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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皇帝从来不称职
就在央谷未末以为鸿也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时候,她却平淡道:“我此生只会收黎华一个徒弟,凡是我会的,都将传授给他。”
央谷未末以为鸿也是碍于她的情面才会想这样做,于是不赞同的邹眉道:“当初孤勉强你收黎华为徒,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安身之地,你无需为此顾虑什么。”
鸿也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主上多虑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们家怕是到我这里就算是完了。故早在此之前,我就有心在族中旁支里寻个有天赋的晚辈继承这门针法,只是等了这么年,也没等到一个像样的。本以为一生无望,好在机缘巧合收了黎华。他是个人才,日后也必会在医道一途登高望远。”
“你就不顾你的家族?”央谷未末觉得她似乎触及到了某些不同寻常,于是她抱着一种试探的心理问道。
鸿也的眼底有一抹暗光稍纵即逝,继而如央谷未末所愿,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道:“我只是个医者,能让这针法传承下去不至于百年之后绝迹于人世,我便已是做到了身为医者当做之事,无愧于天地。至于家族会因此变成什么样,那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但你终归是鸿家的家主。”央谷未末能够理解鸿也的想法,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鸿也一个根正苗红的豪阀子弟,会和有这种和她相似的,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想法。
鸿也毫无顾忌的勾起一边唇角揶揄道:“这话旁人说得,主上却说不得。我所抛下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历经百年岁月侵蚀早已腐朽不堪的家族。而主上你当初,却是为了一介男子,把江山社稷和己身性命都轻言弃之。”
央谷未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非但不介意对方的无礼,反而自嘲道:“你与孤不能相比,孤这个皇帝本就不称职。”
她与鸿也是货真价实的自幼相识,在那偌大的王城之中除去央谷音之、邹槐、扶桑、齐克以及后来的何其,鸿也是仅有的偶尔能与她多说上几句话的人。而且,与扶桑、齐克等不同,因为鸿也的性格使然,两人虽名义上是君臣,非是遇着事其实平日两人说起话来,本就是如此没有明显的君臣之别,反倒像普通朋友一般举止言辞无所顾忌。否者当初央谷未末吞药打算和商牟烛词殉情时,饶是鸿也在如何身份特殊,面对帝王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僭越行为。
至于央谷未末好歹也是个皇帝,怎得就能一点也不介意?抛开她原本就没打心眼里将人分出高低贵贱之外,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前世便没有什么朋友,这一世又生在帝王之家,打从幼时起鸿也便是算得是她唯一的玩伴。即便鸿也大了她将近十岁,她们二人又是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性格古怪,根本没什么共同语言,可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三天能说上一句话,过个十几年的时间,交情总归也能一点点结下了。
说到这里,难免有人可能会觉得央谷未末实在不像是个皇帝,不只是不像个皇帝,甚至比很多平常人都不如。匹夫尚且知国家兴亡与己身有责,而她身为皇帝不在意江山社稷也就罢了,莫说是担起责任往往遇事却连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永远都是以自己心意为先,而不是首先想顾全大局。先前仅有的几次在庙堂之上说话,想要夺回皇权,真正的想法也都不过是为了能和商牟烛词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罢了。
私下里又是这副凡是她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只要不触及她逆鳞,便是怎样都好说的德行,看上去软柿子的不行。对商牟烛词就不用多说了,从一开始央谷未末对他就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之后又是邹槐、何其、鸿也、黎华,甚至是对桃灼她都是从来没有什么帝王的架子。唯一可取之处,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帝王该有的城府手段到算是可圈可点,然却又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偏不往正地方用。
也不怪时至如今绮月社稷不稳,因为不论从哪方面讲,央谷未末这个皇帝当得压根就不称职。
可要说这能怨她吗?
她本来就不是皇帝。就算坐在那张龙椅上十几年,就算学会了那些帝王心术,就算她能将此运用的得心应手,有着前世记忆的她也很难将自己彻底定位在一个王朝的主宰者的身份上,也终究不可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帝王。她对人世一无所求的时候,她无所谓自己是否是一个穿着世间最为华丽的衣服,坐在世间最为辉煌的椅子上傀儡。如今,她有所了牵绊了,她也只会为了她的执念去做她认为该做之事,而这些事中是否包括要保住她自己的帝王身份和绮月的国祚绵延,要看日后事态能发展到那种地步。这一点,在央谷未末心中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即便是她接管了陌上之后,最多也不过是终于能在儿女情长之时兼济一下天下百姓。
自然,这其中的许多心思,央谷未末都不会付诸于口,除去与她同床共枕的商牟烛词,旁人是断然不会知晓。
“当臣子自然要以主上马首是瞻。”也不知鸿也是否兀自在心中有过计较,这个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皇帝陛下怎么就从来不与她计较那些君臣之礼。不过不论她内心如何作想,所行所言向来都是自然而然。
鸿也向来是不说话则以,若是说起话来便是铁齿铜牙无人能及。这么多年磨练下来,央谷未末对此也是再清楚不过,故她也不与对方在只言片语上争高下,只是仍旧抓住之前察觉到的那点不同寻常,挑眉道:“你这意思,你这般做也是为着那家的男子?若是当真,不妨说出来孤给你指个婚。”
鸿也闻言神情瞬间不似方才那般和颜悦色,也不再多做解释,仅是略带生硬的回道:“主上今日已经成全了一对,我这就不劳主上费心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央谷未末侧头瞥了眼她,继而叹息道:“罢了,你不领情,孤也不勉强。”
“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多以国家大事为重,别总想着那些无关痛痒的风花雪月!”鸿也将“陛下”两字咬的极重,明显是听出了央谷未末的弦外之音。
央谷未末知道鸿也说的风花雪月并非是指她与商牟烛词之间的事,而是指庞瑛的事,于是便又不由露出了忽悠鄂林珠时的狡黠表情道:“你怎知,孤的风花雪月就不是国家大事。”
“恕我眼拙。”鸿也翻了个白眼,又道:“主上不必与我这等无知之人多费唇舌,留着回京之后在与人解释吧。”
鸿也意有所指,央谷未末无奈只好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先生。若是让先生知道,孤今日的心血,怕就都要白费了。”
鸿也半响没言语,待两人临近沈时所处院落时才终于出声道:“人各有命,怎得就偏要做到如此地步?”
“人活于世不过百年,所求尔尔罢了何必自苦,又何必冷眼看旁人苦。”央谷未末仅是意味深长的说了这样一句,点明却不说破。
鸿也却道:“人生但苦无妨。你非是手持净瓶的观世音,还想普度众生不成。”
央谷未末笑:“像孤这样的人,便是遁入空门也斩不断红尘,如何成就那万千种慈悲。只是,众生皆苦,孤且不成大自在,却偶尔成全小自在又有何不可?便如你所说,人生但苦无妨,然也有下一句。”
鸿也目光闪了闪,这次终究没在作声。
人活于世不过百年,所求尔尔,贵在自知。而她终究只以为,此生但苦无妨,能得良人当归即好,却都是奢望。
“对了,孤之前交给你的那样东西,也和这件事一样,千万莫让先生知道。”进院之前,央谷未末小声交代了一句。
在央谷未末到达小院之前,小千就已经让经过鸿也的金手指点醒的沈时给挤兑了一遍。此时小千、二柱子齐齐跪在院中,只差没有在大雪地里赤裸上身背负荆条了,而沈时虽是负手站在一旁,面色也不见得多好看。
待央谷未末一到院门口见了这般阵仗,顿时无奈的看了一眼鸿也,停住脚步询问道:“怎么回事?”
她记得她是说要赏的,可不是要秋后算账。
鸿也面无表情道:“壹仟想放那个人走,被我撞了个正着。”
央谷未末又瞥了眼院子中那位饶是跪着也十分显眼的汉子,以及他边上穿了一身醒目红衣的小千,有些头疼道:“你没与她们说清楚孤的意思?”
“你只让我来瞧贰拾的伤。”鸿也很是理所当然的回道。
央谷未末一拍额头,算是彻底无语了。待她举步进院后,沈时第一时间单膝跪地道:“拜见主上。”
央谷未末轻挥手臂道:“免礼。”接着,她转头看向小千和二柱子:“你们也起来吧。”
小千没敢有动作,倒是二柱子闻言当即手脚利索的爬了起来,瞪着一双虎目瞅着央谷未末道:“你就是你那个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大人物?”
沈时刚想开口,小千便已抢先一步,惊慌的抬手扯住二柱子一边示意他闭嘴,一边重重磕头道:“主上息怒,二柱子是个傻子,他脑子不好!”
“军娘你为啥磕头?还有,俺刚才就想问了,咱们为啥要跪着啊?又不是上坟祭拜祖宗。”仿佛是为了证明小千的话一般,脑子不好的二柱子非但没懂她的暗示,反而更加言语无忌的傻愣愣道。
就连沈时都以为据说一向好脾气的皇帝陛下,这次被当面说成是已经作古的之人也必然会龙颜大怒时,央谷未末却没憋住轻笑出了声道:“亏得孤之前还一直揣测,能在那种情况下保住几车粮草的人,会是何等样不世出的英雄豪杰呢。”
场中唯一称得上是了解央谷未末的鸿也站在一旁作壁上观,余下沈时、小千皆是震惊无语,倒是二柱子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毫无压力的接话道:“这位大人物是在说俺吗?英雄豪杰算不上,俺就是个打铁的,虽说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也都是别人闹着玩儿的。另外,保住那些粮食没让坏人抢走的可不是俺,是俺家老大。”
小千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个口无遮拦的二傻子了,只能绝望的跪在地上默默祈求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千万不要和一个傻子一般见识。
可天不遂人愿,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偏就和个傻子聊起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