能使劲由着她来，不过，要是不依着她，能行吗？楚亦辰想到这里，笑了笑，走了进去。

“我听宫女说你还没有用过早膳是吗？”楚亦辰道。

“是啊。”苏圣晴正举起一杯茶，一眼也不落在楚亦辰身上。

“嗯，那正好了，朕也没有，一起吧！”

“一起？”苏圣晴傲慢地把弄了一下茶杯，“谁要跟你一起啊，还有，我呢，感觉现在并不饿，不打算让他们准备早膳了，要不，你也不吃了？”说到最后，苏圣晴一脸戏谑地看着楚亦辰。

楚亦辰翘了翘嘴角，“好啊，既然朕的晴儿不吃，朕自己吃还有什么意义呢！好，不吃！”楚亦辰这便也顺着她道。

苏圣晴瞥了他一眼，“刚上完早朝吧？”尽管刻意假装的不在乎，可是，谁都没有办法隐瞒住自己的真心。

“嗯，这不刚下朝就朝你这边来了。”楚亦辰听得出来苏圣晴开始认真了。

苏圣晴抬眼看着楚亦辰，一直看着，楚亦辰也迎上她的目光，也笑着看着苏圣晴。

“干嘛老是这样看着我？”楚亦辰忍不住问道，对于苏圣晴瞬间举动变化之大，楚亦辰还是有些难以琢磨的。

苏圣晴没有答话，楚亦辰也不再问，就任由她这样看着，良久。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苏圣晴痴痴道。

楚亦辰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哦？朕的晴妃知道夸朕了，这真是令朕受宠若惊呢！”

苏圣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得意忘形啊！”

楚亦辰起身走到苏圣晴旁边，“来吧，说说，今早上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这样一副模样对着朕。是不是又有人惹着我们的晴妃了？”

苏圣晴摆了摆头，“哪有……没有的事情。”

“哦，对了，早上那么早你去哪了？”楚亦辰接着问道。

“也没去哪，就是觉得老是在这一个地方憋得难受，就是想多走动走动。”

“多走动是挺好的，为何偏偏要挑大清早呢？”楚亦辰不依不饶道。

明知故问！苏圣晴在心里狠狠道。“本姑娘呢，就是喜欢大清早出去溜达，因为呢，清早的风景是没有被人玷污过的，并且，清早的一切都不用跟别人一起分享，这般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苏圣晴理直气壮道。

“听不太懂你的逻辑，不过，好像是挺有道理的样子。”

“当然有道理了！”苏圣晴白了他一眼道。

楚亦辰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既然她不想说，那也不便继续追问，好不容易来一趟，好好的兴致给扰了可是太不划算了。不过，兴致这事可并不是自己不想扰就不会扰的，苏圣晴这个姑娘从来都是喜欢跟别人唱反调。

“哎，我问你啊。”苏圣晴没好气地喊楚亦辰道，“你……究竟有多少个妻子啊……”苏圣晴问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避讳的，毕竟，这种事情这样子直截了当地问确实有些失体统，奈何苏圣晴考虑了好久，最终还是不能够忍住。

楚亦辰收敛了一下表情，对于这个问题，楚亦辰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确切的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妃子，毕竟每隔几年就会多几个，不过，对自己来讲，大多都是充数的，自己对于那种男女之事可是没有那般热衷，就算是皇后，自从娶她进门之后，同房的次数估计还是不超过十次，更不用提那些个女人了，不过，说句实话，还是挺心疼她们的，大好的时光就在这深宫中，伴着寂寞，青丝熬成了白发，对任何一个女人讲，这都是一种折磨。

“这……说句实话，朕也说不清楚。”思索了一番，还是打算如实告诉她，因为实在不想以后用更多的谎言来拼补，因为对于她，已经有一个此生都不能说明的谎言了。

“不清楚？！”苏圣晴实在没有想到楚亦辰竟会这样来回答，“好你个楚亦辰啊！真想不到啊，真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好啊！是不是哪天我也会像那些你记不起来的女人一样，你玩够了就抛弃掉，然后就让我孤独终老了？！”苏圣晴气不打一处来。

“晴儿你听我讲，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还没等楚亦辰继续解释。

“不是我理解的那样，那是哪样？还有更深的涵义哈！行啊，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我苏圣晴绝对不可以此生就被禁锢在这里！”

楚亦辰一听这话马上急了起来，如今的他最听不得她想要走的话，她若是走，能走到哪里去，答应族长的话，怎能不去兑现，更何况，他怎么可能舍得她走。

楚亦辰想要揽住苏圣晴，不料被苏圣晴一手狠狠地拨开。

楚亦辰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女孩子从小学功夫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不过，更危险的事便是娶到了一个武功比自己还要高的女人。

“晴儿你先冷静一下听朕好好跟你解释一下行吗？”

“你不用解释了，这宫里我早就不想待了，今天，就今天你就给我安排出宫去吧，我就是不属于这里，什么荣华富贵，我才不稀罕呢！”苏圣晴赌气道。

“晴儿，这宫中纳妃其实朕参与的并不多，而且这是惯例，每隔几年选好妃子后，朕的职责就是给她们一个身份，我像是那种整日沉浸在美色中的人吗？”

苏圣晴看着楚亦辰，良久，“好像不像。”

“那这样说来，她们就真的是要在宫中孤独终生了？”

楚亦辰翘了翘嘴角，“摊上朕这样的皇帝，怕就是如此了。”

苏圣晴心头一震，之前觉得自己如何可怜，可是，同她们比起来，自己岂不是幸运太多，起码，就算跟那么多人共侍一夫，楚亦辰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啊，而那些人，盼尽此生，或许都不能够获得皇上的一夜宠幸……那……那个人呢？那位清早在御花园中调素琴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

“那么禧贵人呢？”苏圣晴问道。

“禧贵人……你怎么知道她？”楚亦辰心一震。

“你刚刚不是问我早上去了哪里吗？现在我如实说好了。”顿了顿，“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待在这雪晶阁中，实在闷，于是呢我就想出去走走，可是又怕遇到那些个嫔妃，总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想趁着什么时候人少的时候出去，清早肯定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了，于是呢，我就在清早的时候去了一趟御花园，然后就遇到了她了。”

“她那般早去作甚？”

“弹琴啊，她弹得可好听了呢！不过，也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她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而且，总感觉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敌意，也不知是她的缘故还是因为我……她是个很冷的人吧？”

楚亦辰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她啊，是个不错的女人，她不该待在这深宫的。”

苏圣晴抿了抿嘴，沉默了许久，看向似乎沉入回忆的楚亦辰。

“你应该很在乎她吧？”苏圣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亦辰默认地点了点头，“但是晴儿，你会懂吗？”楚亦辰抬了抬头，“其实，男女之间也不尽然全是一种关系。”

“哦？看来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喽？讲讲吧。”苏圣晴就是这样，没有预兆地生气，也会没有预兆地这般来兴致。

楚亦辰努了努嘴，“她姓连，名雨歌，是连大将军的独女，连大将军是朝中出了名的忠臣，先皇在世时，对他甚为器重。然而连将军在为大洧攻打天下时，以身殉国，那时，雨歌尚小，豆蔻尚未到，连将军也没来得及交代后事。那时候朕也尚小，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由朕来照顾她，然后，就觉得我们之间就是大人们所谓的爱情了。于是，我向她许诺，她此生都会是朕的女人，朕不会让她收到任何的伤害。”楚亦辰说到这，扯了扯嘴角，“后来，大洧建立，对那些有功之臣进行奖赏，然而，已经过世的人们，只能给予他的后代恩赐了，先皇问她想要什么，她当时就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能够在朕身边。”

苏圣晴听到这里，心里酸酸的，自己是所有人中资历最浅的，尽管同楚亦辰的故事的确称得上唯美和传奇，可是，那些女人们呢，同他怎么可能一点故事都没有呢？

“然后呢？”

楚亦辰无奈地摇了摇头，接下来要他怎么说呢？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就得看着朝中的那些人一个个虚情假意的样子，对自己衷心的人可谓是屈指可数，自己想要给连雨歌一个更好一点，更尊贵一点的地位，可是，自己的想法又怎能架得住那些个权臣所谓的“忠言”，就只能封了她一个贵人的地位。

“可能，后来觉得我们之间更像是兄妹吧，她也不要求更多，只求能够有一个安身之地，加之连将军已不在，大家虽然表面上都是那副尊敬的样子，可是，心里想什么，谁都清楚。”

或许连雨歌才是聪明的，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靠山，只有一个可有可无的虚名。她知道其他的嫔妃们大都是权臣之后，自己拿什么去跟她们争，倒不如默默无闻，也好平静地安然度过一生。

她真的就甘心这样度过这一生吗？我的感觉却告诉我，她是不愿的，她是不甘心的。苏圣晴在心里默默道，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连雨歌，对自己，是敌还是友呢？不过，从小在那中环境下长大，她是很坚强的了，打心眼里是佩服她的。

“其实现在想来，心里还是很愧对她的，可是晴儿，我并不能时刻去探望她，或许，这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了……”楚亦辰的声音越说越小。

苏圣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来，楚亦辰也是有很多苦衷的，也就是从这刻起，苏圣晴觉得作为一国之君的楚亦辰有时真的是很无奈的，也会跟自己一样无助。还有，他说同她更像是兄妹，自己真的相信吗？苏圣晴笑了笑，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不过，说实话呀，那禧贵人长得还真是清新脱俗呢！嗯……就真的如同那清早的御花园一般，真的。”苏圣晴微笑着看着楚亦辰道。

不管怎样，既然来到了这里，谁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怜没用，同情心也没有用，自己孤身一人也算可怜吧？可是，会有人来可怜自己吗？既然楚亦辰对她是心存愧疚地，那自己也便就尊重她一些便好。

“那你有多久没有去过她那里了？”苏圣晴眨着眼睛道。

楚亦辰用手扶了扶额头，“嗯……许久了。”

“不如，你今日就去看看她啊！你认为的保护，在她那里说不定就成了冷落了呢！”苏圣晴劝道。

楚亦辰沉默了片刻，“嗯，晴儿说的不无道理，晴儿要一起去吗？”

“这，似乎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你可以同她多走动走动，她同皇后是不同的。”楚亦辰解释道。

苏圣晴略加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嗯，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