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人间事（四）

慕七七鬼使神差稍稍一抬头，重重撞进她眼帘之中的是一缕格外显眼的银色。

一瞬间的怔住，那是世离公子的长发颜色？

珠帘相隔，可她的视线却比之前要清晰许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她直接凝了目光盯着珠帘后瞧了良久，像是要将珠帘看穿一般不肯罢休。

珠帘后的世离公子似乎也发现了慕七七忽而变得有些奇怪的眼神，却是不言，仍由慕七七这么瞧着自己的方向，良久之后又是良久，世离公子最终轻轻开口问上一句：“我这个忙，不知慕姑娘愿不愿意帮？”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了，这一次慕七七却是鬼使神差地微微一点头。似乎是怕世离公子没有看清楚自己点头的动作，接着又是使劲的一点头，顺道给出一句话：“帮，帮……我帮……世离公子还请随便吩咐。”

珠帘后的人似乎有一瞬间的浅笑，而后便起身从珠帘后的那一道门离开了。

就这样……就这样？慕七七就答应了！

事后，慕七七想起来才觉着懊恼不已。那一瞬间自己是中什么邪了？居然会答应世离公子这件事情？

这说不准就是要命的大事啊！眼下慕七七正是在不停的给自己灌输这种消极可能会丧命的意识。

相比之下，在一旁数钱的郭八八可就放松惬意多了。

客栈内的烛火打在郭八八的脸上，叫他那张见钱眼开的脸也是不由得便的柔和一分。

不过，慕七七向着他投去一瞬视线后，终究还是啧啧两声，很是看不起这个现在面对着这么大一件事却还能一个劲开心数钱的郭八八。

郭八八虽发现了慕七七瞧着自己的眼神中满含鄙夷，却很是自然的将她的那重反应给忽略了过去，瞧着手头上的钱笑得越发灿烂，甚至还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于是乎慕七七忍不住，还是开口损他一句：“你这个人就这么见钱眼开？怎么说你也是贵家公子出身的呀，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要爱钱？”

啧啧啧……慕七七着实是怀疑郭八八的贵家公子身份是假的！

郭八八正好将钱给数完了，端起桌边的茶喝上一口再是道：“七七不喜欢钱啊？今天怎么就换了性子了？”

郭八八这话明显是赤裸裸的鄙夷和打趣，分明就是在故意说这种话给她听的。她怎么可能不爱钱？她可是最爱钱的那个人了呀……

在这个世道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慕七七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上，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一切都好做。要是没钱，连喘口气都觉得是罪恶。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有钱人当权，有钱人做主一切，而慕七七想要去完成她要做的事第一要务同样是要有钱。

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乱世中飘摇，无形之中得罪这么多人只是为了钱这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

其实一开始慕七七是觉着有钱没钱都不是特别重要，可当她确定了此生唯一的目标后，钱这个字眼似乎就变得异常重要了。不管愿意与否，钱都是她最为需要的东西。

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连神色都不由得沉去了几分，慕七七盯着眼前的橘黄色火光一直瞧着，随着火光的跳跃而略微移动眼神。

她这种神情郭八八还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平日里同她斗嘴斗习惯了，但瞧见慕七七突然这样郭八八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郭八八是知道慕七七的，能吃苦能耍赖，更是能在这世道上想尽各种法子摸爬滚打，但要是让她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可是比登天还要难。

但现在，慕七七却是表现出了这样一面，倒是叫郭八八打从心底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来。

连忙改了口：“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郭八八试探性一问，也不晓得慕七七现在是在难过还是在生气。

郭八八原以为他自己算是十分了解这个女子了，可现在见到她露出这番神情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他也不是像他想象中那样了解一个人。

正如他自己心中守着好些秘密一样，或许慕七七心中亦是守着好生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慕七七被郭八八的话来回思绪，并没有听见他后面问的这句话，还停留在郭八八说的她喜欢钱这上面。

慕七七回过神来，一下转了神色，收敛起方才那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哀伤之意，然后用与平常无异的口气开口回答郭八八最初的那个问题：“是的，没错，我慕七七可爱钱了有钱的生意干嘛不接！”

像是在自我催眠自我暗示一样，慕七七壮足了好几分口气开的口。然后朝着郭八八投去一瞬视线，一拍他的肩膀，开口：“走，我们去确认细节！”

郭八八一下子就被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连拖带拽向外走去。

慕七七说的是去世离家确认一番细节。两日之后慕七七便要随着世离公子一道进入皇城之中，假装成是京城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将世离家揭穿赌坊骗局一事还原一番。

在答应世离公子一道进入皇城去做这件事之后慕七七才晓得，原来世离家找了不止她一个人来为世离家增添光彩。

在很早的时候世离家便开始筹划进入皇城的事情了，在京城内外都有世离家做好事的事迹，亦是有不少被世离家招纳而来陈述事实的人。

皇城要招纳世家，其中有一规矩便是由平民百姓来描述一番对每个世家的印象。而其实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弄虚作假，皇城中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也懒得去管事情的真假了，总归皇城所谓的招纳世家也不过是想要倚仗世家的财力罢了。

慕七七也是在答应世离公子进入皇城后才稍稍知道，原来皇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皇城了。皇城之中被人所操纵，更是在大兴长生不老之术，可问问这世间凡人，谁又真正能够长命百岁呢？

连慕七七这种市井小人都明白的道理，都觉得是无稽之谈的事情，当今圣上却是一门心思钻入其中，叫朝野被国师所掌控，如今更是在肆无忌惮的修行所谓的仙术。

可，据知情人士传出来的丁点消息，这所谓的仙术修行是要以活人的鲜血为代价的。可试问，若是真的是在修炼足以普度众生的仙术，又为何会需要用到活人的鲜血？

在慕七七看来，这不是修行仙术，反倒像是在修行什么邪魔歪道。

世离家族明明已经知道了这当中的隐情，知道了当今圣上不过是被当朝国师控制着，可为何还要进入皇城去为这邪魔歪道之术做财力后盾？还是说，世离家不过是想去巴结巴结国师，或者是连世离家这样的老派世家都相信了那所谓的修仙之术？

慕七七不解，但总归这些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慕七七告诉自己，她只要跟随世离公子进入皇城，将自己要说的全部都说出来便好。这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这样就可以拿到自己该有的报酬，这样，就可以去完成她一直都想要完成的事情。

慕七七将自己在世离公子那里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郭八八，郭八八跟在她身后，不由得摸摸下巴，然后道出另外一种可能：“也许，世离家是想去阻止这邪魔歪道进一步蔓延的呢？”

慕七七脚下一顿，郭八八说的不无道理。

世离家族是京城之中的老派世家了，要论地位，若是世离家称第二怕是没有世家敢自称第一的。要是说连世离家都会被国师的把戏给糊弄过去，郭八八是不信的。

而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世离家进入皇城不是为了帮助，而是为了摧毁。

说到这“邪魔歪道”四字，慕七七忽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个晚上沉默两次完全不是这可上天可入地的慕七七的作风，郭八八移去视线，现在当真是很不安起来了。

抬起胳膊略略一推搡慕七七的肩膀，“哎，你到底是怎么了？今天晚上看上去不太对劲啊……”

慕七七向来很擅长伪装，可是在一次又一次听到这“邪魔歪道”四个字后，面上的表情的确是会不受控制的僵住。

慕七七依旧是沉默，真的是这份少有的沉默叫郭八八的思绪胡乱延伸到了各种方面去。

然后，郭八八试探性一问：“哎，七七妹妹，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此言一出，慕七七的神色更是沉去一分，本来从不皱眉头的她也不由得一皱眉峰。虽然只有一瞬，但却是被郭八八看得清清楚楚。

郭八八心中算是明白了几分，话语稍微顿了顿，想到一个慕七七绝对不允许他触及的话题，可他还是问了：“是不是，有关你的家人？”

话音一落，慕七七骤然将视线转去郭八八面上。

本是无害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像是被染上了一重很重的杀气与戾气，叫郭八八不由得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