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小天使

刘蕾跟随江苑回曾经的家，开面包车的年轻男孩似乎轻车熟路，说笑间就到了。

两人在时竫家大门外的马路上下了车。

“江姐，这就是时竫家？”刘蕾好奇地打量着时竫家周围的环境。

“可真是个世外桃源呐！这条深窄的通道，一直通向院子，跟陶渊明笔下那条通往世外桃源的通道异曲同工。好生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刘蕾抚摸着自己略微隆起的小腹，羡慕地发出感叹。

“要是让你成年累月生活在这里，恐怕你就受不了。”江苑戏言。

“或许吧。”刘蕾笑笑。人人都喊着逃离北上广，真正离开的没有几个。

让江苑感觉生活在冷色调中的钟伟，喜欢热闹和喧嚣，害怕寂寞和孤独。让江苑时时感觉暖色调的时竫，却能够守住一室清冷，独安一隅。

生活总是这样，跟所有人唱着反调。

外热内冷的钟伟，外冷内热的时竫，自身矛盾并统一着，总让人看花了眼，迷惑不解。

“门关着，江姐，要不要叫门？”刘蕾和江苑站在大铁门前，征询江苑的意见。她看江苑沉默着，但眼神迷离的样子，有点心酸。

大门紧闭着，门内安静非常。

“不急，先看看再说。”江苑来时急迫，现在却犹豫了。

“怎么啦，江姐，来都来了，你不会是反悔了吧？”刘蕾问。

“没有，就是，有点小小的紧张。”江苑扶着胸口。

“江姐，别再犹豫了。你别忘了，你是来看孩子的。”孩子能给江苑力量，刘蕾不给江苑反悔的机会，使劲儿拍打着铁门。

“谁呀？”江苑听到，时竫妈妈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刘蕾看到，一个老妇人抱着孩子出现在院子里。

“苑苑？”老妇人叫起来。

“这位抱孩子的老太太是谁呀，江姐？”刘蕾问，“莫不是时竫的妈妈？”她想问，是不是你婆婆，但一想到，江苑已经和这个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只好改口换了称呼。称呼不一样了，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无限拉长了。

“妈妈，是我。”江苑依然称呼妈妈，声音低沉。

时竫妈妈几步走过来，给她们打开门，“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忽然就来了？快进来。”

“大妈好。”刘蕾忙着跟时竫妈妈打招呼。

“你好姑娘，你们快请进来吧。”时竫妈妈显然很意外，神情有点慌乱。

江苑一眼看见时竫妈妈怀中的孩子。

孩子睁着黑黑的眼睛，不哭不闹，定定地看着突然降临的陌生人。

“你的腿？”时竫妈妈疑惑。儿子说，儿媳妇已经瘫痪在床，失去了行动能力和自理能力，可是眼前的江苑，不是好好地站在自家院子里么？

“我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江苑解释。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时竫妈妈迷迷瞪瞪，好像还没醒过味来一样。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你是？”时竫妈妈看着素未谋面的刘蕾问。

“这是我朋友，叫刘蕾。”江苑介绍。

“姑娘，快请坐，我给你们沏茶。”时竫妈妈把孩子安顿到婴儿车里，转身进厨房，去烧水沏茶。

江苑走到婴儿车前，蹲下身子，凝视着躺在车里的孩子。那粉嫩的笑脸吸引着江苑，江苑的目光胶着在孩子身上，这是上天馈赠给自己的天使！

孩子很欢实，一刻也不消停，手舞足蹈，大睁着眼睛，不哭不闹不认生，笑嘻嘻看着江苑。

江苑欣慰地笑了，眼里却闪动着泪光。

“江姐，孩子好漂亮，长得像你。”刘蕾看江苑百感交集的表情，也被她感动，近俯身观看，她即将晋升为妈妈，对孩子格外好奇和喜欢。

江苑尝试着把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奇怪的是，从没抱过孩子的江苑动作丝毫不显生涩。

江苑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甚至在梦里，都是抱孩子的场景。

孩子的小手乱动，不停地扒着她的脸，一会儿又揪江苑的头发不撒手。他样子灵活得很，一看就是调皮捣蛋的孩子。

“江姐，你看，他长得真结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孩子在这里多么健康。”刘蕾安慰似的说。

时竫妈妈烧好了水，端着冒着热气的热茶走出来。

“快把孩子给我，估计这会儿又要拉了。我们豆豆能吃又能拉。”时竫妈妈好像怕江苑抢走孩子似的，赶紧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

而后，她找个借口，把孩子抱进自己房间里，貌似自言自语，说该给孩子换尿布了。

“孩子不用尿不湿吗？”刘蕾悄悄问江苑。

江苑看着满院子的悬挂着的彩旗尿布，点点头，“以前听我婆婆说起过，说尿不湿不透气，她攒了好多棉质布头，说是准备以后给孙子做尿介子。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嗯，挺好，纯天然的。”刘蕾笑笑。

一会儿，小家伙又被时竫妈妈抱出来，两只小手里抱着个奶瓶。

“我们孩子可怜，一口妈妈的奶都没吃上。”时竫妈妈叹气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时竫妈妈或许没有要故意刺激江苑，说完后，看到江苑脸色暗淡，才知道自己这句话戳痛了江苑的心。

为了安抚江苑，时竫妈妈大方地把孩子放到江苑怀里，“豆豆，妈妈来看你了，快让妈妈抱抱你。”

江苑抱着肉呼呼的豆豆，舍不得放手。

二人来了好半天，并未见时竫的影子。

江苑知道，一般情况下，时竫白天不会在家，除了巡山本职工作之外，闲下来，他就是去镇上挑选石头，或是去镇上的家里上网，下订单，完成设计图纸，顺带了解实时资讯。

“妈妈，时竫没在？”江苑想确认一下。

“他去镇上开会了。这阵子，镇上派干部来蹲点，吃住都在这里，说是上头派任务下来，每个乡镇干部都要离开办公室，下到各村蹲守。我们这里派来了分管林业的副镇长。这个副镇长是时竫的小学老师，今天，时竫去开会，开完会还要帮他去拉铺盖。”时竫妈妈说。

“其实啊，每年镇上都会搞这一套，就是走走形式，做做样子，做不了什么工作的。”时竫妈妈每年都要接待他们，这些干部来了之后，吃吃喝喝都要自己照料，她不太情愿。

中午时分，江苑和刘蕾要告辞了。

“这么着急忙慌做啥，吃了午饭再走吧。”时竫妈妈挽留。

“不了，大妈，学校里还有事。我们明天再来。”刘蕾客气说道。刘蕾心眼多，她这样说，是给江苑再来看孩子设了一个台阶。

江苑最后看了一眼孩子。

回校的路上，刘蕾看江苑难过的样子，“江姐，你想没想过把孩子接到身边来，自己抚养？我看你身体慢慢也恢复了，孩子这么小，不能没有妈妈呀。”

“说实话，从没想过。孩子是时竫的，他们很宝贝孩子，我没有能力像时竫一家那样，那么尽心尽力照顾孩子，所以，也不做非分之想。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江苑自责。

“江姐，你别这么想。那时候，你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也是没办法。没人会责怪你的。现在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孩子的事，还是等等再说吧。”刘蕾劝道。

再说时竫家。

傍晚时分，时竫回来了。

见妈妈一人坐在院里发呆，若有所思，手里举着活计，却纹丝不动，像是被定住了。她身旁的婴儿车空空的，孩子不在婴儿车里。

“妈妈，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孩子呢？”

“刚睡着，今天下午跟我哭闹了半天，哭累了，现在在我屋炕上睡觉呢。我好好的，身体没有那里不舒服。”时竫妈妈回答道，她在思量，要不要把江苑今天来看孩子的事告诉儿子。

“妈，今天家里有没有谁来过？”时竫问。

他每天都在想着，江苑一定会回来看孩子，她会不会在自己没在家的时候来呢？

“谁会来？没有谁来。”时竫妈妈说完就进屋看孩子取了。小孩子会不会对自己妈妈有感应？毕竟是江苑历经十月怀胎。江苑走后，这个小家伙哭啊闹啊，哭得撕心裂肺，自己怎么哄怎么安抚就是不停。

她把孩子衣服脱下来，看是不是被扎到了还是怎么的，鬼哭狼嚎的，这可咋办？她着急，出了一身汗，孩子也哭累了，睡着了。

她暗暗决定，晚上拿着孩子的衣服，到大路上给孩子喊喊魂魄。把孩子丢走的魂喊回家来。

时竫小时候，是个夜哭郎。

晚上，她拿上一件孩子衣服，站在大路上，展开衣服，喊几声：“时竫，回来吧。”而后把衣服团起来，立刻回屋盖到睡熟的孩子身上，很是奏效。

时竫不知道妈妈的小九九，更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听妈妈说，今天没有客人造访，很是失落。

江苑心真狠，回来两天了，竟然不来看看孩子。

今天去镇上，他回了家一趟，开大门的时候，邻居三婶听到动静，专门从家里跑来，告诉他说，前几天，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他家门外东张西望，拄着根拐杖，问她找谁，那女人说走错了，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看样子像是你媳妇，可是她却说自己走错了。

时竫猜得出来是谁，一定是江苑。

她还有心到这里来？不是说自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么？不是说忘了自己是谁么？可是，她却记得钟伟，记得那么多人，唯独把自己的身影给屏蔽了。

她是真的失忆不认识自己了，还是假装的？自己抱孩子回来后，她竟然没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

不记得自己的丈夫，可是却记得她曾经生活过的镇上的家！不记得深爱的丈夫，却记得前夫！只能说，那还不是深爱，深爱的人像是被隽刻在了心上，怎会忘记？

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总该惦记孩子吧？

现在看来，江苑连孩子都不顾了，这么狠心的人，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江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