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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幸运草
这天,江苑意外接到了,很久未联系的周涛的电话。
周涛告诉她,他牵头建立的江苑支教网,现在初现规模。每天都有很多志愿者报名,自愿去贫困山区支教,其中不乏几位演艺名人。现在,网站不光是每天接待大批自愿报名支教的志愿者,还要接待来自全国各地贫困山区学校的求援。现在,网站已经做大了,还有不少资金注入进来,有捐款的,有捐物资的,周涛说,他现在一个人,忙得一塌糊涂。
江苑说,我们建立支教网的初衷,只是为了给江苑小学招募到支教老师,解决老师缺乏的问题,现在,教师来源有了暂时的着落,我们的任务好像已经完成。其实不然,支教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战线很长。而且,全国还有很多个江苑小学一样的,贫困地区的小学校,有的学校甚至只有一个老师终年驻守。山区的孩子,有的孩子大学毕业了,宁愿出山去外地打工,也不愿回自己家乡当老师。我们应该放开眼光,让江苑支教网成为一个平台,为全国的志愿者和贫困山区学校搭建一个桥梁。
至于捐款捐物,江苑表明态度,江苑网站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捐款和捐物。如有爱心人士一定要捐献点什么的话,我们可以提供贫困学校的电话和联系人,让他们自行接洽。
周涛明白江苑的顾虑,深思熟虑后,周涛完全同意并接受江苑的想法和建议。
江苑还建议,周涛可以给网站招募一些志愿者,增加一些新生力量,把这个网站继续完善下去。
网站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
江苑的大学母校,了解到这种情况,主动联系江苑,给江苑支教网站提供一间大学校园内的办公地点,这让江苑和周涛受宠若惊。
后来,江苑才知道,大学母校给自己网站提供办公室,竟然多亏了老文这个财神爷。
老文给江苑母校捐献了上千万的课题研究项目的启动经费,老文当然是无利不起早的,这项研究项目成功后,要交由他们公司生产并交付开发市场,利益共享。此外,他还附带一条小要求,要求学校出面,给江苑的支教网提供免费地办公场所。当然,老文的这些暗箱操作,江苑当时是不知道的。
这下,江苑接手了网站的很多工作,周涛忙于工作,实在不能分身的时候,只有江苑和周涛的妻子刘蕾忙得团团转。
不久,江苑他们的网站通过了有关部门的审批,经过了实质认证,他们的支教网,每月能得到足以支撑办公室运营的、经由国家审批的办公活动经费。
周涛的妻子怀孕了,而且他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养家糊口,许多工作只能由行动不便的江苑来完成,江苑成了网站总负责人。
江苑每天都很忙,但是李姐每天都不会忘记来敦促她去康复中心训练。
江苑已经能够站立起来,而且能扔掉拐杖行走几步了。
李姐送江苑去医院查体,很多医护人员已经通过媒体认识江苑了,对她很敬重。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惊奇地发现,她脑部的血块已经不见了,医生大叹神奇。
李姐兴奋得什么似的,“妹妹,这下好了。”
“李姐,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没有你,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的。”江苑发自内心地感谢李姐,“你就像是我的亲姐姐。”
“跟我客气啥!”李姐嗔怪道。
“李姐,我有时常常想,我是个幸运的人,还是不幸的人呢?那么多人,偏偏是我得了癌症,有时候,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得癌症会是我呢?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吗?可是我又感觉自己是那么幸运,碰到了你,碰到了时竫,还有喋宝和翁宝,这都是我的幸运之处,就像是拿到了幸运草。”
“妹子,别想了,好好活着。你是个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李姐安慰江苑。
“李姐,你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谢谢你。”江苑说。
“妹子,其实,我为你做这些,我心里高兴着呢。我来s市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雇主没见过?可是真心对我的有几个?有的人吆三喝四,有的人冷言冷语,有的人居高临下,有的人尖酸刻薄,有的人假情假意。我是没什么文化,可不代表我就是傻瓜。谁对我真心,谁对我假意,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你和时竫都是拿我当平等的人看待,从没觉得我是个伺候人、低人一等的乡下人。就冲你们这份心思,我为你做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原来李姐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
“李姐,我真幸运,这辈子,有了你这个姐姐。”江苑握住李姐粗糙的手。
“行了,客气啥。以后再不要说这些见外的客气话了。”李姐推着江苑,“妹子,咱回家喽。”
所谓地回家,只是回江苑栖身的敬老院而已。
江苑已经很久没回自己家了。
“李姐,明天送我回一趟家吧。”江苑请求。
“哪个家?不是把房子退了吗?”李姐不知道江苑在s市还有家,有家怎么还住养老院?这些个城里人,城会玩了。
“我爸爸家,我出来了这么久都没见他,他们肯定很着急了。”江苑叹了口气。
“好,早就该回去看看了。”
第二天,江苑和李姐打了一辆车,驱往爸爸家所在的小区。
下车后,李姐推着江苑往小区内走,小区门口的保安见了江苑大吃了一惊,“江小姐,你怎么坐上轮椅了?”
“轮椅舒服着呢,你要不要试试?”李姐乡音很浓重,但是语气不善。
保安头摇得几乎要晃下来,“不要,不要坐。”
江苑见了父亲,自然引来父亲一番责备和心痛,孙阿姨也责备江苑,没把家当成自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声不吭。
江苑爸爸听江苑说孩子很健康,是个好看的男孩,顿时坐不住了,一定要去看看孩子。
自己老了,自江苑长大后,都多久没有抱过过孩子了。一想到孩子的小眼神,孩子的嫩嫩的皮肤,孩子咯咯的笑声,江苑爸爸心里痒痒得难受。
“好好,会让你看见他的,你别急。”江苑说。
“苑苑,你不要回去了,自己有家,为什么要住养老院,你才几岁,就住养老院了?”江父说。
“爸,下个月我再回来吧,我交了钱,不能退的。再说,我有个稿子要完成,那里清净。而且,还有很多老年人需要我,他们舍不得我。”江苑解释说。
“你光想着别人了,我呢,我也老了。”江父像个孩子。这次生病痊愈后,他好像更加惜命了。
李姐又把江苑送回了敬老院。
一个星期后,周涛接到讯息,一家资财雄厚的大公司要捐助江苑小学,提出要亲自把捐款和物资运抵江苑小学,这家公司老总只是要求能在江苑小学见到江苑女士,并和江苑合影留念。
江苑很反感,又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家伙。
但是周涛不这么想。
只要是对贫困山区的孩子有利,又没违背我们做人做事宗旨,还是可以接受的。
有的捐款人更加过分,捐了一点点东西,就要求把他们公司或者是个人的名字悬挂到江苑支教网站,等于是免费广告。
江苑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接受了周涛的建议。
这样的话,一举两得,自己就可以回江苑小学了,马上就可以看到翁宝和喋宝了,还有,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孩子了。
也不知道,时竫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江苑只知道孩子的小名叫豆豆,时竫每天都在网上晒豆豆的生活照。
想到孩子,江苑有点激动,兴奋得难以入睡。
江苑给李姐打电话,说自己快要见到孩子了。
李姐也替她高兴,劝她:“妹子,你就跟时竫兄弟复合得了,你现在不是恢复得挺好么?”
“木已成舟,当初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就瘫在床上了。”江苑苦笑着,“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地。我还是不要祸害时竫了,我的命,朝不保夕,别再接二连三让他遭受打击了。”
“唉,你这个倔脾气啊。你知道么,时竫兄弟隔几天就给我打电话,询问你的身体状况,要不是你拦着,我这张嘴早就憋不住要告诉他了,我都快憋出毛病了。”李姐一向快言快语,让她撒谎,还不如让她憋死算了。
江苑苦涩地笑了,她自己都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时竫。
“什么,你要回来世镇?我也要去,我要去看外孙。”江苑爸爸一听女儿要去看孩子,自己心痒难耐。
“爸爸,我这次去有公干,不是去游山玩水看孩子。您去了,会耽误事的。这样,我去了之后,拍照片回来给你看。”
“拍照片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再不看外孙,怕是看不到咯。”江苑父亲开始耍赖。
孙阿姨冲江苑使个眼色,朝外间走去,江苑急忙趔趄着走出父亲的房间。
“妈,怎么了?”江苑一直称呼孙阿姨,叫妈总是有点别扭的,但是现在,叫起来,无比流畅。那是因为,她内心已经完全接受了她做自己的妈妈。
“苑苑,你就假意答应你爸爸吧,要不,他会闹个没完哪。”阿姨小声说。
“爸爸怎么变得像小孩子了。”
“这不能怪你爸,你知道么,你藏起来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念叨着你,祈求上天保佑你和孩子平安。”阿姨眼睛红了。
“好好,阿姨,我答应爸爸。”江苑不想让阿姨伤心。
总算是安抚了爸爸,江苑感到很疲累。
周涛不能前往江苑小学,他要出国公干。他怀孕三个多月的妻子刘蕾,和江苑一同乘机前往呼市。两个女人,一个有孕在身,一个身体不便,这趟差事真是无比辛苦。
几番折腾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来世镇。
找了家旅馆住下,顾不得疲劳,江苑拄着一根拐杖,来到镇中心的小广场。
小广场依旧人头攒动,高音喇叭传出激昂的乐音,大爷大妈们依旧舞姿翩然。
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心情。
自己离开这里仅仅半年多,可是仿佛一个世界那么长。
打了一辆车,直奔镇子的最西头。
时竫的家,大门紧闭。红红的大铁门,铁门两边的石狮子依然伫立在那里。离开这么久,它们也不认识自己了吧?
江苑扒着门缝往院里观看。
一个路过的邻居经过,警惕地看着这个拄着拐杖的女人,“你找谁?”
“大妈,我,我不找谁,只是随便看看。”江苑狼狈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一脸疑惑的大妈自言自语:“看着好面熟。”
刘蕾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子。
她皮肤白皙,眼睛细长,文雅娴静,江苑很喜欢她。刘蕾不算很漂亮,但是模样耐看,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和刘蕾住在一个旅馆房间内,两人总有很多话题要聊。
谈到家庭婚姻,刘蕾说,升上了高中,第一眼看见周涛时,就喜欢上了,觉得他就是自己一辈子要找的那个人。
那时的自己,是个刚从乡镇初中升到县城高中、貌不惊人的女孩,而周涛,那时候却是个风云人物。
江苑这才知道,刘蕾和周涛竟然是一个县城,同届高中走出来的。
刘蕾说,自己知道周涛这个人,可周涛并不认识自己。
那时候,学校里女同学都暗地里喜欢着周涛,周涛是校草级的人物。女同学都纷纷议论,说他长的像年轻时的郭富城。
每天傍晚下了课,不住校的同学回家吃饭,刘蕾都能看见周涛去车棚取车回家,他们晚上还有三节晚自习,吃过饭后,周涛还要返回来。
周涛不知道,有个女孩暗恋了自己三年。
刘蕾每天都会看见,周涛总和一个面容清丽举止高傲的女生一起回家吃饭。
后来,刘蕾才知道,他们都是县府大院的孩子,家境优渥,不像自己是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自己是从农村走出来。
自从知道了周涛和那女孩的事情,刘蕾说,自己再没去那个车棚边窥伺周涛。
她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
高考时,她以全县理科最高分的成绩进入到名校就读。
想不到,在这里,老乡聚会上,她不期而遇了周涛。
周涛惊讶地说,想不到我们不光是老乡,还是同校出来的,以前为什么从没有看见过你呢?
刘蕾微笑着说,我可是注意你很久了。
想不到,听到这句话,周涛竟然脸红了。
后来,有意无意,周涛总是来找她。
再后来,成绩优异的她出国留学,周涛留在国内。
周涛告诉异国的刘蕾,自己去一个贫穷山区支教了,刘蕾很高兴,全心全意支持周涛。
再后来,周涛禁不止对刘蕾的思念,走到刘蕾身边,到异国他乡去工作,从此他们真正在一起了。
她说自己现在很幸福。
她告诉江苑,其实周涛很佩服江姐的意志和独立个性,刘蕾说,见了江姐后,才明白,为什么周涛这么喜欢江姐。
刘蕾不好意思地悄悄告诉江苑,自己曾有段时间,还吃过她的醋。
江苑睁大眼睛,惊讶万分,这事自己一无所知。
刘蕾笑了,“不光你不知道,连周涛都不知道。”
“江姐,你现在感觉幸福吗?”刘蕾多少知道点江苑现在的状况。
“还好吧,谈不上多么幸福,但是也没感觉自己多么不幸。”江苑认真地说。
“我的情况你大概也略知一二了,对吧?”
刘蕾点点头。
“听说,江姐的前夫很能干,是一家全国五百强公司的老总?”刘蕾问。
“对,他非常能干。”江苑不得不客观地评价钟伟,钟伟现在,在老文公司里做得风生水起,老文很器重他。
“你有没有后悔过?”刘蕾问。
“从没有后悔和钟伟分开过。不是因为钟伟多么不好。我不想贬低钟伟,贬低他,就是贬低我自己的智商和眼光。他真的很好,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假如我没有生这场病,或许我们还过着甜甜蜜蜜的小日子。”江苑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坦然,甚至还笑了笑。
“江姐,看来你是真的把过去放下了。”
“对,现在我和钟伟是好朋友。我们无话不谈,就像是闺蜜。”江苑扑哧一声笑了。
“那,你跟时竫,难道就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刘蕾提到时竫的时候,敏感地察觉江苑的神色变了变,她小心翼翼地吐出每个字,生怕触碰到了江苑的底线。
“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吧!”江苑低下头,再没多说一句话。
刘蕾识时务,她察言观色,知道这是江苑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也就住嘴。
谁知,过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就要睡去的时候,只听见江苑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自言自语:“钟伟是我生活的冷色调,而时竫,始终是我的暖色调。他让我温暖,让我感到自己是被爱着的,那种幸福的感觉,只有深爱过的人才会体会到,我从未像和时竫在一起那样幸福过。是我辜负了他,我祈求上苍,能够赐给他幸福。”
“那,孩子呢?这次来,你不想去看看孩子吗?”刘蕾一下子清醒了。
现在刘蕾自己也怀孕了,即将荣升当妈妈,孩子一天天在自己体内由胚胎发育健全,每天都会带来惊喜,周涛和刘蕾每天都渴盼着这个小生命,赞叹造物主之神奇。这一切,让她忽然明白,一个母亲,万不得已放弃孩子,心里会多么得痛,就像是用明晃晃的刀子,生生把母亲体内五脏六腑割掉。
虽然,她依然认为江苑放弃孩子残忍,但是她能理解。
生命朝不保夕、自身残缺不全、行动不便,只能忍痛割爱。想必,那是江苑内心滴血的痛处。
刘蕾知道,自己只需倾听和理解,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因为江苑最不稀罕的,就是这些廉价的东西。
有时候,言语并不能抚慰受伤的心,静静地陪伴在侧,或许就是最有效的安慰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