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审判
满载着小学生的大巴车顺利地驶回了圣星小学。在经过校门口时，梁斌注意到许多家长已经等候多时，正在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聊天。孩子们见状，纷纷跑向车窗边，不停地冲着自己的父母挥手。家长们多数都予以了回应，但并没有迫切地跟随校车入内。
“集体活动结束之后，校车会先开到操场。我们这些老师对孩子们一天的表现做出评价后，会让孩子们列队出校门离开。”班主任阿兰向梁斌等人解释说，“所以家长是进不来的。”
在阿兰的组织下，孩子们很快下车并站成了一排。阿兰将教育局副局长的孩子亲手交给梁斌，并嘱咐说：“斌哥，平时都是我负责这孩子的接送，你帮我看着他会。等我把其他孩子送到门口，再来领他。”
一直旁观的阿常突然拉住阿兰的手腕，问道：“这孩子怎么会背着我们的书包？难道不是该把30个书包都放在车上吗？”
阿兰莞尔道：“瞧把你吓的，我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啊。不信的话你上去数数，车上正正好好有30个书包。他身上背的这个是我提前买好送给他的。你可别忘了，他爹是我名义上的大领导啊。”
见阿常依旧愁眉紧锁的样子，梁斌牵着小孩走了过来，道：“你们俩在这里磨磨唧唧做什么呢？你抓紧把小孩们带走，我要给二号打电话了。”
阿常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他陪笑两声后，深深地看了阿兰一眼。
梁斌现在持有的手机是王春鹏直接配发的，里面果然只有第二环节负责人的联系电话。简单的沟通之后，梁斌得知，原来交接地点就定在学校操场旁边的空地上。不一会儿，五辆面包车同时抵达。十几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从车上走下，迎面向梁斌等人走来。
梁斌和阿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十几名大汉中有五人越众而出，其中一人对梁斌说道：“从二号到六号环节的负责人都在这里了。”
“为什么？”梁斌疑惑道，“这和鹏爷的计划可不一样。”
那人解释说：“你们进城很顺利，而且我们担心的几个公安部门的人现在都在忙其他的事情。于是，鹏爷直接命令我们简化流程，趁着现在这个安全时机迅速行动。”
梁斌摇摇头，说：“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哼。”那人笑着说道，“任何时间做我们这行都是在冒险，要我说啊，现在的机会千载难逢，我们行动只要够快够简洁，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梁斌侧开身子，道：“那你们上去验货吧，等交接结束之后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那人竖起右手向前一挥，道：“上车验货！”
来人不愧都是贩毒集团的骨干，等他们验完货物并且装车离开之后，阿兰才刚刚回到梁斌等人身边。
梁斌松开了牵着小孩的手掌，向阿兰问道：“你们这些交易全部都当着这个孩子的面，难道就不怕他泄密？”
“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所学校就是鹏爷的产业。而鹏爷拉拢的保护伞之一，就是这孩子的父亲。”阿兰抚摸着孩子的脑袋，说：“他这个年纪是最单纯的时候，只要听老师的安排就好了，对不对啊？”
孩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梁斌冷冷地看了阿兰一眼，看的她悚然一怵。
“斌哥怎么了嘛？”阿常站到两人中间，轻轻推了推梁斌，妩媚一笑，道：“斌哥，你别总是这么凶啊。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都开心点。”
“我也是有孩子的人，看到你们这样我不爽。”梁斌随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再说话。
阿兰低着头猛一咬牙，柔声道：“斌哥，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你了。不过我还是要请你帮个忙。”阿兰搂着小孩的肩膀，问道：“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和这个小孩子回家？”
阿常不解地看了阿兰一眼，只见阿兰此刻已经抬头，正眼神坚定地望着梁斌。他恍然大悟后对梁斌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加深感情了。”
梁斌知道阿兰这是在暗示自己跟她走，然后私下里把曹嵩的“私货”取走。虽然很想抽身离开，但梁斌知道如果自己不继续演戏，很可能会引起阿兰的疑心。于是，他走到阿兰身边，把嘴唇抵在阿兰的右耳垂上，轻轻道：“好啊。”
梁斌的这一行为更加坐实了阿常的猜想。他认为阿兰这是想要讨好梁斌而主动献身，而梁斌显然也好这口。他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一步三摇地带着两名属下走向了学校的大门。对于阿常来说，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只要打个出租车早点回到家里，就可以坐等银行卡账户余额增加的好消息了。
阿常走后，阿兰和梁斌走到了学校教职工的停车场内。她把书包从小孩身上取下，让小孩先坐在汽车后排等她。随后，阿兰把书包递给了梁斌，道：“斌哥，利用孩子贩毒这件事也不是我的主意，你就是再反感，也赖不到我头上啊。嵩哥对我说过，你这个人敢杀也敢死，以后一定能有大作为，我希望……”
梁斌夺过书包，不耐烦地说道：“别给我整这些虚的。你能瞒着阿常他们偷带这一包毒品，看来你也不简单啊。你老实说，你和卖家是不是认识？”
“不是啊，拿到这包毒品，可是嵩哥的关系。”阿兰耐心地解释道，“嵩哥年纪虽小，但他的父母当年都是咱们这行的老人。虽然他们俩吸毒把自己害死了，但道上的人还是愿意给嵩哥一些面子的。”
梁斌把书包往身上一背，问道：“本来呢，我和曹嵩认为在我之后还有五个环节，耗费的时间在两个小时左右，所以计划在我拿到‘私货’后直接去仓库找他。可是现在王春鹏改了计划，你说，我怎么把东西交给曹嵩？”
阿兰略作沉思，却听到自己的手机铃音响起。她开心地说道：“对了，你们的手机全部被没收了，可我要带孩子们外出，身上的手机鹏爷没有收走。现在有一个本地的陌生电话打来，我觉得一定是嵩哥的电话！”
梁斌接过手机，待接通后，果然听到了曹嵩的声音。
“喂，斌哥，我是小嵩啊。我刚才接到五号环节负责人的电话了，他们正在通过各种方式把货物往我这里送呢。”曹嵩顿了顿，又说道：“你现在把货拿好，随便开个宾馆住下，暂时不要来找我了。等我这边完事了，再打你手里的这个手机联系。”
梁斌反问道：“你用什么手机给我打的电话，不怕被王春鹏发现吗？”
“我在肚子里藏了一张手机卡，当时鹏爷他们没有检查到。”曹嵩得意地说道，“体内都能藏毒，我藏个手机卡不是更简单吗?先不说这些了啊，再过个十分钟左右，他们就陆陆续续到达了。等我电话！”
梁斌把手机塞进自己的口袋，对阿兰说道：“手机我先拿着用了。”
阿兰同意后和梁斌道了别，转身走向自己的汽车。而这时，一阵劲风从她背后袭来，两只强有力的手掌瞬间拿捏住了她的关节。
阿兰吃痛后单膝跪地，她疑惑道：“斌哥，你这是干什么？”
梁斌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记手刀，直接把阿兰击晕在地。
指挥室内，王晨熙挂断了电话。他下令道：“各单位，准备实施抓捕！”
安徽省萧县的高速公路出口处，一辆白色宝马轿车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一名嫌疑人半个身子都被卡在车内，他痛苦地伸出手一下一下扒着地面，试图逃出现在的绝境。但警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姜磊蹲在他身边给他的双手戴上了手铐，然后对属下说道：“嫌疑人一死两伤，联系救护车来现场。”
一小时后，曹嵩率领着车队从垃圾焚烧点赶到了职业技术学校的杂物仓库门口。此时，王春鹏和他的六名保镖全部持枪在侧，面带微笑地等待着。曹嵩第一个从车上跳下，他指着身后的五辆面包车，汇报道：“鹏爷，我顺利从五个代理手中接货，现在把货物全部押送到位，请您检查。”
王春鹏以目示意，两名保镖立刻开始逐一检查车内的货物。他见曹嵩的眉眼里全是喜色，知道这次行动肯定没出纰漏。王春鹏刚想开口夸奖曹嵩几句，不料一通电话在这时打来。
王春鹏面露不愉地接了电话，很快脸色剧变。他环顾四周后，突然掏出手枪抵住曹嵩的脑门，喝问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圣星小学的操场上，梁斌一个人坐在冰冷的草地上仰望着天空。就在刚才，一组刑警来到这里将阿兰和装着毒品的书包全部带走，并把一张由公安局副局长谭韬亲自署名的证明文件交给了梁斌。从这一刻起，梁斌不再是“坏人”。
他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自己，那个时候的他何尝不是一个阳光正直的青年？可这么多年来，他在和无数犯罪分子、复杂人员周旋的过程中，慢慢从灰色地带堕落到了黑色的地狱里，成了一个为保私利不择手段的人渣。而这次卧底行动虽然艰辛，却让他再次品尝到了那种久违的使命感和成就感。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喃喃道：“好像一场梦啊，现在终于可以醒了。”
然而，命运对他的考验似乎并没有结束，王晨熙的电话将他从这难得的悠闲状态中唤醒。王晨熙说：“梁斌，各抓捕小组已经将所有代理和对方卖家全部抓获。但是抓捕王春鹏的时候有内鬼通风报信，现在，王春鹏和曹嵩下落不明。”
“我这里有曹嵩的手机号码，我可以和他联系。”
“不行，现在所有嫌疑人都被抓了，你一个人漏网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王晨熙分析道，“我们在找内鬼，他们肯定也在找内鬼。”
梁斌沉默许久后才慢慢地张开了嘴，沉声道：“王处，我这个人作风一直有问题，你还愿意把我调入大白鲨这种重要部门，一直信任我。而我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为孙若寺盗取了咱们的数据库，我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我一直都觉得，警服就是层皮，哪里比得上钱重要。可是当我的那身皮被扒下去，我告诉你，我疼，就跟真的被剥了皮一样疼！”
在眼下这个紧要的时刻，王晨熙耐着性子，静静地倾听了一个老警察的心声。
梁斌说：“所以说我要感谢你们。我要感谢那个洛阳不计前嫌，想出这个办法让我将功补过。我要感谢你，感谢你批准了这个行动，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这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任务。王处，我请求你，让我完成这个任务。”
王晨熙握紧手机，平静地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这里有曹嵩的私货，他一定会和我见面。同时，王春鹏和曹嵩也一定会认为我这个漏网之鱼很可能就是卧底。现在王春鹏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肯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而如果我主动送上门去，他应该会见我。”梁斌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又用坚定的语气陈述说：“他们一定会见我，但是一定会不停地更改地点，让我甩开警察，而我也会在路上留下暗记，帮助你们追踪我。”
“我派人送你一把枪，见面之后……”
“没有必要。钟山麾下三员大将里，关羽我们动不了，文鸣在狱里绝口不提钟山的事情，王虎死了，王春鹏现在就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们必须留他的活口。等我找到他们之后，会想办法稳定住他们的情绪，你们挑选好最佳的战机再行抓捕，一定要活捉他们。”梁斌长舒一口气，最后对王晨熙说道：“王处，请相信我，允许我执行完这次任务。”
指挥室内所有的警员都把目光投向了王晨熙。在主要嫌疑人脱控的局势下，侦查人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主持大局的指挥员身上。
室内人员众多，但都在屏气凝神，电子设备不时发出的阵阵电流声成了场中唯一的声音。所以，王晨熙在这时的发言变得更加清晰而威严。
“请文员记录。”王晨熙宣布说：“淮海市公安局大白鲨行动处处长王晨熙，正式批准大白鲨行动处警员梁斌的请求，现命令他立刻贴靠目标人物王春鹏、曹嵩，查清目标位置，配合实施抓捕。本次行动造成的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完毕。”
