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七）
《恶犬》（七）
作者：青驹破夜色
狗蛋失踪了。
天上的太阳，依然很毒。它把怒火投射进院子，就像要将它点燃。在光晕照射不到的屋子里，桂香捂着脸，瘫坐在床边的地上。此刻的她，正在瑟瑟发抖。
他们是在早上醒来时，发现狗蛋失踪的。老三顿时发了疯一样地开始了寻找，他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妻子脸上，恨恨地骂了句。
“白虎星！”
伴随着嘴里的血腥翻涌和眼冒金星，桂香的眼泪流下来，心中却没有悲伤。这是老三第一次打她，她并不怪丈夫。的确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看好儿子。但一个八个月大的小娃娃，一个刚刚会爬的婴儿，会跑到哪里去呢？
恐惧，就像潮水一样，将她包围着。就像昨夜发生的一切，她感觉那是梦，但这梦却如此真切，让她只能用颤抖来应对。
认床和认地儿，可能是人类骨子里的基因。第一次睡在床边的她，迟迟无法进入梦乡。
“咣当……”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混在雨声中，极其隐秘。
狗没有叫，桂香却警觉起来。有贼？她心里想着。脑袋却不听使唤，思维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她竖着耳朵，努力地和凭空涌起的困意对抗着。外面没了响动，一切恢复了平静。雨水打在院子里和屋檐上，噼里啪啦地响。
院子里的狗，一直没有叫。桂香不甘心地仔细听着，好像有风，在低低地呜咽着，又不像。突然，她抖了一下。也许，那不是风声，那呜咽声，是狗害怕时发出的悲鸣……
“咔吧……”
门栓传来了一丝响动。
“咔吧……”
紧接着，又是一下。
就像是有人正在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挑开门栓，要进来。桂香整个人都绷紧了，她感觉喉咙干干的，她想推醒旁边的丈夫，手却不听使唤。
“咔吧……咔……”
门栓被挑开了。
天，太黑了。在这黑暗中，桂香无法分辨门是否被推开了。她害怕地闭着眼睛，胆怯地只张开了耳朵。钻进耳朵里的声响，是一种摩擦声。就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艰难地钻进屋子里。它的皮毛和木质的门框摩擦着，夹杂着雨中的水气，闻起来有些刺鼻。
钻进屋子里的东西，走路没有声响，好像没有脚一样。桂香闭着眼睛，却感觉面前一片血红，仿佛有盏红色的灯笼，正在床前照射着她的脸。冷汗，正从她手心儿里一直流到脚底下。有热气喷到了桂香的脸上，鼻子里闻到了更加刺鼻的腥臊味道，这种味道绝对不属于人类，而某些野生动物特有的。
不能动，不能动！她心里想着。这绝对不是贼，这东西，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好像是从床上发出来的。有什么东西，正在翻身，并缓慢地爬动着……那逼人的红色，好像也不再照着她，转向了另一边。
床上悉悉索索的爬动声，还在响着。很明显，爬动的东西显得小心翼翼，每爬动一下，都会停一停。这，是狗蛋在爬！桂香心里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涌起了异样的感觉。此刻，她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全，反而有种对秘密的好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如此坚定的认为，那东西，不会伤害儿子。
狗蛋还在爬着，他只有八个月大，又小心翼翼，能睡三个人的土炕，对他来说，不亚于万里长征。好久，那爬动声，才终于停止了。
“呼……”
一声叹息响了起来，极轻，就像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是狗蛋发出来的？！桂香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种皮毛的摩擦声，又响了起来。这声音有些诡异，仿佛是在蹭着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往它身上爬……
“呵呵呵……”
“呜呜……”
“嗯嗯嗯……”
……
奇怪的声音，在屋子角落里响起，一波又一波地灌进了桂香的耳朵。这些声音显然是在极力的克制着，生怕发出的响动太大，而惊醒熟睡的人。桂香的脑袋里，瞬间被塞满了一个个巨大的问号。斗争，开始在她心中翻腾……终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瞄向发出声音的那里……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就像两盏红色的灯笼，被挂在一座小山上。映得屋子里，红透了半边。在这点亮的红色中，肤色白皙，赤裸着身子的狗蛋，正趴在一只黑色怪物的脖子上。他的喉咙中，不断发出一串串怪异的音阶，参杂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哼唱着一首儿歌。他稚嫩的小手在空中挥动，那浑身黝黑，小山一样的怪物，正在低声附和，貌似正在和狗蛋用同一种，不知名的奇怪语言交流着。
突然，交流声哑然而止，狗蛋毫无预警地转过了头。那双小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床上的桂香，他的嘴角慢慢向上挑起弧度，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桂香感觉自己的头，轰的一声炸开了。狗蛋和那怪物，是一伙的！他！它们发现我了……这个声音在心底在狂喊着，这让她的心脏简直都停止了跳动。恐惧又像潮水一般涌来，将她推入无底深渊中。思维朦胧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沉一浮……
一只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脸颊。就像一支笔，轻轻地在她脸上划着。桂香的全身，就像一块石头般坚硬，绷紧的神经，随时都会断裂。那是一个字，被写了一遍又一遍，那个字她认识：死！
“砰！”
无声中，那根儿脆弱地神经，轻易的被扯断了。桂香变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慢慢飘向，黑暗中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