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你跟俺回家吧

“我告诉你，一会儿见了主上千万不要乱说话知道么！”郡守府内一个偏僻的院落中换回了一身红衣的小千背着手走来走去，带着明显不安的语气说着。房门前的积雪被她踩的杂乱不堪，打从鸿也进到这个院落开始，她就一直处于这样一个坐立不安的状态。

而蹲在她旁边的那个身形如同小山般壮硕的二柱子，却始终是一脸茫然的用手指在雪地上画着圈，自顾自的叹气。

小千一见对方全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的模样，顿时掐腰怒道：“喂，二傻子！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二柱子被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耷拉着脑袋回答道：“听到了。”

虽说自打从上次运粮队被袭后，二柱子带着小千一路逃出升天，然其中凶险却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楚的。那之后一根筋的二柱子想带着老大和拉着几大车的粮食无数马匹径直回到黑水城中，他的那个破烂的铁匠铺子，幸好小千及时醒转阻止了他，否者估计俩人没等进城就已经是死无全尸了。再后来，两人就近躲入附近的山林中，等了两三日小千才联系上了陌上的人。

其实小千受伤不算严重昏迷主要是因为脱力，倒是二柱子比较惨，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计其数，也亏得是他这样铜筋铁骨一般的体格，才硬生生的撑了下来。

“军娘，俺想俺家老大，好几天都没看见它了，也不知道它吃的好不好，你们啥时候才能放俺回家啊。”二柱子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其实也是迫不得已，那天小千联系到陌上的人后，本打算给他银子让他自行离开，毕竟他不是陌上的人牵扯过甚，总归不论与他本人还是于陌上都不是好事。结果接到通知迅速赶到接应的陌上之人，却怕他将事情泄露欲杀他灭口，幸好有小千据理力争最后才暂时保住了他一条性命。不过条件是二柱子必须得跟着小千，小千则必须负责监视他不能让他离开视线一步，在之后，便是等待上面的人决定究竟该如何处置。正因如此，二柱子才会跟着小千来到这里。

二柱子是个缺心眼的，可小千不是。她在陌上霸下部编号是一千，而陌上之中的职位高低也都是以编号排序来决定的。她的编号看似与鸿也、沈时等人相去甚远，但事实上单在陌上不计其数的成员之中，她的地位并不算低。况且她与沈时好歹也算是有交情，沈时又是目前在北地的陌上成员中职位最高的，也是亲眼见过二柱子是如何与那些叛党拼死搏杀的，若是再加上有她力保，沈时必然不会太过为难二柱子。

故她之前一直认为，虽然帝后目前都身在北境，但仅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死还不至于能劳烦那两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亲自出面，所以所谓的等待上面处置不过是台面上做法，事实上无非就是等沈时醒后一句话的事。

可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沈时还没醒，零壹居然就这么亲自来了。

零壹是谁？零壹自然就是央谷未末，当今的圣上，天下的主人！小千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位让她们这些人拼了性命去效忠，却一辈子都无缘得见真颜的人会如此随随便便的出现在这种地方。

像她这样的小人物，不知道庙堂经纬也不知道那些权利争斗，但她毕竟比平民百姓知道的要多。

她知道，那殿上三问驳的百官哑口无言、试射场上的为北地三十万百姓参加围猎、御驾亲征西凉几月功成、辽河边上身着缟素镭战鼓、万石粮草退武烈，桩桩件件都是事实，那位零壹绝对不是如同市井传言那般昏庸无能。而正因如此，她才更加害怕，怕她视人命如草芥。

可身边那个家伙却对此根本毫不自知，更使得本就心急如焚的小千气的简直要原地爆炸，只见她飞起一脚就踹向那个傻大个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头蠢驴！”

“俺家老大不是蠢驴，是骡子。”事关老大的尊严二柱子绝对要捍卫，但他又不敢和小千叫板，毕竟他在傻也知道要不是眼前这个长得好看的军娘替他说情，他可能在就莫名其妙的死在那个荒郊野岭了。二柱子怕死，因为他死了他家老大估计也就活不成了。所以他连躲都没躲，任由小千在他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仅是嘟囔了这么一句。

“你这个二傻子！”小千气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摊上了这么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主儿，她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千最终还是不放心的重新开口交代道：“二傻子，你认真听我说，一会儿你要见的人是个你想破脑袋的都想不到的大人物，你可千万别乱说话知道吗，要不然你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二柱子的思维不是常人能够揣测的，否者他也不会有那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号，他关注的事儿永远都不在重点上：“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大人物是多大的人物？比你还大？比屋里那个睡死过去的郎君还大？”

经过多日以来的磨练，纵然不是出于自愿小千也本能慢慢的适应了这种与二柱子鸡同鸭讲的交流模式。她懒得去和他计较径直说道：“你要是还想回家，最好就听我的！等见到那个人，不管对方问你什么，你只管说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听懂没！”

二柱子摸了摸脑袋，眼神懵懂的点了点头，随即补充了一句：“俺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又想了想又问道：“那是不是见完你说的那个大人物，俺就可以回家了？对了，还有俺家老大，俺得带它一起回去。”

二柱子的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却着实难住了小千。她静静看着他那张黝黑憨傻的脸半晌没有言语，最后长长呼了一口气，小声道：“能。见完那位大人物，你就能带着你家老大回家了。”

小千声音很小但二柱子终归还是听到了，他先是开心的咧开嘴傻笑起来，继而突然制止了笑意，破天荒的有了些许严肃的神情问道：“那，军娘你呢？”

“我怎么？”小千奇怪的看着他。

二柱子理所当然道：“俺和老大回家了，那你呢，你是不是也会回家？”

“我？”小千愣了愣，随即苦笑：“我哪里有家可以回。”

二柱子智商低，情商也不高，他从来看不懂别人的脸色，甚至很多时候连状况都搞不清楚，但就在刚刚他看到小千的笑容那一瞬，不知怎得心里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儿，就好像以前明知道老大很饿他却买不起草料的那种不是滋味儿。于是，他毫不犹豫道：“那你跟俺一起回家吧！俺会打铁，能赚钱，你和老大俺都能养起。”

小千这次是彻底了愣住了。

家。

这个打从出生起她就不熟悉的字眼儿，今天眼前这个傻男人却如此理所当然的说要让她和他一起回家。

天气冻的人牙齿打颤，每呼出一口气都会化成浓重的白雾，但这一刻，小千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莫名的很暖。

一个死士谍子，不该有的暖。

最后，小千微不可察的叹息道：“二傻子，你走吧，现在就走。带着你家老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二柱子又懵了，但他却执着的问：“那你呢？你不跟我走？”

小千摇头：“我走不了。”

“为什么？”二柱子追问。

小千深吸一口气，又抬起脚踹在他屁股上恶狠狠道：“没有为什么，让你走你就走！”

她这一脚踹的不留余力，二柱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等勉强稳住身形后才绞尽脑汁的想着缘由道：“军娘，你是不是怕吃不饱，所以才不肯跟俺走？”

小千目光复杂，开口却是没好气的道：“对啊，我堂堂女子岂能用你个汉子养！再说，你还是个二傻子，长得又丑，谁要跟你走！”

被她这么一说，二柱子便着急了连忙反驳道：“俺知道俺是长的磕碜，但是俺力气大啊，俺……俺……”可说着说着，他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方说的没错，他一个脑筋不灵光的磕碜汉子，除了力气大点能打铁之外什么都不会。再看人家军娘生的这般好看，武艺好又是个大人物，怎么也该和屋里那个一样长的好看武艺好又是大人物的郎君相配，凭什么和他走。

小千故意对二柱子的失落视而不见，佯装不耐烦的催促道：“俺什么俺！别废话，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家老大然后送你出府，好让你赶紧滚蛋！”

二柱子没做声，房门口却有人出声了：“主上要见的人，你想让他滚哪去？”

小千惊慌的回头，只见是方才给她传了句话后，便将她与二柱子赶出房间的女子正从门内缓缓向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