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醒与异样

看着床上陆如画苍白的脸色和那空洞的眼神，叶浩辰有些不忍地将叶思揽到自己的怀中，让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腰间，以防让他在看到他母亲的这个样子。

叶浩辰微微俯身为陆如画盖上被子，将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声音轻柔而温暖，“宝贝，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我跟叶思都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就这样柔声细语地讲了两三分钟的话，叶浩辰渐渐感觉到掌心下的呼吸渐渐平稳，她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

看着曾经高傲贵气的美丽少女变成如今的样子，他的心疼得都能滴出血来。

其实，他隐约觉得，如画是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包括前天见到那只录音笔后她的反复失态，她在意识模糊和意识清醒的时候都是有记忆的，只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控行为，她却默默地隐瞒，试图去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仍记得那天晚上推开门时，看到空荡荡的病床时他心里那一瞬间揪起来的感觉，包括那种脑中闪过一百多种她失去踪迹的可能性。

而后却在大开的窗边找到了她的身影。她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那样的安静，那样的圣洁，像是下一秒她的后背就会长出白色的羽翼飞走，或是渐渐地融进这月光中，然后从这空气中凭空消失一般。

他当时站在门口便想要伸手去抓住她，然而抬手却只能摸到冰凉的空气。抬眼间，她已回头看向他，笑容明媚而脆弱，让他有些心惊。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兴许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之所以没有出现失控的现象，大概是看到他后有刻意的压制吧。而那碗炸酱面，现在想来不过是个支开他的借口罢了。

她大概最不想让他看到她那副失控的样子，她总是那样的倔强、那样的坚韧，一如刚开始他认识的陆如画一样，生长在最干净、温暖的温室中，却能抵得住最为恶劣、寒冷的风暴。

仍记得六年前的那一场震惊全市的重大新闻，陆家掌权人的突然去世使得整个珠宝界都开启了新一轮的翻牌。宝华作为全球闻名的顶级珠宝公司，它不仅仅是珠宝界的引路巨头，更是关乎着珠宝界的流行趋势。

在宝华成立的二十多年里，它求精不求多的产品生产模式，使得高端定制成为宝华的代名词。宝华所做的是艺术品，而非流水线上的大批量产品，然而它的每一款产品几乎一上市就得到整个珠宝行业的热烈追捧，产品的时尚元素和款式都成为各大珠宝加工厂的热捧模板。

宝华作为这样的一个存在，当它经历突然变故后，对于整个珠宝界来讲，是一场灾难性的巨浪。因为一只领头羊的落单，意味着更多有潜力作为领头羊的巨头们会为即将到来的激烈竞争而蠢蠢欲动。而那些曾经一直跟随着领头羊的羊群们瞬间群龙无主，站队问题成为他们当前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陆家完了，宝华完了的时候，陆家目前唯一幸存的陆家千金陆如画站了出来。她以陆家继承人的身份扛起了整个陆家和宝华的重担。

不得不承认，这个重担对于一直生活在温室中，正在读大学的陆如画来说真的太过沉重了。正如那些暗地里觊觎着宝华的人所预料的那样，这个继承人还太小，她除了继承了陆家的血脉之外，她没有从上一代的陆家掌权人那里继承任何的东西。

然而，她却从未低过头。

叶浩辰还记得，在陆家父母突然去世的那天，他曾在当地的新闻中看到这样一个镜头。在医院待了一晚的她，颓然地从医院里出来时，穿着宽大的风衣，待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大墨镜。那个时候的她像是一夜之间被迫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大人一样，带着这世间惯有的冷漠，昂首挺胸，一路无言地穿过密密麻麻的记者包围层。

在多名保镖和医院保安的保护下才慢慢地挪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车子旁。在保镖艰难地为她打开车门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那样头也不回地坐进车里走掉，就像她从医院大门出来时那样，不发一言。

然而，她却回头了。她在打开的车门前站住，冷漠地将身边那一圈的记者看了一遍，周身散发出来生人勿进的气场绝不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想要看星星的小女孩儿。

“陆家不会倒下，宝华也不会倒下。”

那一天，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从电视新闻中可以听到自从她出了医院的大门，就不断的有记者在问“陆小姐，请问您会继承宝华吗？或是会卖掉宝华？”“陆小姐，宝华的股票一夜大跌，您有下一步的打算吗？”“请问宝华日后还会姓陆吗？”

所以，最后那句话，是她的回答。

她在给了那些像苍蝇一样见血就扑的记者们一个有力的回答，她透过冰冷的镜头想那些觊觎陆家和宝华的人最犀利的挑衅，她也在向她刚刚去世的父母承诺：有她在，陆家在，宝华在。

于是在第二天，本市最重大的新闻莫过于宝华新一任女总裁上任，陆家独女陆如画成为新一代掌权人。

那个时候的她，一时间成为了圈内最炙手可热的名媛。圈内一直有一句话：得如画者，得宝华。

加上陆如画长得肤白貌美，身材高挑，而且自小就有十分良好的修养和礼仪。虽然财力丰厚，却从未见她开豪车、逛夜店，在圈内的风评向来很好，素有贵圈第一名媛的头衔。

所以，刚上任的陆如画就被各路豺狼虎豹给盯上了。岁数大的，想要让儿子娶回家，正当年的自然想亲自上阵。于是那段时间，宝华女总裁的应酬极多，其中大多都是借口谈生意而拉关系的。

外界看来，陆家的独女刚上任就混得如鱼得水，大单不断。然而这背后的艰辛又岂是外人所知道的。

从未在酒桌上谈过生意的陆如画第一次见识酒桌上的学问，本就没有什么酒量的女人竟在第一次应酬的时候就被灌得吐得胃抽筋。好在身边跟着机灵又可靠的手下，她的总裁秘书千颜倒是为她挡下了不少的酒杯。叶浩辰相信，如果当时要不是千颜跟着，就凭陆如画的那点心眼儿，早就在第一次上酒桌的时候就被人给吃干抹净了。

而不仅仅只有外患，对于宝华来说，内忧才是真正值得陆如画费心的。

年纪小、没有管理经验、没有阅历和人脉，成为陆如画致命的缺点，她除了是陆家的继承人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支撑起宝华的有利条件。而宝华里却养了不少实力雄厚且蠢蠢欲动的狼。

那段时间，叶浩辰一直默默地为陆如画捏了把汗，他从未在乎过宝华如何，陆家如何，他在意的仅仅只是她而已。所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关注着她。

他原以为如画大概也只能撑两个月罢了，他甚至做好了暗中协助她的准备，让叶浩辰意外的是，即便环境再怎样艰难，这个看起来一点也经不起风雨的姑娘却倔强地在宝华生存了下来。

兴许她在公司管理上稍显笨拙，兴许相较于上一代掌权者她太显稚嫩且毫无手段可言，然而她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待着宝华继续走了下去。

与上一代的掌权者不同，她在企业文化和管理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看法，虽然这些观点并不十分符合管理学的套路，但结合了专业管理者的建议，竟能整理出一套独树一帜的管理方式。

另外，珠宝设计和服装设计对于陆如画来说，虽然一个是她向往的，一个是强加的，但是两者有共同之处，她利用自己在女性角度上的细腻情感为宝华的设计方向添加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新活力。她将这种新的方向命名为“璀璨的情绪”。

陆如画认为，宝华的出众在于它设计理念的新颖，相较于传统的珠宝设计，宝华的珠宝更具有人性的细腻和艺术品的光辉，每一款的设计都有它的缘由和独一无二之处，而非为了迎合市场潮流和大众品味会投入大批量生产，也正是因为这样，宝华才会成为被追逐的对象。

所以，她认为，宝华要作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它的经营方式就需要成为别人无法复制的主要部分。她坚持宝华的经营理念，但认为这种经营理念不能只停留在原地，需要添加更多的元素使它更加的完整，更加的鲜活。

于是，她作为新一代的掌权人，在刚上任的前两个月就提出了新的发展方向——璀璨的情绪。

她认为珠宝不仅仅需要细腻，更多的要表达的是一种感情，一种情绪。女人在挑选珠宝的时候，大多会选择喜欢的外观元素，但很多时候也靠眼缘。珠宝作为一种饰品，是女人向人们呈现自己品味状态的一种表达方式，所以，陆如画认为，这种新的发展方向会提高宝华的竞争力。

在新方案提出的时候，公司高层的态度自然是褒贬不一，有人认为这种观点虽然新颖，但是毕竟太小众，能够引起潮流的风险太大。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可以实行，毕竟目前市场上很少有这种设计理念。

原本各自半数的比例让这个方案的实施一直没有找落，但是由于公司内的设计师们大多十分看好这种设计理念，于是高层会议决定，先进行一款珠宝的设计实验，上市后进行大面积客户调查，如果上市成功，那么就实施方案。

这种退让让陆如画看到了希望，那段时间为了呈现出更完整更切实可行的方案，她一连几天跟高层和设计师们泡在一起，进行头脑风暴，因为会议一打断就很容易切断思路，所以头脑风暴很多时候要进行到很晚，陆如画干脆直接住进了公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