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世间温柔相待

央谷未末是打心眼了觉得二柱子挺有意思，和前世时那个与她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大姑有几分相似。人长的丑也不聪明，却很可爱。

她小时候，父亲管的并不似后来那般严，没事也能在街头巷尾跟着一群小伙伴疯跑疯玩儿。大姑并不是她的大姑，只不过是大家都那么叫她罢了。央谷未末也不知道她从哪来，叫什么名字，只是从有印象起她就一直住在巷尾最破的那间房子里，似乎是靠帮人将洗衣服过活。

大姑长的丑，人也傻，一起玩儿的小孩都喜欢捉弄她，还是白露时的央谷未末受了身为私塾先生的父亲的影响，小小年纪一些浅显的道理也懂得不少，非但没跟着一起胡闹偶尔实在看不过眼也会出声劝阻。一来二去，那大姑似乎是知晓了，每次碰见央谷未末都会冲着她傻笑，若是赶上了兜里有吃食，也不管是吃了一半的饼子还是化的粘手的唐，都总会赶着塞给她。

央谷未末，或者说是白露，虽是家境不算殷实富裕，但也从不缺衣少食。所以其实那时候她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内心是十分嫌弃的，客气的拒绝了几次后，那大姑仍是没有半点收敛之意，再加上一起玩儿的那些小伙伴也开始因此笑话她了，渐渐的她也开始觉得烦了。

可是谁曾想，便就是因那她幼时无意间几次小小的善举，那个总被人嫌弃的傻大姑却始终记得。即便她到后来已经毫不掩饰的刻意躲避了对方的好意，那人也只是记得她的好。当她家破人亡之时，所有的聪明人都在笑她、骂她、诋毁她，唯有那样一个傻子，愿意去帮一无所靠的她去抬家中最后一口棺材，替她扛幡撒那铺路的纸钱。

聪明的人总有太多的计较，傻得人不同，他们所思所想往往的很简单，所求也从来不多。鲁迅先生说他从不以最大的恶意去踹度中国人，白露生的年代，中国还不曾解放，所以央谷未末没听过鲁迅先生曾说过的那句话，她只是通过大姑知道了一点，那就是，那些并不聪明的人，即便没有被这世界温柔相待，也依然不会抱着相同的恶意去踹度这个世界。

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记起过往的某一个片段以及那片段中带着的遗憾。对央谷未末来说，若是能够回到从前，她一定会笑着接过大姑每一次给她的那些零碎的东西，并对此心怀真挚的感谢。可事实上，她不会在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她愿意以同样的温柔去对待另外一个和大姑相似的人。

愿每个简单善良的人，都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所以，即便二柱子并非大姑，央谷未末也知道很多想法其实不过是她自己的主观错觉，也仍旧是和颜悦色的对着二柱子道：“孤并没有听人提起过那日还有别人在，你家老大是谁？是你旁边的这位……军娘？”

“不是啊。”二柱子顺着央谷未末的视线瞅了眼小千，摇着头道：“军娘是军娘，俺家老大是俺家老大。对了，这位大人物，你能不能让军娘起来，她和我在你来之前都跪这么那么长时间了，怪冷的。”

这次就连鸿也都忍不住嘴角略微抽搐起来，她是从来不与央谷未末拘礼，可终归上下有别，其中的分寸她还是懂的拿捏的。可眼前这个傻大个倒好，还真是一半点顾忌都没有。整个绮月王朝，除了皇帝陛下一人之外，还有谁敢自称为“孤”。若是换成旁人，单是听到这个字，也能瞬间明白了他所谓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大人物究竟是什么身份，可这人愣是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当真是傻的可以。

谁曾想央谷未末也仿佛是被传染傻了一般，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确实挺冷的，壹仟，快起来吧。”

然而，任凭皇帝陛下表现的在如何好说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得寸进尺，生怕央谷未末是笑里藏刀的小千闻言头垂的更低里，仿佛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她能钻进去才好。可别说这冰天雪地的土都冻硬了，便是真给她一个地缝，不是小虫子的她也钻不进去啊，所以她只能战战兢兢的道：“属下不敢。”

怎个一个两个都是死心眼。刚解决一个庞瑛，现下有来了个小千，央谷未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她都快以为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既然好言好语没用，那就只能另寻它法了，于是她沉声威胁道：“孤方才听说你想偷放二柱子走，怎得，这会儿当着孤的面也打算违令不遵了？”

怎知小千一听此言，当即以为央谷未末终于是要开始算账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二柱子扯的跪下，低着头咬牙坚决道：“属下不敢。是属下自作主张，一切都与二柱子无关，求主上降罪。”

央谷未末眯起眼不悦道：“孤何时说过要降罪了？”

小千不敢说话，被扯的又重新跪倒的二柱子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爬起来，顺便把小千给强行拉起来道：“军娘，你看家老大都说不会怪你快来吧。”

知道“老大”这词二柱子之前一直用在什么身上的沈时转过头，简直不忍直视。而刚刚问了这个问题没得到回答央谷未末再又听到这个词后，也想来这一茬便顺势提醒道：“二柱子，你刚刚还没告诉孤，你家老大是谁。”

“俺家老大，就是俺的骡子啊。俺和你说，俺家老大可厉害了，那天多亏了它带头，那群马才都拉着车跟着它一起跑的，要不然，那些粮食早就没了。”二柱子想都没想便接道。

被二柱子拎着胳膊像是拎着小鸡仔的小千突然就有了一股生无可恋的感觉，要不还是让皇帝陛下直接处死她算了。

央谷未末也是愣了愣，随即才点头道：“原来如此。”

二柱子瞅了央谷未末片刻，觉得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子实在是好看，比军娘都好看。他心里想着，这样好看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吧，于是便脱口问道：“这位大人物，你不会也像那天那些人一样，要杀了俺吧？”

“不会。”央谷未末微笑着微微摇头，干脆直接挑明道：“孤不只不会杀你，还要赏你。”

小千震惊不已，也顾不的礼法直接抬头看向央谷未末，一脸的不可置信。二柱子则憨笑道：“小时候街口算命的果然说的没错，相由……啥来着……嘿嘿，俺忘了，反正就是长的好看的人都不坏。”原本难得脑袋突然灵光了一点的二柱子想说句好话恭维一下眼前的大人物，想着万一对方高兴了说不定还能放他回家，可到底智商有限，没能把话说明白。不过他也不在意，想了想便又道：“这位大人物，俺也不想要啥赏，你能不能放俺回家。”说完，他立刻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俺家老大。”

央谷未末唇角微扬：“你此番立了大功，孤既然说了要赏，自然要说话算数。待这之后，便送你和你家老大回家。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吧，是金银财宝，还是别的什么？”

二柱子认真想了想然后问道：“什么都行吗？”

“你且说来，若是孤觉得可以，自然都行。”对方脑回路如此清奇，谁知道他能如何的语出惊人，故央谷未末也没将话说死。否则，她一个金口玉言的皇帝，答应了一个傻子的事都做不到，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二柱子兀自纠结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道：“那我能要一匹好马吗？”

一匹好马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他想要，便是在送给他十匹也无所谓，只不过央谷未末有些好奇。之前听他三句话不离他家老大，分明是宝贝的紧，怎么这会又想要好马了？莫非是个人便逃不过一个喜新厌旧？想到这，她便不禁问道：“你不是有你家老大了吗，为何还想要好马？”

“当然是给俺家老大配种啊。”二柱子一脸的理所当然。

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央谷未末噎了一下：“你家老大，不是骡子吗？”

二柱子点头：“对啊。”

央谷未末有些反应不及的瞅了瞅沈时，又瞅了瞅鸿也，见两人皆是满脸的黑线，再看小千更是一副“快点让我死了吧！”的表情，最后只好重新看向二柱子有些艰难道：“据孤所知，骡子似乎并不需要……伴侣。”

谁知二柱子却茫然的问道：“伴侣是啥？”

央谷未末放弃了，一边暗自嘲讽自己何必与他去较这种真呢，一边对沈时道：“便依他所言，送他匹好马在给些银子，之后便送他和他家老大回家吧。”

沈时点头应诺，接着不易察觉的瞥了一眼小千，犹豫着对央谷未末道：“主上，壹仟她……”

“功过相抵，这次便不追究了。”央谷未末平淡道。

“谢主上。”小千连忙又拉着二柱子叩谢道。

“罢了，都起来吧。”央谷未末说完便不再理会小千和二柱子，对鸿也和沈时道：“你二人且随孤来。”

待三人走远，小千这才慢吞吞的起身，一颗始终悬着的心也渐渐放回了肚子。

“这大人物还真不亏是大人物，一出手便是一匹好马！这下老大该高兴了。”二柱子从头到尾就没明白小千为什么那么紧张，他正沉浸在自己终于实现了给他家老大找一匹好马当伴的喜悦中。

没人旁人，小千当即抬起一脚便踹在他的屁股上骂道：“你要死啊，我怎么告诉你的？是不是让你别乱说话！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主上性子好，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俺瞅着你家老大人挺好的啊，一直笑眯眯的，长的还好看不用想就就到肯定是个好人。军娘，你为啥这么怕她？”二柱子揉着屁股，不解道。

小千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句：“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全当是傻人有傻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