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连雨歌（上）

不知不觉中，苏圣晴已来到这宫中一月有余，自从相当别扭的那日之后，苏圣晴便很少再出门，基本都在自己的小阁子中待着，也难得，像苏圣晴这般性子的人，竟也能在这个方寸大小的地方愣是待了这么长时间。

苏圣晴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对这里不熟悉，或者，并不想多接触这里的人罢！从上一次见识过之后，便不再抱有任何好感和幻想。

但是，就算再讨厌，再不好奇，整日闷在一个地方也是会厌倦的。

“碧湖，你说这皇宫中可有什么安静的好去处？”一大清早，还没等那些下人们睡醒，苏圣晴早就已经梳洗完毕，赶忙将两个小宫女晃起来，陪自己打发时光。

人与人之间，沟通是十分重要的，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两个小宫女也就摸透了苏圣晴的性子，都能够看出她是一个没有城府，善良的女孩，因而，对她也就真的如同亲姐妹般，放下了主仆尊卑，真正地打成一片。反正有了楚亦辰的特许，也不必十分在意别人的眼光或者是指指点点。两个小宫女也是整日暗自庆幸，怎会遇到这样好的一个主子。

在这期间，楚亦辰也来过几次，不过，就只在这里过了两次夜，其他时候不是见不到人影便是匆匆离去。但这些苏圣晴都可以理解，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他，这一个月能抽出这么多时间到自己宫上已是十分不易，先不说自己并没有多么高贵的地位，这后宫中佳丽众多，多少人一年到头都不能见到皇上的影子，比起她们来，自己真的是幸运极了。

“这宫中好玩的地方嘛，倒还真不少，不过，要是想找一个僻静的地儿，我觉得，清早的御花园或者是假山是很不错的选择！”碧湖笑眯眯道。

“嗯，碧湖说得没错，不过我觉得这清早的御花园应该会比假山更加美好。”彩雯在一旁附和道，“娘娘是打算要出去走一走吗？”

苏圣晴想了想，听到这御花园，好像很是不一般的地方，花园前还特地加了“御”字，这真的是不得不令人向往。

“嗯……御花园，听起来很不错呢！”苏圣晴抬头看着她们两个笑了笑，眼角下的泪痣恰好遇上一缕阳光，被映衬得格外动人。剪水眸似乎被阳光耀了一下，微微眯了眯眼，浓厚的睫毛便压了下来。如雪般的皮肤在这中原似乎丝毫未被沾染。一旁的两个小宫女不觉看痴了，这世上竟还真的有这般标致的人物！果真，这雪山异域就是出美人，难怪皇上会如此这般宠爱这个娘娘。

两个小宫女是十分高兴的，因为主子受宠，自己的地位也会在同类别的宫女中有所提高，况且这个娘娘的性子又是如此这般的好，令人不得不喜欢。

“这样早，那里应该没有很多人罢？或者，应该都不认识咱们吧？”苏圣晴有些担心地问道，自从上次遇到丽妃，苏圣晴便开始害怕遇到后宫中的妃子，并不是因为怕她们对自己怎样，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给楚亦辰带来麻烦。

“娘娘您每日起得这样早，这宫中像您这般勤快的人可是不多的，应该是没几个人的，再说有哪个娘娘能够像您这般勤快？有也只是几个来往的宫女而已。”彩雯在一旁笑着道。

“嗯，那行吧，咱们这就去遛遛怎样？”苏圣晴朝着碧湖和彩雯挑了挑眉。

碧湖和彩雯明显还是没有睡醒的样子，两人打了打哈欠，“娘娘，您真的确定咱们这样早就去么？”

“就是为了躲开其他妃子才选择这样的，你们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我就这样闷在这个小阁子里，都快闷死了！”说着，撅了撅嘴。

碧湖和彩雯相互看了看，主子都已经这样说了，就算是半夜三经，这做奴才的也要舍命陪君子吗不是。

“行吧，那咱们收拾收拾就去吧！”碧湖仍旧打着哈欠道。

清早的皇宫还是清净的，天还没有完全放晴，几缕晨曦洒在路边，微风轻轻摇过，晃了晃还在睡梦中的树枝。

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却是带些孤寂，尤其在这深宫大院中，只能就是形单影只。

苏圣晴抬头看了看独自飞走的鸟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总感觉自己跟它很像，可是自己好像又连它都不如，它还能够自由地飞来飞去，可以想到哪里就去哪里。而自己呢？就如同一个有身份的被软禁的犯人，没有丝毫的权力，而外人总会以各种各样听上去好似合理的理由来让自己不得不待在这里，而且，还得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苏圣晴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苏圣晴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从前在雪山中的时候，自己是很少叹气的，那时的自己还总觉得为什么大人们都会动不动就做这样一个难看的动作。而如今，自己竟也做起了这个动作，而且是做得那般熟练，似乎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这样……

想到这里，苏圣晴猛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苏圣晴可是这世上最乐观的人，还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低头，可以让我丧失对生活的信心！其实呢，我好像也挺幸福的，起码，我有这般让人妒忌的美貌，还有楚亦辰对自己地呵护，嗯，这可是那些个女人们都想得到的，不过，全都被自己所占有了。

唉，所谓的孤寂啊，有几个人不是在孤寂中度过呢？所以啊，还是得自己找乐子，这样才可以活的比别人精彩啊！

苏圣晴想着，心情又开朗起来，她就是这样，总会有办法让自己变得明朗起来，不过，此时的她并不能预知到，她不用多久就可以不再这样孤寂了，她将会遇到一个她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

“还没有到吗？怎么会这般远？”苏圣晴在发觉自己的确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后，忍不住问道。

“快了，娘娘，就在前面了。”碧湖赶忙应付道。

苏圣晴撅了撅嘴，看来是由于这么些天都不走动，突然走这么多的路，多少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初夏的御花园最是清新脱俗的，各色各样的花草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却没有盛夏那般奢靡和烦乱。夹杂在风中的花香也是淡淡的，不是那种浓郁而又杂乱的香。

苏圣晴一行人终于可以放下脚步来。

苏圣晴还未走进花园深处，还在外缘的位置，环顾了一下四周，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果然是御花园，好久都没能见到这般赏心悦目的景色了！”

彩雯和碧湖静静地站在一边，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她们看得出，苏圣晴这是真心的开心，这样便好。

“走吧，咱们往里边走些罢！”苏圣晴对着碧湖与彩雯道。

碧湖和彩雯这两个小宫女自然是打字眼里乐意了，两个人从前做活的时候，对于这御花园，也只是匆匆一眼，哪里敢这般细细地打量，两人毕竟年纪也小，小姑娘家家，自然也是想要多玩点的，这便赶忙道:“好啊好啊！”

碧湖似乎觉得两人回答得有些不妥，接着补道:“既然娘娘您想多走走，那自然最好不过了，想必皇上也喜欢看到您这样吧！”

苏圣晴撇着嘴，用一个坏坏的眼神看着她，“你这小丫头，明明就是自己想看，还非得从我身上找借口！”

碧湖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主子看透，“反正，娘娘也是一心想去看的。”

三个人一同笑了起来，晨风再次微微抚过，带着花香轻轻掠过每个人的脸颊，全然是一股舒适和谐的味道。

御花园深处果真同外面的景色不同，香气好似更浓郁了些，看上去周围似乎幽静了许些。苏圣晴最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尽管她喜爱热闹，但是对于这种样的地方，却怎也无法抗拒。

苏圣晴就这般静静地徐徐地往前走些，不知怎的，总能想起雪山下的那片桃花林，这周围大都是从一些遥远的地方进贡过来的奇花异草，果真都不甘示弱，争奇斗艳，而它们表面上看上去又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平静，或许它们并不想伪装呢，可是，它们能做的了自己的主吗？

又走了几步，隐隐听到一丝琴声，苏圣晴摇了摇头，一定是最近太过忧虑了，这般早，怎会有人在这里弹琴呢？碧湖和彩雯不是说过了吗，清早一般不会有人在这的……可是，都说了，一般……

苏圣晴停住脚步，仔细地听了一下，这琴声……好像在更深处……

往前走了许些，琴声更加清晰了，苏圣晴这才相信自己没听错，不过，这般早，是谁有这样的雅兴，在这里弹琴呢？

苏圣晴也会弹一些曲子，不过，都是雪域中的曲子，这汉人的曲子，苏圣晴还是头一次这样细细地聆听。

“这琴声，婉转悠扬，只是，怎样也盖不住其中的忧郁……”苏圣晴喃喃道。

话音刚落，琴声也便戛然而止，苏圣晴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霎时间，手足无措。

“不知这位姑娘说的是我这琴声呢，还是说的自己，或者，是听到这琴声后的自己？”声音从苏圣晴面前几排翠竹的另一侧传来。

苏圣晴起先并没有过多地去注意，只觉得自己在竹子这端，那边的人是不会发现的，哪里想得到对面那位竟会如此敏感，又或者，她并没有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弹琴上。

“一大早便就打扰了姑娘的雅兴，实在抱歉。”苏圣晴草草地回应道，这便就想着赶紧走，免得又要生出什么事端。只是，若是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会不会有些失礼，就在苏圣晴犹豫之际，那端又传来声音:“既然都已经来了，何不出来见一面呢？”

苏圣晴沉默片刻，“何必非要相见，后宫之中……”话音还未落，面前的竹子便从那侧被拨开，迎面走出来一个身材娇弱的女子，待她站定，苏圣晴这才得以好好打量她。

这姑娘生得好生超凡脱俗，胜过凝脂的肌肤，在浅绿色罗裙的映衬下格外白皙，樱唇微启，似乎欲言又止，杏眼微微弯起，似笑而非。

“这位是禧贵人，不知来人是哪位娘娘？”那被称作禧贵人姑娘旁边的一个宫女道。

“失礼失礼，不知弹琴的的竟是禧贵人，扰了夫人的雅兴，实在抱歉。”苏圣晴赶忙道歉道。

“何来打扰一说，不知姑娘是哪位？”禧贵人嘴角微翘望向苏圣晴道。

“娘娘，娘娘原来你到这里来了。”这时，终于发现自家主子丢了的两个小宫女赶了过来。

苏圣晴没有答话，碧湖和彩雯怔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主仆两人。

“见过禧贵人。”碧湖和彩雯赶忙行礼道。

苏圣晴对这汉宫中的等级还是有点了解的，所以，在禧贵人问自己是谁的时候，自己是犹豫的，不知道该不该回呢？尽管苏圣晴自己的地位也不是很高，但是，妃子却高出贵人两级，若是苏圣晴接着回答了她的话，说自己是刚来的晴妃，那么这禧贵人会怎样想，后宫中人人皆知，这雪域来的娘娘虽然没有被封为贵妃，但事实上比任何人都受宠，比如说那些个贵人，再比如说那些个妃子，甚至贵妃，再甚至，皇后。若是接着回答了，尽管苏圣晴自己并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单纯地去回答她的问题，也难说禧贵人会会不会多想，并且，打眼看上去，那禧贵人也不是个受欺负的人，这初来乍到，怎么就这么不顺呢！不想什么偏偏来什么！苏圣晴在心里暗暗道。

“尚不知这位姑娘怎样称呼呢？”禧贵人还是不肯放过。

在这时，是地位更高一点的娘娘的奴婢最得意和高兴的时刻，平日里受得欺负惯了，自然要仗着主子的权势好好直一直腰。

“回禧贵人，这是晴妃娘娘。”看似波澜不惊的回话，实则带着一股子不屑。

“哦，是这样，雨歌失礼了，见过晴妃娘娘。”禧贵人听完碧湖的话后行礼道，脸上仍是平静的，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但在苏圣晴看来，这种平静，实在可怕。

“何必要这么多礼节，姐姐快请起！”苏圣晴赶忙要去扶禧贵人，好来缓解一些这有些压抑的气氛。

禧贵人也顺着苏圣晴的免礼缓缓地起身，但是就偏偏有意无意地忽略掉苏圣晴伸出去扶她的手。

苏圣晴见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来这宫中已久，却没能去亲自去姐姐那里去拜望，说来也真是惭愧了，竟没料到同姐姐竟会这般有缘，在此地相见。”苏圣晴微笑着道。

“竟没想到妹妹会有这般兴致，起得这般早到这里来。”禧贵人也同苏圣晴般微笑着道。

“哪里，倒是姐姐好兴致，此晴儿勤快得多有意蕴的多了。”

禧贵人依旧是笑着，没有答话，她的笑看上去是十分正常十分平和的，看不出丝毫的波澜，苏圣晴却是因此而更加的忐忑不安，事实上，有时候，人的感觉，尤其是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虽然难以解释，不过却同定理一般存在着，令人不得不佩服。

“想必妹妹对这宫中还算满意吧？比起雪域，也不差多少吧？”禧贵人问道。

“嗯，很好，雪域又怎能同皇宫相比，姐姐就不要开晴儿的玩笑了。”苏圣晴闻得出这话中的味道，不就是在提醒自己，这是汉人的地牌，你一个偏远雪域来的人，就算是个公主又能怎样？既然到了这里，就得分清楚地位，得宠失宠那都是一夜间的事，别太得意。

苏圣晴能够感觉到禧贵人自身所带的敌意，或许，自己也同她一样，也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时候不早了，想必妹妹尚未用过早膳吧？是否已觉饿？”禧贵人一如既往地笑着向苏圣晴道。

“呃……是……还没呢，姐姐也一样吧？”

禧贵人微微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雨歌也就不耽误晴妹妹了，先走一步了。”禧贵人端庄地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就从苏圣晴身旁，几乎是擦肩走过。

苏圣晴此刻是很尴尬的，看来这位禧贵人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自然，也不是一个甘愿一生都默默无闻的人。

看着禧贵人远去的身影，苏圣晴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就算来得再早，该躲不过的，还是得碰见。”顿了顿，朝着碧湖和彩雯道，“走吧，也没什么心思赏花了，回咱们的雪晶阁冰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