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机关算尽

刘道规与萧正峰匆匆离开了刘毅的主舰，乘小船向自己的座舰驶去。等到何无忌也离开后，刘毅望着对面的楚军，久久不语，心思复杂。

“出击----”一登上刘道规的座舰，萧正峰就对着甲板上的兵丁大喊道。然而在船的兵士犹如没有听到萧正峰的喊叫，各自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嘿嘿，道成，这些可都是我的亲军，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吩咐的。”看见萧正峰发窘，刘道规起了促狭的心思，并且心里有了点小小的满足。

“道规，赶紧出击吧，兵贵神速。”萧正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可是，这要是刘毅那老小子不配合，我们打了个前锋，可是有去无回啊……”刘道规不无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萧正峰一声冷笑，“虽然你这些兵不听我的，但是主将延误军机，战场不作为，我身为监军，代表朝廷，就可以战场执法。你有你的亲军，我也有我的监军队伍，那些人可都是京口卫，他们可不认识你刘将军还是王将军。耽误了战事，我一声令下，他刘毅这颗主将的人头可就要落地。而且……”

萧正峰故意吊刘道规的胃口，刘道规果不其然问道：“而且什么？”

“我放在刘毅主舰上的监军队伍领头的，他叫丁旿。”萧正峰淡淡地说道。

刘道规心里一悚，这个丁旿他是知道的，几月前，他由长生妖军归了朝廷，道成将他收在了京口卫中，后来他又被大哥赏识，留在京城做事。

那一段在京城的岁月里，刘道规可是略有耳闻，乱世用重典，为了稳住局势，一些搅乱的世家大族，一个个都被丁旿以霹雳手段给剿杀了。虽然他受命于大哥，但是具体操作却在丁旿，所以京城传出里巷歌谣：无跋扈，付丁旿。

可以说丁旿现在已经是悬在世家贵族头上的一柄利剑，现如今没想到，道成却把它带了过来。居然还放在了刘毅的船上，这小子不会一言不合，就斩了刘毅吧。

刘道规不敢往下深想，只是睃眼觑着萧正峰，见萧正峰对着自己阴阴笑着，刘道规的汗毛孔陡然扩大了数倍，“旗令官何在？”

“诺，请将军吩咐。”

“全速前进，出击----”

“诺。”

刘道规的座舰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对面的楚军猛力冲击出去。

“道成，不知道我这艘船的监军领头的又是哪位杀才。”刘道规一面忙着传达各种行船、整军的命令，一面向萧正峰问着自己颇为关注的问题。

“是我呀，不像吗？”萧正峰抖了抖胸脯。

“嗨，不早说。”刘道规整个人从直挺挺的状态放松了下来。

“怎么，我----你就不怕了。”

“怕你作甚！”刘道规满脸写满了不屑。

“我要发起火来，可是战场上的血鬼，杀人的恶魔。”

“你那是对敌人，对我----你舍得？”刘道规颇为妖娆地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船颠簸得太厉害，还是被刘道规的姿态雷到了，萧正峰感到一阵恶心。

“咦，是无忌那小子。”刘道规眼睛雪亮，“他好像带领舰队直奔何澹之的主舰了，真是好胆色啊。”刘道规由衷地赞道。

“不对，不对。”萧正峰摇头晃脑。

“什么不对？”刘道规问道。

“对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何澹之这厮还真是招摇过头。”

“什么意思？”刘道规再次问道。

“笨哪！你看那主舰，”萧正峰一指前方水面上的何澹之的主舰，“锦旗招展，船身着色绘彩，那船尾就像个孔雀的屁股蛋子，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他的主力战舰似的。”

“你是说，这是何澹之有意为之。”何无忌转着眼珠，有所了然。

“不错，根据何澹之的性情，有极大可能。”萧正峰摸着腮帮子说道。

“你是说----那是何澹之故意吸引我方主力攻击他的主舰，而他已经在两翼分布重兵来包抄我军，是吗？”刘道规攥紧了拳头，额角不自觉地蹦出了青筋。

“对呀。”萧正峰不容置否地说道。

“哼！”刘道规突然厉声喝道，跳开了脚，“道成，你我兄弟，可是你也不能因为与无忌的私人恩怨，而罔顾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我鄙视你！”

刘道规向船舷跑去，顺带着拿下一面令旗，大声喊叫着旗令官。

萧正峰被刘道规骂的一脸莫名其妙，在短暂的愣怔后，他心知刘道规是误会了自己。

“喂，道规，你误会我了。”

“误会，怎么误会了。我知道你和无忌是情敌，可是你明知何澹之不在主舰，而是侧翼布有重兵，你却丝毫不管兵士们的死活，任由无忌率着自己的部曲钻进对方设置的圈套中。你这样的用心，简直其心可诛。”刘道规满脸悲愤，眼圈红了起来。

“嗨，你是要通知他们吗？”萧正峰表情冷漠地说道。

“是有怎么样，难道你阴谋不成，你想杀了我不成。”刘道规梗着脖子嗷嗷叫。

望着刘道规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萧正峰再也装不下去，哈哈笑出声来，“呆货，何无忌比你聪明多了，他那是将计就计。只要夺去了敌方主帅的战舰，敌人必定会自乱阵脚，不战自溃。”

“哦，怎么说？”刘道规的语气软了下来。

“依据先前我们对何澹之的分析，这人自诩聪明又刚愎自用，他的计划，多半他的士卒不知，至少低下的兵士是不知道的。只要我们拿下他的座舰，不管真假，我们就可以大声鼓噪，何澹之已经被我军抓获。三军夺帅，他手底下的水军必定军心紊乱。而相反我军将士则军心鼓舞，可以所向披靡。这样一盛一衰，这场遭遇战我们就胜了。”

刘道规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无忌这是将计就计，擒贼擒王？”

“废话，你说呢？何澹之这一回可真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萧正峰叹了口气，真为刘道规的智商捉急啊。

“那我们，那我们，现在……”刘道规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废什么话，赶紧向何澹之的主舰进击，何无忌的兵力有限，如果我们不后续跟上，他孤掌难鸣，他和他的部曲将士真要喂江鳖了。”萧正峰一甩眼色，向船头走去。

“禀刘副将军，再有一刻，我们就可与敌方的先头水军接上，是否准备战斗。”

“屁话，没听到萧大人说嘛，全部战船改变队形，全速向敌方主舰冲击。告诉将士们，谁抓获敌方主帅，给黄金万两。”

“诺。”传令官的声音喊了个震天响，火烧屁股般地传令去了。

“道规啊，没想到你小子挺富啊，动不动就赏万金万两，那借我的钱是不是该还了。”萧正峰转过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嗨，什么黄金万两，不是有你这个财神爷嘛，到时何澹之真被哪个大头兵抓住了，还得……嘿嘿，算我借你的还不成嘛。”

萧正峰默默地将一口老血咽回了肚里，“京口卫何在？”

“诺，卫主有何吩咐？”几十条人影从刘道规座舰的各个方向向萧正峰聚拢。

“等上了对方的船，都给我四处散开，不管怎样，务必抓住何澹之。对了，每人尽量带一面铜锣。另外，将何澹之的画像，传示给弟兄们看看，别抓错了人。”

“诺。”京口卫如来时般迅速分散在了楼船的各处。

看着萧正峰发号施令的气势，刘道规心下痒痒的，“卫主，萧大爷，给兄弟也在京口卫谋个职位哉。”刘道规又妖娆地笑了起来，抓住了萧正峰的胳膊。

萧正峰拂了拂衣袖，摆脱了刘道规的大手，“少来，先问问你嫂子能否同意。”为了彻底挣脱刘道规的纠缠，萧正峰脚底抹油继续向船头走去。

刘道规伫在原地，一想到臧爰情，他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等打好了这一场再说。

何无忌与刘道规的水军合兵一处，对何澹之部的主力战舰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一轮轮猛烈地火箭，滚石的攒射后，士兵们抛抓钩，搭舷梯，一个个争先恐后向何澹之的战舰攀援了上去。

赏金一万黄金的消息传遍了各军，而且开出赏格的是刘副将军，且有监军萧正峰作保。他们可以不相信刘副将军，可是萧大人----他们是绝对相信的。那一掷十万黄金的豪气已经在京城传开，有他的保证，将士们信！

萧正峰带着京口卫在何澹之豪华座舰上亡命狂奔，自从捐了十万黄金后，他暂时真不能变出大量黄金了，到时真要兑现赏格，那刘道规的糗可就出大了。可是军令如山，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只能亲力亲为，亲手抓住何澹之，将此事平息下去。

“卫主，没想到这敌方主将的战舰上竟然抵抗这么薄弱。”一位跟在萧正峰身旁的京口卫说道。

“嗯。”萧正峰哼了一声，何澹之都把兵力用在了两翼，这里的防守当然薄弱，可是他难得说，心思全在寻找何澹之了。

“咦，对面是哪个部曲，怎么比我们还兴奋。”萧正峰望着穿着同样穿着大晋军服的军士们说道。

“好像是何将军部的，自从兵士们知道刘副将军的悬赏令，要论兴奋程度，除了我们，就是他们两部最强悍了。这不，刚才夺船的时候，何将军还亲手一刀两个，砍杀了两个敌兵呢。”身旁的京口卫说道。

“何将军？何无忌吗？”萧正峰问道。

“嗯，是的。”

萧正峰沉默了，这何无忌恐怕是想阴我呀，那小子肯定知道刘道规不能支付那么大一笔巨款而要有求自己，可是自己也没有啊。

这小子！萧正峰愤愤地想着，“快，快告诉京口卫的兄弟们，敲响随身携带的铜锣，就说何澹之已经被我们抓获了。”

“诺。”身旁的京口卫一拱手，传令去了。

萧正峰深邃的眼眸中闪着精光，这京口卫士卒就是有个好处，不管上位说什么话，他们都会按命令执行，没有丝毫的异议。他的心中一时恍惚，突然想到了臧爰情，京口卫的好习惯都是从爰情开始的，自己拥有了她，真像拥有了世界一般。

“咚咚咚……”一声声铜锣声伴随着“何澹之已束手就擒”的声响，如四面开花，由这一只战船传向另一只战船，最终酿成了云般的回响，在各处的战舰上空不停回荡。

何无忌诸将士兴头大减了下来，而整个晋军则是士气大震，一艘艘战船如离开船舷的鱼鹰，一个个张着狂躁的大嘴，向敌人猛扑过去。

一寸进，一寸退，本自在侧翼与刘毅军主力打得热火朝天的楚军，整个战线突然发生一阵巨颤，就像行将崩塌的山崖，随着最后的一道裂缝崩落进了万丈之下的水涧。

何澹之在偏舰船舱中正与部将商议着具体的作战计划，没想到船身一阵摇晃，一位传令官连滚带爬钻进船舱，“不好了，将军，我们败了。”

“啪，啪！”何澹之劈头盖脸给传令兵两个大耳刮子，“滚他妈的蛋，本将军计划周详，怎么会败！”

船身的摇晃越来越剧烈了，何澹之不得不与几个部将一起钻出船舱。眼看自己这边战船到处黑烟滚滚，叫喊声乱成了一片，特别是那一声“何澹之已束手就擒”的喊杀声，直接敲击到何澹之的心头，让他情不自禁打着肝颤。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何澹之硬着头皮，“传令下去，撤军！”

“将军？”低下的人似乎还想搏一把。

“大势已去，敌人已呈席卷之态，我们再不撤下去，要么战死，要么就是被敌所掳。听我的话，撤军！”何澹之语气不再强硬，手边的人都是行伍出身，打了胜仗还好说，要是遇到败退，自己这个主帅的命令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将军要退自退，我胡籓可要再顶一会，我就不信了，他晋军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我们这些人身受楚王恩惠，就应该食君禄，分君忧，怎可遇到一点挫折，就轻言败退。”

胡籓的话如一记闷雷在众将的头顶炸响，何澹之铁青着脸，对身边的众将再不理会，只带着几个身边的亲兵乘坐小船离开了战舰。

“咔嚓嚓----”桅杆折断的声响不绝于耳，楚军又有一艘战船被晋军击沉。

处于偏舰的众将再也顾不上脸面，纷纷带着手底下的亲兵乘坐小舟紧随何澹之之后离开了偏舰。

胡籓鼻孔微张，喘着粗气，“都滚吧，看你们还有什么脸回去。哼哼，即使你们回到江陵，陛下也饶不了你们。陛下啊----”胡籓发一声喊，“传令下去，全军全速前进，撞向敌方主舰，不死不休。”

胡籓的舰只上弥漫着一股死气，兵士们受主将感染，一个个同仇敌忾，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