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红娘难当（下）

“所以，你还想让庞朗将跟你回武烈吗？”央谷未末是完全不把纥石烈鄂林珠的恼怒当一回事，继续老神在在的火上浇油。

鄂林珠气的浑身发抖，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终于一屁股坐回椅子，垂头沮丧惆怅道：“从小，我哥便什么都让着我，每次我了闯祸阿爹要罚我，都是他冲出来替我扛下。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玩死了阿爹的海东青，阿爹气疯了的随手拿过鞭子就要抽我，是我哥挡在我身前护着我。阿爹当时几乎是没有理智，那一下自然是下了死手的，我哥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几岁，一鞭子下去便是整个后背都皮开肉绽，可他为了不让我受伤，硬是咬着牙挨了六七下。最后在床上趴了将近大半个月才好，我骂他傻他却反过来安慰我，连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过。后来，我还是总闯祸，我哥也一直替我挨打受罚。你说，这么傻的汉子，什么事都知道搁在心里，不会说就只是扛着，我这个当妹子的要是不帮他，他可怎么娶媳妇儿啊。”

央谷未末见玩的差不多了，便适时收网道：“其实，你想让孤帮忙，也非是不可以。只不过，你得让你兄长答应孤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鄂林珠惊喜的抬头刚想答应，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被央谷未末算计了好几次后她终于学聪明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怀疑道：“你不会是想说，等以后我哥当上可汗后要归顺你们绮月吧。”

“可能吗？”央谷未末轻笑，煞有介事的反问。

“不可能！”鄂林珠干净利落的否决。

“那就是了。”央谷未末一派“我早知如此”的模样。

鄂林珠默默在心中权衡了一会儿，最后咬牙坚决道：“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对我们部族不利，我都可以代替我哥答应你！”说完，她有赶紧补充一句：“当然了，不管怎么样，只能是庞瑛那女人嫁给我哥，不能是我哥嫁给她！”

“这件事，待你兄长与庞朗将的事成了之后再说不迟。你放心，孤不会提出你们接受不了的要求。”央谷未末闲适道：“但是说到底这毕竟是两情相悦的事，终归是要看庞朗将自己愿意。即便她是孤的臣子，孤也不能直接下道谕旨给你兄长与她赐婚，把我绮月的将军送到你们武烈去和亲吧。”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鄂林珠气闷：“好歹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吧！”

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共识，央谷未末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逗留，于是她站起身抚了抚衣摆举步往门口走去，气定神闲道：“你乖乖在这等着便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缠着孤说这件是，无非就是想让孤松口。你很清楚即便你能说服庞朗将与你一起回武烈，她也离不开我绮月王朝国境一步。况且，依照她的性子，孤不出面，你也根本不可能说服她。”

“阴险！果然是王八配绿豆，跟你家男人一样变态！”等她快要走到门口时，鄂林珠才对着她的背影做着鬼脸小声骂道。

本以为央谷未末未末听不到，怎料，已经准备抬手开门的对方突然回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对着她森森笑道：“你再多骂一句，孤可就反悔了。”

鄂林珠瞬间噤若寒蝉，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这叫什么事啊！红娘这活了也太难干了！”

原本不过是顺便过来瞧瞧，没想到这一趟顺水推舟的收获了意外之喜不说，还顺便逗弄打压了一通鄂林珠那个小丫头，央谷未末心情不错的出了院子。奉命等在院外的温岐见到她出来连忙躬身致礼，而庞瑛则是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

央谷未末挥手示意温岐免礼，随即看向庞瑛，眼中有了然神色，嘴上却说道：“庞朗将这是作什么？”

“微臣死罪，请陛下赐死。”庞瑛以头触地，声色坚决。

“庞朗将于社稷有功无过，何出此言？”央谷未末微笑着明知故问。

“请陛下赐死！”庞瑛也不解释，只是重复道。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央谷未末是否从鄂林珠的口中听说了什么，也不管央谷未末此刻是否疑心她通敌卖国，她与纥石烈阿尔萨兰之间确实有了不该有的牵扯。她也知道阿尔萨兰对她的心思，虽说她对他是否抱有同样的心思，了不论怎么说，他既然不顾性命的救了她，她便不能负了他。而以她的身份，而以她的什么若是不负阿尔萨兰就是要负了绮月负了陌上，所以不如干脆一死。她死了，即便央谷未末再如何疑心，也不至于对鄂林珠或是阿尔萨兰出手，更不会牵连她的母亲和家族。

央谷未末当即变了脸色，不悦道：“你就这么想死？”庞瑛闭口不答，她便冷笑道：“好，孤便成全你。”

“陛下……”

央谷未末打断一旁见事态不妙欲开口劝阻的温岐道：“温卿你且退下。”

温岐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试图再去触天子逆鳞。他也不过是觉得如庞瑛这般的忠臣良将不该为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死罢了，可到底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又岂是他能猜透的，只好低头作揖道：“诺，微臣告退。”

待温岐走远，央谷未末斜睨着庞瑛漠然说道：“看在飞骑营三百人的死战份上，孤送你一程。”

庞瑛双手握拳，重重叩首道：“谢陛下。”

央谷未末甩袖往前走了几步后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停住脚，也没回头就那么背对着庞瑛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孤在西北时见过你母亲，她托孤给你带了句话，四个字：好自为之。”

她身后，跪在雪地上的庞瑛愣了愣，略微抬头看向央谷未末远去的身影，并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主上。”央谷未末走的不快，转过墙角见到了等在那的鸿也。

央谷未末叹息了一声，吩咐道：“把药给庞瑛送去吧。”

鸿也面露犹豫道：“主上三思，毕竟她是庞大将军的女儿……”

“既然她意已决，何需孤再三思。去吧。”央谷未末不轻不重道。

“诺。”鸿也不再多说什么，快步向院中走了过去。

央谷未末负手站在原地满眼皆是冬日冷清寂寥的景色，静静看向远处一只不知从何地飞到此处的麻雀盘旋而来，落在覆满落雪的枯枝上蹦蹦跳跳的寻觅着什么，接着又有一只麻雀落到了那里。她突然勾唇而笑若有所思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主上。”鸿也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走到央谷未末身边回禀道：“处理好了。”

“她说什么没？”央谷未末收回远逃的视线。

“什么都没说。”鸿也干巴巴的回答。

央谷未末似有若无的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沿着小路径直朝沈时所在的院落走去，鸿也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黎华近日课业如何？可有认真学？”沈时住的院子离鄂林珠的住所比较远，路上央谷未末抽空问起黎华的近况。

一提起这个唯一的徒弟，鸿也顿时有了兴致，眼中满是由衷的喜爱道：“多亏了主上当初硬是让我收了这小子为徒。黎华天资颇高，而且聪明好学。但凡是我让他看的医书，他都烂熟于心并且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

深知鸿也个性的央谷未末，若非是出自真心绝对不会帮谁说好话，何况是这么高的评价。故她也不禁为自己这个便宜弟弟高兴：“年前他曾与我说，各种草药的辨识及主要功效他基本都掌握了，现下你在教他医理。”

“似乎是天生的，他对医理掌握的极快，我打算再过一阵子便开始教他辨识经脉穴道。”鸿也道。

央谷未末闻言邹眉，随即有些诧异道：“你打算教他太乙神针？”

鸿也点头道：“没错。”

“这不是你家族密不外传的绝学吗？你舍得教给一个外人？”央谷未末眯眼。

鸿也家族中历代家主之所以能被世代帝王对外视为禁脔一般，私下却奉为上宾的专属御医，且在陌上中也是地位不凡，多半是因为有等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秘技傍身。而她选择将此交给一个外人，就表示或许将来她家族的根基地位极有可能会因此动摇。

真正的大族豪阀的底蕴并非是那些可以看的见的荣华富贵和殷实家底，而是经过无数代积攒传承下来，可以任王朝更迭我自岿然不动的资本。鸿也的家族便属于这一类为数不多，真正称得上是大隐于朝的超然所在。

正因如此，央谷未末才会这般诧异。虽然在她这个连国祚绵延都可以轻言拱手让人的皇帝眼中，一家一姓的香火传承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毕竟这里是绮月王朝，她不在乎可以说是情理之中，可鸿也不在乎就有些不同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