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惊天冤案第二部（五）

快下班那会儿，赵凯去了李淼的办公室，但李淼不在。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在忙着在电脑前写什么东西。

“哎，小高，李淼去哪里了？”

“哦，赵检察官啊，李检察官去县交警大队了。对了，你今天不是出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怎么样，还顺利吧？”被赵凯叫做小高的女孩转身看看赵凯，一边忙着在键盘上打字，一边问赵凯。

“哎呀，一言难尽。你忙吧，我给他打个电话！”赵凯一边往办公室外走，一边对女孩说道。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淼的电话：“哎，你在哪呢？赶紧回来，我找你有事儿！”

“哎吆，赵检察官啊，你今天不是出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听口气今天不怎么顺利啊？怎么了，这么大的气，谁惹你了呀？”电话那头，李淼打着哈哈对赵凯说。

“亏你好意思说。看来啊，咱们这大学四年的友谊今天就可以结束了。李淼，我赵凯对你不错啊，你怎么好意思害我呢？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赵凯没好气的对着话筒说道。

“哎，哎，差不多就行了啊，我这阵子在忙案子的事情，你也在古月的案子上忙的不可开交，我们多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就是想害你也没有机会啊。赵大检察官，有气不要往我身上撒，我还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呢！”李淼继续和赵凯打着哈哈。

“废话少说，你现在在哪？”

“我在交警大队啊，怎么了？”

“现在都几点了？你还赖在交警大队干嘛呀？不下班呀？”

“下班呀，现在正在往楼下走呢，马上回家！”

“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安排一下，我老人家要到你家吃饭，顺便喝一点。我告诉你，好酒好菜伺候着，否则，我跟你算不清的帐！”

“好了，我就知道你今天开庭不会太顺利。这样吧，你现在就往我们家走，我一会儿就到。你顺便在超市买一瓶白酒回去，我家里没酒了，今天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杯！”

“到你们家喝酒还要让我买酒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地道呢？是你请我呀还是我请你呢？”

“好了，废话少说，我开车呢，下车停车不方便。一会儿见！”

见李淼挂断了电话，赵凯无奈的摇摇头。

他与李淼是西北政法大学的同班同学，学的一个专业，分在一个系，又在一个班，大学四年都在一个宿舍住。更巧的是，毕业以后，两个人同时被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录用，两个人又一起来到了金山。因此，两个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

在接古月这个案子之前，赵凯正在忙另外一个案子的事情。当院领导告诉他把手头的案子交给别人，去接李淼手上的古月刑事犯罪的案子的时候，赵凯就觉得有点蹊跷。虽然李淼从法院调到检察院的时间不长，但他的业务能力以及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得到了院领导以及同事们的肯定。古月刑事犯罪的案子李淼已经跟了很长时间，突然之间临阵换将，这个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所以，在交接工作的头天晚上，他就去了李淼家，想从李淼那里探个究竟。但李淼只是告诉他一句话：案情复杂，注意保护自己。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赵凯还是从李淼的话里听出了问题。所以，便以“经验不足，不能胜任”为由，向院领导提出不接古月的案子。但院领导没有同意，再加上在公安局任局长的舅舅赵光的劝说，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案子。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是一个一审开庭就让他出尽了洋相。特别让他不能容忍的是，作为这个案件的主办检察官，他竟然对“提升笔录签名和手印”属于伪造、已经申请检察院进行司法鉴定这件事一概不知，而身为自己的老同学、自认为关系胜过亲兄弟的李淼竟然在交接工作的时候对这件事情只字未提！

所以，赵凯心中的火气还是很大的。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不敢贸然去找院领导，但作为好朋友的李淼一定会这道这件事情的内情，也必须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

想到这里，赵凯走出检察院办公楼，在不远处的超市里买了两瓶白酒，然后向李淼家走去。

给赵凯开门的是李淼的妻子、云浮县法院的法官马春丽，也就是在古月刑事犯罪案件审判中的那个书记员。

“哎吆，赵大检察官，今天这是怎么了？还买了两瓶白酒啊？怎么着，今天想来一个一醉方休啊？哎，对了赵凯，是不是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哈哈哈哈”马春丽一边忙着给赵凯拿拖鞋，一边逗着赵凯。

“你家李淼呢？混蛋王八蛋，我今天非要灌死他不可，还哥们儿呢，什么玩意啊，给我挖坑让我往里跳！”赵凯一边换鞋，一边气呼呼的说着。

“在厨房里给你炒菜呢，等他忙完了出来再找他算账，我还气的不行呢，顺便帮我收拾一下他！”马春丽一边笑一边对赵凯说。

“稍等一会儿啊，马上就好！”围着一个花围裙的李淼推开厨房的门，对坐在沙发上的赵凯笑了笑，然后又关上了厨房的门。

“凯子，你这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啊？我和李淼准备明年要孩子了，可你这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可不行啊。你们哥俩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比一下吗，在这方面你就甘拜下风了呀？”马春丽一边给赵凯倒水，一边开着玩笑。

“唉，哪来的心思谈对象啊，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连个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再说了，我们检察院大老爷们一大堆，美女却没有几个，像我这样颜值不高又没有什么前途的人谁要啊？在这方面我可比不了你们家李淼，我甘拜下风喽！”赵凯斜躺在沙发上，一边拿着遥控器调台，一边唉声叹气的说道。

“我在给你们炒菜，你们两个却在这里说我的坏话，良心何在啊？来，吃饭了！”李淼一边往餐桌上摆菜，一边催促着赵凯和马春丽。

菜摆好，酒倒满，李淼首先端起了酒杯：“来，我的大检察官还有我的法官夫人，你们两个今天开庭辛苦了，我们喝一杯！”

“少来这一套，先说一说这公安局提审笔录上签名和按手印的事情。你小子之前肯定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在交接工作的时候跟我交接清楚？还有啊，院领导也是，人家古月的律师把申请司法鉴定的申请都交了，为什么不给人家做而且也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呢？你们到底搞得什么名堂？”坐在李淼身边，赵凯没有端酒杯，而是皱着眉头看着李淼。

“是啊，老公，你们这件事情做的真的不地道，你知道赵凯在法庭上多尴尬吗？整个旁听大厅都沸腾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么大的问题不解决就忙着催促我们法院开庭，真是的！”接着赵凯的话，马春丽噘着嘴埋怨着。

“先把酒端起来，把这杯酒喝了，我慢慢的给你们讲！”看着赵凯和马春丽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李淼笑着说。

赵凯和马春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端起酒杯，三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老婆，一个是我的铁哥们儿，我知道你们在今天的法庭上出了洋相，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你们知道我的苦衷吗？我没有跟你们说过，你们肯定不知道。”李淼拿起身边的酒瓶，给赵凯和马春丽到上酒，然后看着赵凯：

“凯子，你知不知道那份提审古月的笔录是谁做的？”

赵凯不解的看看李淼：“你神经病啊，提审笔录上有名字，我舅舅赵光，还有刑警大队大队长提审的古月啊，笔录上有他们两个的名字，我连这个也不知道啊？”

“如果我说这份笔录上古月的签名和按的手印不是古月本人所为，是县公安局的人伪造的，你们两个相信吗？”李淼盯着赵凯和马春丽。

“老公，你不要胡说，没有经过司法鉴定，你怎么知道签名和手印是公安局的人伪造的呢？再说了，公安局的人与古月没怨没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啊？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吗？”马春丽放下手中的筷子，用眼睛翻着李淼。

“你继续说！”赵凯没有反驳李淼的话，他用手中的筷子把一块豆腐夹到李淼的盘子里，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淼。

“我为什么会从法院莫名其妙的调到检察院，这件事情我跟你们简单的说过，但没有说很多。当初，我是古月与魏新光、借款纠纷案的主审法官，在审理这件案子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不正常的东西，不正常的程度让我感到吃惊。我始终认为，在这件看似普通的借款纠纷案背后，隐藏了很多鲜为人知或者是不能让人所知的故事。于是，在案件分析会上，我多次向领导提出不同意见，建议院领导给我时间，让我把整个案子调查清楚。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院长找我谈话，让我交掉古月这件案子，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纸调令把我掉到了你们检察院。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正在进行的调查让很多人感到了不安，他们必须把我从这件案子中调开才能确保他们的事情不会败露。二位，你们知道要把我调走的这个人是谁吗？”话说到这里，李淼突然停了下来，等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赵凯和马春丽。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下，然后纷纷摇头。

“是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李淼看看目瞪口呆的赵凯和妻子马春丽，苦笑了一下。

“调到检察院以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的原党组书记马书记又重新把古月的案件交给了我。也就是在接收这个案子不久，我去看守所提审了古月。而正是在那次提审时，古月跟我说了公安局提审笔录上的签名和所按的手印并非他本人所为的事情。当时听到这个情况之后我是不相信的。我虽然年轻，没有见过大世面，更没有办过大案子，但是，小的案子也办了不少。但公安人员在犯罪嫌疑人的提审笔录上伪造签名和手印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作为执法人员，这要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定决心办这种事情呢？当时我就想，这个古月要么是脑子出了问题胡说八道，要么是翻脸不认账，准备翻案。而对于他说的事情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李淼端起酒杯，跟正在听他说话的赵凯碰了一下，然后喝干了杯子里面的酒。

赵凯也不甘示弱，同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边吃菜一边催促着李淼：“继续，继续说！”

“我想也不可能吧？公安局的人与古月无冤无仇，他们何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暴露会是什么后果吗？”马春丽瞪着眼睛疑惑的看着李淼，一边摇头一边说。

“在我到看守所提审古月的事情过去没有几天，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马海找到了我，而且神神秘秘的把我约到云浮宾馆旁边的茶楼里。他先是问了我在看守所提审古月的情况，然后开诚布公的说签名和手印造假的事情是他干的，请求我不要过多的追究这件事情。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的相信，古月的话是对的。谈完事情以后要走的时候，马海往我的提包里塞了一个大大的档案袋，我拿出来一看，我的妈呀，你们猜里面有多少钱？”李淼停下话题，瞪着眼睛看看赵凯和马春丽。

“多少？”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整整五万元，崭新的人民币啊！”

“啊？这个钱呢？你是怎么处理的？老公，这样的钱我们是不能拿的呀！”听完李淼的话，马春丽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跑到李淼身旁，摇着李淼的肩膀着急地说。

“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这样的钱我要过吗？”李淼笑了一下，拍拍马春丽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呢？”赵凯也急了，把脸凑到李淼面前问道。

“等我发现追出来的时候，马海已经骑着他的摩托车走了。回到检察院之后，我立即到了马书记的办公室，把马海给我的五万元钱和马海承认了在古月的提审笔录上造假的事情告诉给了马书记。当时，马书记气的直骂娘，然后，拿着钱就去了检察长办公室！”

“再后来，马书记被省院调回到省里，这件事情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压了下来，是吗？”李淼的话刚一落地，赵凯接着他的话说道。

“是的！”李淼冲着赵凯点点头，然后端起了酒杯。两个人一饮而尽。

“后来我们检察院收到古月的律师关于对提审笔录上的签字和手印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了没有呢？”放下手中的酒杯，赵凯双手托腮，看着李淼问道。

李淼苦笑了一下：“哥们儿，难道今天开庭的时候古月的律师没有向你们出示由检察院开具的立案登记书吗？”

“出示了，我亲自看过的，盖得你们检察院的公章，签字的好像是现在跟你在一个办公室的那个姓高的女孩。”马春丽插话道。

“是的，凯子你知道，小高原来是咱们检察院立案庭的副科长，一个特别能干的女孩子。古月的律师张正来院里交申请的时候就是她接待的。因为程序合法，要求合理，小高想都没有想就把这件事情立了案。但她没有想到，过了没有两天，主管立案庭工作的副检察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一顿臭骂，并在当天停了她的职，打发到我的案子上给我做起了内勤。天哪，这是个什么社会呀！”说完话，李淼一边摇头，一边无奈的叹息着。

这时候，马春丽端着酒杯走到李淼身旁，微笑着对李淼说：“老公，来，把酒杯端起来，我们庆祝一下！”

李淼一愣：“老婆，我们庆祝什么呀？”

“庆祝你从这件案子上脱身呀！我们法院决定让我加入古月这件案子的合议庭以后，我也把所有的材料看了一遍，总觉得古月涉嫌犯罪的事情有些蹊跷，所罗列的证据太过牵强。今天听你这么一说呀，我才有些明白。在这件看似平常的刑事案件背后有这么多的故事，所牵涉到的人和事哪是我们这个层次的人能管得了的。如果你现在还在管这个案子的话，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受到牵连，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但是，你现在脱身了，这是福，不是祸，难道不值得庆祝吗？来，我先喝！”说完，马春丽端起酒杯，把满满的一杯酒咽了下去。

李淼笑笑，无奈的摇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然后他突然抓住赵凯的手说道：“凯子，我个人认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同学、同事的范畴，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今天我喝得可能有些多，所以就敞开心扉，把憋在肚子里几个月的话告诉你！”说到这里，李淼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说吧，我知道你没有喝多，只是觉得心里委屈。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赵凯握着李淼的手，认真的说。

“我承认，我和古月是湖南老乡，在他与魏新光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就认识，关系也不错。但是，说句良心话，自从接受他与魏新光的借款纠纷案开始，我没有半点私心，用一名法律工作者最起码的道德素质和职业素养，公平公正的处理着每一个细节。但随着案件调查工作的不断深入，我吃惊的发现，在这件看似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民事案件背后，有太多的不可思议让我难以理解，有太多的黑幕让我吃惊。我想把这个案子调查清楚，我想还法律一个公道，但我太天真了，我是谁啊？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官而已，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与如此强大的利益链和关系网抗衡？直到今天，我虽然离开了这个案子，但我心存不甘啊，我们都是国家培养的大学生，是党赋予了我们行使国家权力的责任，但是，我们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在拿着国家的法律去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眼看着一个无辜的平民百姓被冤枉而无计可施。你说，我心里能舒服吗？”说到这里，李淼再一次无奈的摇摇头。

“你既然知道这个案件背后这么多事情，在交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提审笔录上造假的事情你也清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的关系如何如何的好，但你做的事情却让我心寒。哥哥，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看着李淼痛苦的表情，赵凯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对着李淼大声吼叫起来。

李淼看看赵凯，然后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在古月提审笔录上造假的是哪个部门？”

“云浮县公安局啊，怎么了？”

“是谁与马海一道提审的古月？”

“是，是，是我舅舅赵光啊。”

“你能保证这件事情你舅舅不知道吗？如果他知道并且参与了这件事情，你让我怎么跟你说？”

“这......”

“别说了，喝酒吧，今天晚上我们要的就是喝醉！”李淼摇晃着身子，拿着酒瓶，继续给赵凯倒酒，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看着面前两个痛苦不堪的男人，马春丽心疼的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